「兇手的確有明顯的精神失常症狀,」在陰森的解剖室中,羅傑和法醫、警察討論著兇手的精神狀態,「死者有多處刀傷都已經失去生活反應,致命傷實際是頸部的這一刀……結合目擊證人證詞,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周前,4月23號下午3點前後,最晚不會超過5點。」
羅傑的肢體語言明顯地鬆弛了下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著自己對兇手的判斷,「也許他有躁狂症,不能控制自己,這是激情殺人……本縣目前沒有類似的患者接診,起碼我不知道,惟一一個有暴力傾向的患者現在就在我的診所裡。」
「好吧。」負責辦案的警探金斯頓掃了羅傑一眼,將信將疑地說,「我們會和你保持聯繫的,艾許醫生。」
「沒問題。」羅傑快步離開了警察局,飛快地回到辦公室,打開他的記錄本——4月23號下午他在診所中打文件,他又叫來了自己的秘書莉娜,莉娜懷疑地看著他,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的確,那天的文件還在,那天下午羅傑在診所中走進走出,還發了脾氣,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很確鑿的。
洗脫了自己對於精神分裂和殺人行兇的懷疑,羅傑的精神狀態穩定了很多,他要比之前更有目標了,三言兩語打發了莉娜以後,便大步走向了咖啡廳,坐下來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莎莉呢,她今天沒當班嗎?」
「沒有。」為他服務的侍者說,「莎莉的輪班已經結束了。」
羅傑若有所思地喝了幾口咖啡,便放下錢又信步往公園走去,透過柳樹的掩映,他看到金髮躍動的反光,大衛在這裡又給了一段慢鏡頭,戴芮的金髮在鏡頭中時隱時現,跳躍得就像是凝固的詩篇。羅傑凝視著這一幕,臉上浮現出了迷戀、嚮往的表情,他想向戴芮靠近,但又止住了腳步,伸出手檢查了一下,彷彿是害怕自己的髒污傷害到了戴芮,片刻後才鼓足勇氣繞過了柳樹。
在之前的慢鏡頭中,觀眾已經可以看到戴芮的衣著,她今天穿著孩子氣的背帶褲,衣服還是有些過小,不過羅傑並沒有多看她曲線畢露的身材,而是柔和地看著她同幾個小朋友嬉戲的場景。他靠在了之前和戴芮一起依靠的圍欄邊上靜靜地欣賞著,直到夕陽西下時,戴芮這才笑著來到了他身邊。
「嗨。」戴芮說,臉頰紅撲撲的,還是那樣的純潔而喜悅。
「嗨。」羅傑溫柔地說。
「我玩得太瘋了。」戴芮一邊說一邊整理自己的頭髮,「第二天準會腰酸背痛,她會很不滿意的。」
「她是誰?」羅傑問,他看起來有些難過了。
「你是誰?」戴芮反問著,她揚起腳踢動腳下的石子。
「羅傑.艾許,我和你說過,我是個醫生。」羅傑說,「戴芮,你平時在做什麼,你上學嗎?」
戴芮停下了踢腳的動作,她看上去沒那麼快樂了——戴芮大聲地說,「我不認識你——你讓我很不高興。」
她反身跑開,羅傑也受到了路人的懷疑眼神,他的肩膀垮了下來,表情也承受出了受到壓力的痕跡,但還是拔腿跟著戴芮往前走。
戴芮的身影時隱時現,把羅傑帶到了一個較為貧困的社區,羅傑失去了她的蹤影,當他尋找戴芮身影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小巷裡的一聲驚叫,羅傑慌忙跑了過去,他看到了幾個白人小混混把戴芮圍在了中間,正嘻嘻哈哈,把她推來推去地戲弄。
「你看起來很漂亮。」
「我能和你交朋友嗎?bitch,告訴我你的電話。」
戴芮被這群混混困在中間,就像是小鹿一樣無助而驚慌,羅傑想要衝進去救她,但又有些害怕,他吞嚥著唾沫,四處尋找著工具,然而幾個混混已經注意到了在巷口呆站的他,其中一個人指著羅傑走了過來,「嘿!你以為你他.媽在看什麼?」
在羅傑的視野中,隨著一聲驚叫,戴芮已經被壓了下去,他忽然間暴怒起來,大步往前走去,「你以為我他.媽在看什麼?」
看到他鼓起勇氣,混混反而有些膽怯了,他的手翻到了背後,握住了插在後腰的扳手,「夥計,我勸你少管閒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小巷深處忽然傳來了驚呼和怒罵聲,羅傑和混混都驚訝地往巷子裡看去,鏡頭也隨之一轉,來到了巷子深處。
戴芮——不,她現在已經不是戴芮了,雖然長相、穿著都沒有改變,甚至臉上也沒有太誇張的表情,但戴芮的氣質已經完全變調了。她看起來殺氣騰騰、瘋狂而可怖,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鏡頭,幾個混混都害怕地盯著她看——一個混混在地上來回打滾,捂著臉慘叫著,而戴芮手上拿了一個扳手,扳手上還往下滴著血。
「bitch,你以為你在看什麼?」她用手抹了抹鼻翼,隨手扔了扳手,一腳踩在了那個倒霉蛋的襠部,一邊綁頭髮一邊冷酷無情地問,混混們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終於逐個往後逃跑,戴芮彎下腰撈起扳手,追著最開始和羅傑對話的混混跑了出去,她和羅傑擦身而過,但只是輕蔑地瞥了羅傑一眼。羅傑後退了一步,本能地擺出了防禦的姿勢,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
畫面切換到了鄰縣的兇案現場,金斯頓提取出了一枚指紋,他一邊做著登記證物的工作,一邊和手下交談著,「死者蓋瑞.波特,獨居,妻子已經亡故,有一個女兒……莎莉.波特。」
畫面又切換回了羅傑的視角,他又一次來到咖啡廳吃午飯,莎莉膽怯地上前給他服務,而羅傑則深思地望著莎莉,「你今天看起來有些僵硬,莎莉,昨天是不是沒有睡好?」
也許是上次見面時,兩人的對話並不愉快,莎莉對羅傑有些抗拒,但羅傑的友善打動了她,她唇邊出現了一絲笑容,「是的,不知為什麼,我今早起來腰酸背痛。」
「從你的動作來看,我猜你右手特別酸痛,是嗎?」羅傑說,「看起來好像有拉傷。」
莎莉驚喜地問,「你怎麼知道?」
她臉上煥發出了光彩,像是對羅傑的關心有了新的解讀,但羅傑並沒有留意到,而是笑著繼續拉近和她的距離,「我是醫生——如果你把精神醫生也算做是醫生的話,介意坐下來聊聊嗎,莎莉?」
「我——我——」莎莉說,她咬著嘴,蒼白臉上浮起了紅暈,但最終還是退縮了,「現在客人很多。」
「那我下午三點再過來,莎莉。」羅傑說,「好嗎?」
莎莉羞澀地點了點頭,很顯然,她誤解了羅傑的意思,她一邊往餐館內部走去,一邊回頭看著羅傑,而羅傑也微笑地看著她,他現在在想的事情肯定和莎莉無關。
然而,下午羅傑到咖啡館卻撲了個空,他到河濱公園也沒找到戴芮,羅傑來到了上次遇到娜拉的大廈,在市民圖書館找到了正在靜靜閱讀,穿著上等的娜拉。娜拉對他露出了提防的表情,「我認識你嗎?」
羅傑在娜拉身邊坐了下來,「你認識莎莉嗎?戴芮?貝蕾?」
娜拉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羅傑一眼,翻過了一頁書,「聽起來你對我們很瞭解,你是誰,貝蕾的情人?」
「我——」羅傑有些狼狽,他不再提這些,而是和娜拉搭話,「你在看什麼?《梵文往世書》?」
「是的,」娜拉站起身走到書架邊,「這是我的工作。」
她看來悠然自得,羅傑用掂量的眼神打量著她,「你介意接受治療嗎?」
「為什麼要接受治療?」娜拉問,「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她拿下一本書遞給羅傑,「你的專業書籍,你要複習一下嗎?圖書館不是說話的地方。」
羅傑深思地看了她一眼,「這麼說你和戴芮共享記憶,莎莉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娜拉搖了搖頭,「她不知道。」
「你們一共有幾個人?」羅傑問,「戴芮在看著我們嗎?」
娜拉似乎被他問得有些煩躁,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羅傑,低下頭摘去了眼鏡,大衛在這裡忽然又放慢了鏡頭,娜拉抬頭的同時,觀眾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變化,她的眼睛開始閃爍,嘴唇微微上揚,露出了喜悅而純淨的微笑——雖然還穿著一絲不苟的套裝,瞪著高跟鞋,但這具身體的主人顯然已經變成了羅傑,戴芮信任地看著羅傑,「嗨。」
「嗨。」羅傑立刻侷促了起來,他抿了抿嘴,「我剛才在和誰說話?」
「娜拉。」戴芮閃著眼睫毛,「她是圖書管理員——但我不習慣圖書館,你想出去走走嗎?」
看起來不論戴芮說什麼,羅傑都會答應,他侷促地跟在戴芮身後,就像是戴芮的奴隸,而戴芮卻悠然自得,她歡快而深情地顧盼欣賞著商廈的裝潢,又回頭央求羅傑,「我能吃一個冰淇淋嗎。」
鏡頭一轉,戴芮和羅傑坐在冰淇淋店前,戴芮踢著腿,咬著湯匙中的冰淇淋,對羅傑露出了笑容,「幹嘛?」
羅傑左右看了看,「怎麼了嗎?」
戴芮大大地舔了一口冰淇淋,「你一直在看我。」
羅傑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在,他扶了扶眼鏡,「戴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歲。」戴芮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不過我要比同齡人都高。」
戴芮的年紀顯然對羅傑造成了重擊,他的眼睛收緊了,呼吸也一時屏住,而戴芮做了個疑問的表情,「怎麼了?」
她又忽然扶住了頭,但羅傑這一次已經有所預料了,他關切地扶住了桌子,避免戴芮滑倒,有些不捨也有些放鬆地目送戴芮遠去,觀察著莎莉又一次地切換了人格——這一次,當睫毛顫動著緩緩睜開時,莎莉的嘴唇咧開了,她一手支著下巴,吞嚥了一下,又拿起冰淇淋,伸出舌尖,盯著羅傑舔掉了白色的甜品,「嗨,羅傑。」
「貝蕾。」羅傑說,他也嚥了嚥口水。
貝蕾和羅傑的眼神纏到了一塊,大衛在這個鏡頭中採用了側景,貝蕾盯著羅傑的嘴唇,眼神又沉了下去,直接地望著他的襠部,貝蕾一邊慵懶地繞著金髮,一邊誇張地舔吃著冰淇淋,一邊用眼神和羅傑**,而羅傑則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帶,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調整了一下坐姿。
兩人間的性張力漸漸濃厚,而這讓帶著孩子來冰淇淋店的媽媽很不舒服,她咳嗽了一聲,驚醒了羅傑,他的臉頓時成了大紅布,貝蕾則是對她輕佻地翻了個白眼,變本加厲地揚起腳,踏上了羅傑的膝蓋。羅傑連忙按住了她不安分的鞋尖,「你知道娜拉和戴芮嗎?貝蕾?你今年多大?」
「24歲,」貝蕾說,衝他虛空親了一下,沙啞緩慢地說,她的眼神專注而火熱,寫滿了赤/裸/裸的欲.求和飢餓,「你不需要擔心。」
「貝蕾——」羅傑明顯在和自己的欲.望鬥爭,他看著貝蕾的眼神越來越饑.渴,「回答我的問題。」
貝蕾無趣地踢了他一腳,「你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她站起身,扭著屁股一路沖路人放電,離開了商廈,羅傑跟在她身後,「貝蕾,你知道其餘幾個人格的存在嗎?」
貝蕾不理會他,而是上前和一個無所事事的保安搭訕,「嘿,帥哥——」
羅傑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貝蕾——」
貝蕾受到了驚嚇,她往外一竄,面部表情快速變化,屬於她的輕浮和情.欲快速消褪,一張凶戾、獸性的臉浮現了出來,羅傑後退了一步,受驚地放開了貝蕾,「我——我只是——」
貝蕾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扶著頭無聲地喊了一聲help,便暈了過去,羅傑在她倒地之前接住了她,他憂慮地看著毫無意識的莎莉,對懷疑而警戒地看著他的保安說,「能幫把手嗎,這是我的一個患者——我是羅傑.艾許醫生……」
鏡頭黑了下來,飛快流動的畫面在黑暗中飛馳,笑聲、說話聲混合成了無意義的扭動聲軌,莎莉忽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環顧著左右,一個護士彎下腰來檢查她的情況,「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莎莉閉了閉眼,驚慌地揪緊了被單,「我……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在哪?」
「你在艾許醫生的診所,」護士對莎莉說,「艾許醫生就在診室外。」
莎莉頓時放鬆了下來,「我是不是又暈倒了?」
「是的。」護士說,「艾許醫生把你帶回來了,我去叫他。」
她打開門,莎莉透過護士的身影,看到了羅傑的背影,以及正對著他的金斯頓,金斯頓也看向了她,同時在和羅傑說話,他的口型在說,「涉嫌殺人……重要證人……」
隨著一聲刺耳的悶響,屏幕重歸黑暗,四周也安靜了下來,珍妮吃驚地屏息等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是設備斷電了,克裡斯托弗跑出去和她一起問了助理,才知道整個街區都停電了,工作室當然也不例外。
「感覺怎麼樣?」他們當然不會回放映室了,而是在冷氣猶存的會客室裡坐了下來,克裡斯遞給珍妮一瓶冰水,「你認為我的表演能帶來奧斯卡提名嗎?」
「就目前所看到的,應該沒問題。」珍妮由衷地說,「你真的把羅傑演出了靈魂,羅傑能遇到你是他的幸運——我很奇怪你以前為什麼不演出文藝片,你的演技早就到了獲得提名的程度了。」
「我是個需要刺激的演員。」克裡斯托弗搖了搖頭,「需要化學反應給我通電,就像是毒.品,純度越高,我的表演狀態就沖得越高。」
他看起來對自己也很滿意,「羅傑是我演技上的一個高峰,如果是一年以前,如果不是你和我合作,我想我也很難重現剛才的輝煌,我是說,當然我知道那是我,我對自己再熟悉不過,但隨著劇情的進展,你會感覺到羅傑……真的有了自己的靈魂,是嗎?我已經忘記了他是我,就像是看著另一個人,他的每個動作都有故事,羅傑實在是非常搶戲的角色,大衛為電影安排的另一條暗線完全拔高了電影的層次。」
「人們都說巨星通常有幾分自戀,」珍妮笑著喝了一口冰水,她開始覺得屋裡有些熱了,「你真的完全證實了這個說法,克裡斯托弗。」
克裡斯托弗對她做了個鬼臉,「哦,那你無疑是非常謙虛了,eon,評價一下你在影片裡的表現。」
珍妮聳了聳肩,「我該怎麼評價?莎莉的重頭戲都在後頭呢。」
「貝蕾、戴芮和娜拉呢?」克裡斯托弗不依不饒地問,「當然還有金妮,別告訴我你對剛才的華彩段落沒有一點感想。」
的確,如果說影片一開始是羅傑視角,從他的眼睛來認識幾個人格的話,那麼等羅傑的性格建築完畢以後,電影就進入了徹底的珍妮時間。莎莉在各個人格之間進行切換的那一段,不但詮釋了羅傑和各個人格的關係,莎莉.波特這個多人格的聚合體對羅傑的反應,而且還特意濃墨重彩地渲染了珍妮的演技,人格切換的幾個慢鏡頭幾乎是沖獎特設——這不就是為了提現珍妮的演技麼?劇本中原有的換衣橋段這裡都被刪去了,珍妮完全是靠著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甚至是極為玄妙,看不見摸不著的氣質,來詮釋著這幾個人格。
這是很炫耀的手法,因為並不是每個演員都能做到這一點的,如果換了另一個演員來,這一段有可能淪為笑話:不管你怎麼擠眉弄眼,在沒有服裝、髮型和妝容為手段的前提下,觀眾都無法區分各個人格,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反覆善變的女人在發神經。那麼影片營造的氛圍毀於一旦不說,演員本身也會被視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大衛有信心讓珍妮這麼演,最後還真的這麼剪出來了,珍妮也能處理到讓觀眾——她和克裡斯托弗——都能在第一時間認出這個人格是什麼名字和性格,那已經是完全說明了她的實力。畢竟她不但要演出區別,還要保證在之前各人格短暫的出場時間裡讓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可以和這一段裡的人格對得上號,不至於產生混淆。
如果把兩人的表演基調用音樂表示的話,羅傑的華彩段出現在開頭,克裡斯托弗充分地利用了以他為主視角的機會,貪婪地霸佔了觀眾的注意力,描繪出了羅傑的人物小傳,讓這個角色立了起來,而莎莉的表演在開始只是零散的音符,但戴芮變成金妮開始,她的音調上揚了,到了這一幕則成了波瀾壯闊的華彩段——按照珍妮對劇本的記憶,一直到影片結束,她都會是故事的中心,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所有人都認為莎莉是絕對主角,擔憂這個故事對於克裡斯托弗吸引力不大的原因。
不過,克裡斯托弗的確實力非凡,不管他怎麼說,反正在這部戲裡,他是硬生生地掙出了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換個演員來演的話,在剛才莎莉的連續變身裡,觀眾的注意力會完全被莎莉吸引,而羅傑的反應會被他們本能的忽略,而不是像剛才那樣,需要兩邊輪流注意,不但注意莎莉的變身,也要注意羅傑對於各個人格的反應。他對戴芮的欲.望引來了貝蕾,但他對貝蕾的欲.望卻被自己迴避而克制……
雖然並不是碾壓,而呈現出雙方抗衡的態勢,但珍妮並未感到遺憾,反而還有些慶幸——如果羅傑演技平淡的話,劇情開頭的節奏就會慢到讓人難以忍受,除非大衛換個剪輯思路,不然影片開頭肯定會成為敗筆。實際上,拋開作為演員的私心來說,任何一部影片當然都是演員演技越高越好,互相飆戲的火花四射能有效地提升觀影時的緊繃感,這對電影本身是很有利的。
「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才演到警察登門,粗剪版起碼有三小時吧?」她看了看手錶,抽了一張紙巾摁掉了額前的汗跡,見克裡斯托弗不放過地挑眉看著自己,這才舉手投降,「好吧,雖然貝蕾這些人格的厚重度和羅傑無法相比,但那一段快速切換效果還是不錯的。」
「聽起來你還對自己的表演不太滿意?」克裡斯托弗語氣奇怪的問,「我一直有種感覺,好像除了莎莉以外,你對餘下幾個人格的表演都不太……我不知道,不太自信?不,不太熱情,是嗎?」
「只是……」珍妮有點心虛了,克裡斯有時候細心得讓人害怕——不過無論如何,她的性格的確是不會為金手指帶來的好效果而滿意的,也許那一段快速換臉在別人看來是神乎其技,但對珍妮來說,演藝空間裡金手指切換一下就好了,為了莎莉設計的暈眩時間正好拿來選片,根本連一點難度都沒有。她要為此自豪不已的話,那就不是她了。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只是我覺得這幾個人格我處理得還是有些平面和割裂,不像是羅傑,你處理得渾厚深沉,在深度上只有莎莉能和你相比——所以的確,我對於這幾個人格的表演不太興奮。」
克裡斯嘖了幾聲,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怎麼辦,我更喜歡你了,j.j——你簡直和我一樣永遠貪得無厭,根本不知道滿足該怎麼寫。」
他打開水瓶喝了幾口,「你已經有了簡直說得上神奇的多樣演技,但卻還羨慕別人的深度和厚重——就像是我也極為羨慕你的天賦,對於羅傑的厚實反而不屑一顧,我們輕率地對待我們現有的,總是眼饞別人的成就……像你我這樣的人,通常很難感到幸福。」
珍妮不知道克裡斯托弗說得是對是錯,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如果能憑借實力完全演出這五個人格,剛才會不會就心滿意足,笑瞇瞇地欣賞自己的表演。她笑了笑,「不過,這樣的人往往會取得比別人更高的成就,不是嗎?」
「是啊,」克裡斯托弗聳了聳肩,「饑.渴、饑.渴,永遠停歇不了的饑.渴,取得的成就轉眼就會被拋在腦後,他們的眼神永遠都盯著更高的地方……直到他們停下來之前,他們是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爬了多高的。」
「你說得好像所有成功人士都是變.態狂,」珍妮笑了起來。「不要以為你就是全世界,克裡斯。」
「哎呀。」克裡斯托弗對她眨眼睛,「就是喜歡你的刻薄,pretty。」
他站起身拉了一下t恤,「還沒來電嗎?我們出去看看吧。」
盛夏的洛杉磯可不是開玩笑的熱,珍妮也悶得有些受不了了,「看來今天未必能看完粗剪版了——也許是全市大停電。」
她沒猜錯,從無線電台的消息聽起來,應該是受到颶風維爾瑪影響,東西海岸都出現了電力供應不足的情況,洛杉磯的高壓電網也出現問題,總之,現在全市都沒電了,什麼時候來電還是未知數。
「太好了,這正是我需要的。」珍妮都沒脾氣了,「回到文明世界的第一天繼續停電。」
「馬裡布也許會有電,不管怎麼說,那裡都涼快些。」克裡斯托弗給珍妮使眼色,「想過去繼續討論電影嗎?」
珍妮咬著嘴唇忍住了笑,想到兩人剛才在放映廳中牽住的手,不能不說,她的確感到了淡淡的心動和甜蜜,她看了好奇的助理一眼,「噢,你確定你想談論的就只是電影嗎,克裡斯托弗?」
「除了電影以外我們還能談什麼呢?」克裡斯托弗懶洋洋地說,帶著珍妮一起往外走去,大衛的助理連忙走在前頭為他們引路,「唔,也許我們能談談我的遊艇和海上晚餐……」
在叢林裡鑽進鑽出,醃製了一個月以後,珍妮覺得自己是可以給自己一點享受了,她唇邊帶上了不置可否的笑容,「噢,只是遊艇和晚餐嗎?你不打算把你的床介紹給我認識?」
「你是個有未婚夫的人,珍妮,你該規矩一些。」克裡斯托弗一本正經地回答,「對了,喬什呢?完全應該讓他一起過來……」
熟悉克裡斯托弗的人都不會為他的口花花而震驚,兩人的對話並沒引起助理的好奇或警覺,他為兩個大明星拉開了門,克裡斯笑著對他道了聲謝,光明正大地和珍妮一起坐進了她的suv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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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莎莉》的票房會落在什麼區間?」克裡斯托弗從泳池那一端游了過來,趴在珍妮的浮椅邊上,甩了甩頭,黑髮上水珠飛濺出來,珍妮不得不抬起手擋了擋。
暮色低垂,海面已經成了一片漆黑,花園裡也只是開了幾盞燈,景觀燈並沒有亮起,這個背山面海的小莊園顯得分外孤寂、靜謐,只有浪潮不斷拍打海岸的聲音。在透著濕氣的海風中,夏天的暑熱早已經蒸發得無影無蹤,珍妮調整了一下姿勢,壓著浮椅下沉了一些,浸到了溫暖的水中。
「如果粗剪版和精簡版的時長差不多的話,最終能收回成本就很不錯了。」她猜測著,「全球三千萬?對於大眾來說,這片子有點悶了,尤其是開頭的一段,估計能嚇走衝著你來的那些觀眾。」
克裡斯哈地笑了一聲,他把臉靠在手上,側著伏了下來,綠眼睛一閃一閃,身體慢慢地浮了起來,從珍妮的角度看下去,倒三角體型賞心悅目,在水波中十分秀色可餐。
「你在想什麼?」她問,隨手劃拉著克裡斯的肩線。
克裡斯抖動著肩膀,炫耀起了自己的肌肉。「看——半個月拳術課的結果。」
他哈哈笑著,翻過身又仰躺著靠到浮椅上,「我是在計算我該額外投入多少公關費,你打算出多少?只有韋恩斯坦提議的那麼多?」
珍妮放下雜誌,「你是說,韋恩斯坦只會確保我們拿到提名,未必會力保我們得獎?」
「這是很正常的選擇,他要為自己的投資考慮。」克裡斯說,「能拿到提名就夠好了,如果我是他,拿到提名以後頂多象徵性地出點錢給公關公司,不會為此投入多少預算的,畢竟我們得獎的可能並不高。」
「你的底線是多少?」珍妮問,「你在《莎莉》裡可能拿到的全部收益?」
克裡斯的眼睛一閃一閃,「嗯,三千萬——我願意出三千萬公關費。」
珍妮吃了一驚——這並不是個小數目,克裡斯未必能在《莎莉》裡收回這筆錢,「你確定嗎?」
「拿到奧斯卡對於男演員來說是歷史性的轉折點。」克裡斯托弗顯然已經經過深思熟慮,「我越早拿到奧斯卡,就能越早把這三千萬賺回來,這是一筆合算的生意——不過我會等提名結果出來以後再說,如果對手太強大,沒必要花冤枉錢。」
克裡斯托弗的賭性的確很重,也很有煽動性,但珍妮考慮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沒你那麼富有,而且我和你的情況也不一樣,還是按照切薩雷說得來,第一年能拿兩個提名就不錯了。」
「你似乎很聽切薩雷的話?」克裡斯托弗的眼神幽然一閃。
「難道你不聽?」珍妮反問。
「好吧,我承認,我還有些猶豫不決。」克裡斯托弗聳了聳肩,推著水,沖大海激出了一波水花,「所以才來詢問你的意見——切薩雷不認為這部片能讓我得獎,建議我公關出一個提名,見好就收。」
「我的意見對你有這麼重要嗎?」珍妮伸了個懶腰,「看,星星出來了。」
夜色徹底地降臨了馬裡布,也許是因為少了光害,今晚馬裡布的夜空十分熱鬧,晚上七點多而已,夜空中已經繁星點點,珍妮覺得這裡的風景要比洛杉磯市區怡人得多,星空也比她在比弗利山莊看到的更美,當然,更可貴的還是這昂貴的自然涼風和幽靜——
克裡斯托弗柔軟地說,「當然,我很寶貴你的意見,我認為它能幫助我下定決心。」
「克裡斯托弗,你真是太懂討女孩歡心了。」珍妮樂出了聲,「我是說,你表現得好像你已經愛上我了——有必要嗎?我們只是……你知道,friendwithbe,你不需要討好我也可以的,我不會因此而發脾氣。」
克裡斯托弗沉默了一會。
「不。」他說,還是維持著仰躺的姿勢,就這樣和珍妮四目相對,「我想我們之間不能只算是因為利益而往來的朋友了——起碼在我心裡你已經不是這樣。」
「所以,你愛上我了?」珍妮荒謬地說,「你指望我會相信這個?」
「幹嘛非得要下個定義呢?」克裡斯托弗聳了聳肩,懶洋洋、玩世不恭的語調又出來了,「和你在一起感覺挺好,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我對於那些所謂的女朋友通常都只能忍受兩周——而我們已經睡上幾個月了,我還沒有厭倦,相反,當你去加勒比海後,我發現我挺想念你的——愛上你?我想還不到那地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就跟著感覺走,不好嗎?」
珍妮考慮了一會,「whatever。」
她聳了聳肩,「只要你不以為我們在約會就好了。」
「怎麼。」克裡斯托弗敏感地問,「你在劇組已經找到新歡了嗎?」
珍妮大笑,「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吧?」
克裡斯托弗翻過身研究了她一會,露出了淘氣的笑容,「好像的確不關我的事,你有多少都不關我的事——」
他拖長了聲音,忽然一把抱住珍妮,把她拖進了泳池裡,「——我只要做最好的那個就可以了——」
在珍妮的笑聲中,原本平靜地倒映著星光的池水碎成了一片一片,扑打向泳池壁,激起了一層層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今晚啊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