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
    醫院
    時間臨近中午，住院部的走道上，走過來兩個人，前面的女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跟在後面的中年婦女，手裡拎著一個袋子。
    「宛……」
    懷裡的小傢伙把手裡的東西遞過來秦宛唇邊窠。
    看著前方的秦宛低頭，看到自己唇邊是一根大大的棒棒糖，還能聞到那清甜的糖果味兒。
    「宛宛不吃，小寶吃就好。燔」
    秦宛笑了，愛憐的目光柔聲對懷裡的小傢伙說。
    小寶緩緩把手收回去，黑色純淨的大眼望著她，把棒棒糖放到嘴裡，輕輕舔了一小口。
    秦宛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拐入病房中，抬眼一看，病床上的方紹為正靠著床頭，側坐著，手裡拿著一些文件紙頁，正低頭在看。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就笑了。
    「小寶——」
    第一聲喊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但是目光，卻在抱著小寶的那人身上。
    身後跟著的阿姨把手裡拎著的東西在桌子上放下。
    秦宛把小寶抱到床邊，讓他坐在床沿上，短短的雙`腿兒垂著。
    方紹為把文件收拾起來，擱到床頭櫃子上。
    小寶又把自己手裡的大棒棒糖往方紹為嘴邊遞了過去，小胳膊短，很努力。
    方紹為倒是很配合地意思性的抿了一下：「嗯，好甜，小寶吃。」
    小寶很靦腆地，淺淺地抿了抿唇，那是他笑的樣子。
    「誰給小寶買的糖？」
    小寶的情況特殊，方紹為一直都是盡量在找機會跟他互動，希望他的話能多起來，心情能夠活躍起來。
    小寶轉頭看那邊，「宛……」
    方紹為看過去，中年的阿姨出去洗水果了，秦宛在那邊桌前彎著身，正把保溫壺裡的雞湯倒進碗中。
    「哦，宛宛給買的，那小寶有沒有說謝謝？」
    看著那纖瘦的背影，那個人此刻正在為自己盛湯，他心裡說不出的幸福。
    大家都叫秦宛宛宛，小寶也喜歡這樣叫，又因為話少，所以總是只念出一個「宛」字，久而久之，倒是獨有一份稚嫩親暱的感覺。
    「不用，小寶喜歡就好，而且小寶很乖。」
    聽到對話的秦宛抬頭看過來，笑了一下，端著雞湯過來。
    「放下吧，我自己來就好。」
    看到碗上冒著熱氣兒，擔心太燙，方紹為蹙眉說。
    而且就更坐直起來，伸手來接。
    這時候出去洗水果的阿姨回來了，過來將小寶從床沿抱走：「我帶小寶出去外面轉轉，你們說話。」
    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兩人。
    秦宛把雞湯遞過去，然後在床邊站著。
    「你坐吧。」
    方紹為說。
    點點頭，秦宛在床邊的椅子坐下。
    雞湯是有點燙，方紹為小心喝了一口，秦宛看他坐直的不能用背部靠著床頭，忍不住問：「背上，是不是還很疼？」
    「不會了，好很多了。」他說。
    這一話題一結束，又是陷入一種沉默。
    那一種相對坐著卻沒有話說的感覺，讓秦宛有點不自在地撥了撥頭髮。
    「噢，對了，這個給你。」
    她想起來，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東西，放到床頭櫃子上。
    方紹為轉頭看了眼，是自己的手機。
    「怎麼在你那？」
    他意外受傷後就進醫院躺著了，之前昏迷，現在才開始好一點，都沒注意自己的手機去哪兒了。
    「你受傷之後他們把手機給了慕先生，昨天他臨走前，又把手機交給了我。」
    想到手機裡的那些照片，秦宛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
    方紹為瞭然地點點頭，抓過手機，按亮了屏幕看。
    「還是先喝雞湯吧，涼了不好，我出去看看小寶。」
    秦宛起身往外走。
    方紹為抬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她已經出去了。
    哎，想單獨兩人待一會兒都很難啊，兩人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確實覺得不自在吧……
    他翻到相冊，又去看那些照片，不禁想，她……有沒有看過他的手機，知不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
    應該不會吧，以她那樣的性格，應該不會去翻他的手機……
    －
    秦宛出來找阿姨還有小寶，看到阿姨抱著他在過道邊上看一個小男孩玩小汽車。
    「我來吧。」走過去，她伸手接小寶。
    可是小寶不要抱了，想下來，目光看著面前蹲在地上玩小汽車的小男生。
    阿姨就把他放到地上讓他自己站好。
    小寶手裡捏著圓形的大棒棒糖
    ，目光看著那小男生還有他手裡的車，很專注。
    秦宛走上前，彎身對那小男生問：「小哥哥，你的玩具車能不能跟弟`弟一起玩一會？」
    那男孩看著比小寶大一些，五六歲的樣子。
    男孩看了看秦宛，又轉頭看小寶，倒是爽快地點點頭。
    拿起地上的玩具小車，男孩站起來，走到小寶跟前：「喏，給你玩。」
    小寶目光望著那小車，緩緩抬起了那只捏著棒棒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棒棒糖遞過去。
    秦宛看著，挺意外的。
    小寶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即使現在偶爾會說幾個簡單的字，對身邊大人的問話也會有反應，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始終是膽怯的。
    現在能夠把自己的棒棒糖分出去，證明，他跟別的孩子之間，又更近了一步。
    「媽媽說我是大男孩子了，不能吃太多的糖，弟`弟你自己吃吧。」男孩轉頭望了眼身後的某間病房，又再轉回來。
    秦宛估計他應該是隨著父母來探望病人的，小孩子總是呆不住，要自己出來找玩樂的活動。
    「那謝謝小哥哥了，小寶，來，宛宛給你拿著。」
    秦宛上去，將他手裡的棒棒糖拿走，然後看著他倆一起蹲地上玩玩具小車。
    看他們愉快地玩了一會兒，秦宛想到病房裡的方紹為，就讓阿姨在邊上看著，自己轉身回去。
    看了看手裡的棒棒糖，她扔進了垃圾桶裡，吃的東西暴露在外，特別是醫院這樣的環境，總覺得不是很衛生，她的包裡還有，如果等會小寶還要吃，給他拿新的就好。
    －
    回到病房，看到方紹為又在看剛才的那些文件，不禁問：「這些是工程項目的相關資料嗎？」
    聽聞聲音才知道她進來了，方紹為點頭：「對。」
    「……其實，你沒必要那麼辛苦，現在身上還有傷，先好好休息不好嗎？」
    秦宛覺得，現在的方紹為真的很拚命，在家的時候，把小寶哄睡了之後，曾有幾次，她也是見到他在他自己房裡看資料。
    以前在寧城，在方家的時候……他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沒關係，我現在醒著也是醒著，而且精神還不錯，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幹。」
    聽他這麼說，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又沉默下來。
    方紹為看著她，喉間動了動，試著說：「那要不，我不看了，你陪我聊聊天？」
    「聊什麼？」秦宛抬眸，對上他的，目光一接觸，像是觸電一般，即刻就又轉開了。
    「聊……你在這裡住得習不習慣，還有，跟我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悶……」
    方紹為確實很想知道，只是平時，這樣的單獨相處機會很少，小寶一睡覺，她就也回了她自己房裡去看書練字。
    「習慣的，也不會覺得悶——」
    「真的？」方紹為又問。
    「嗯。」秦宛點點頭。
    「那，你願意繼續這樣，一直下去嗎？」他鼓起勇氣，又問。
    慕彥沉走前為他安排的，用心良苦，他自己當然也想爭氣，不能一直那樣小心翼翼的了，要不然真的永遠都是原地踏步。
    這個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秦宛心裡一驚，想到了小寶，什麼都沒說就先轉身走了出去。
    方紹為當然也聽到了，也會擔心，可是又想著，剛剛他的話，她，還沒回答呢……
    －
    急忙出來的秦宛看到，小寶跟那男孩還在玩著小車，並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這時也才聽清，發出哭聲的是距離他們所在之處不遠的一個病房裡。
    估計是生病的孩子哭鬧了。
    地上的遙控玩具小車在那男孩的操控下一路往前行駛，小寶小步伐跟著，眼看要到樓梯口了，秦宛趕緊跟過去。
    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玩具車滑下了樓梯，小寶一路跟著，目光只看著玩具車沒注意看路，前面一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
    跟上去的秦宛急忙伸手攬住他的身子，卻因為重心不穩而導致自己也跟著往前傾。
    摔下樓梯的那一刻她還記得自己懷裡有個小寶，緊緊護著。
    咚——
    一聲響，頓時感覺腦子都暈了，她皺眉。
    她的頭撞到了邊上的扶手護欄。
    幸好沒有真的一直往下摔，只是跌在了樓梯口往下幾級台階的地方。
    阿姨畢竟年紀大一些，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跌坐在樓梯邊上，趕緊下來。
    「哎呀，怎麼回事，沒傷著吧？」
    秦宛覺得腦袋暈，蹙著眉，搖搖頭，說：「先把小寶抱起來。」
    阿姨把小寶抱起來，檢查他身上，冬天小孩子身上穿的多，還是有些保護作用的，檢查都沒事
    。
    秦宛也自己撐著站起來，就是覺得腰部有點疼，還有腦袋撞了一下有點暈，此外沒什麼。
    樓梯口，那個小男孩躲在門後悄悄看了一眼就趕緊轉身跑了，估計是怕被挨罵。
    秦宛把地上的小車撿起來，讓阿姨去還給他，然後自己抱著小寶先回了方紹為的病房，還跟阿姨交代，剛才的事情不要告訴方紹為。
    回到病房，秦宛把小寶放到病床邊上讓他跟自己老爸待著，自己進了洗手間，洗把臉。
    她伸手摸自己的後腦勺，好像有點點腫，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冷水拍臉，才讓自己清醒一些。
    從洗手間出來，阿姨也回來了，方紹為看秦宛，看出她臉色不對。
    「怎麼了？臉色那麼差？」
    剛才還好，突然就有點不大對。
    「沒事。」秦宛不敢說，其實是擔心方紹為心疼小寶，她自己沒照顧好他。
    小寶自然不會說話，可還有一個阿姨，剛才秦宛是聽到外面的哭聲才出去的，再進來神色就不大對，剛才肯定發生了些什麼。
    於是方紹為轉問阿姨。
    阿姨有點支支吾吾，最後還是說了，畢竟就是個請來幫忙的，覺得一家之主肯定還是方紹為，如果自己隱瞞讓方紹為不高興了，會不會就被辭退。
    一聽原來是摔了一跤，方紹為的臉色就變了。
    「你放心，小寶沒事的，剛才檢查過了。」秦宛急忙道。
    可方紹為擔心的不止是小寶而已，他也很在乎她，小寶被她護著沒事，可她自己卻摔了，摔疼了哪兒都不知道。
    「你去找醫生看看，然後回家休息。」他說。
    「是啊，秦小姐，你去看看，這裡還有我在。」阿姨也說。
    「你陪她去吧。」方紹為想讓阿姨陪著秦宛一起。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秦宛不想走，可覺得有點暈暈的，狀態不大好：「那我回家休息一會，晚點再過來。」
    她回去休息一會兒，順便把晚飯做了，再給他送來。
    「別逞強，我這邊你別掛著，照顧好自己。」
    聽到她說她「回家」，方紹為的心裡很開心，那是他們一起住的地方，她說那是家，就證明她真的把那兒當家了吧……
    秦宛走了，方紹為的目光隨著她一起，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不見。
    此刻阿姨也沒有什麼要做的，就去把洗乾淨的水果切了給小寶吃。
    床邊只剩下父子倆，方紹為低頭看小傢伙，說：「小寶，以後自己要注意點兒，別讓自己受傷，也別讓媽……媽媽受傷。」
    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彼此兩人能聽到。
    小寶抬頭看他，好像是知道自己剛才做錯了事情一樣，目光有點可憐。
    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小聲念了句：「媽……宛宛……」
    －
    從醫院回到家，秦宛徑直回了自己房間，放下包外套都沒脫就靠在床頭躺著。
    確實是有點難受，還有點噁心，她閉著眼睛休息一會，還是不行，索性脫了衣服躺進床裡。
    睡前還不忘把手機拿過來，調好了鬧鐘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提醒自己，起來做晚飯。
    抬手揉自己的額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裡有很多的人，變換著不同的場景，裡面有她，也都有……方紹為。
    ……
    －
    寧城
    因為前一天晚上的小腿抽筋，今天開始，雲汐看到家裡的食物，從早餐開始到午飯，都是些高鈣的食物搭配。
    小涵說這些都是慕彥沉吩咐的，雲汐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心裡也很暖，有人把自己的事總是擺在第一位，真的很幸福。
    那個時候慕彥沉已經去了公司不在家，午餐也是雲汐一個人用，為了自己身體好，她也很配合地盡量多吃了，之後換衣服，要去哥哥家。
    今天是週末，雲童宇早上就通過陶安的電`話跟她說：「姑姑，今天童童不用去學校哦，姑姑來跟童童玩嘛——」
    －
    在去雲霽陽家之前，雲汐先去了一趟醫院，還是小虎開車載著。
    在雲汐這兒，小虎是第一個接送她時間比較長的，這時間一久了，也就會更隨意，坐車的一路上偶爾能聊聊天兒。
    姜蓉術後已經醒來了，迷迷糊糊躺著，吊著藥水。
    那時候病房裡只有那小姑娘在，雲汐沒進去，只在門口看了看。
    從走道過來的慕浩平看到了她，說：「怎麼不進去？」
    「不了，這裡看看一樣的，等會我還有事要去趟別的地方。」雲汐說。
    畢竟關係不一樣，怕姜蓉看到了自己情緒不穩，雲汐是這麼考慮的。
    慕浩平沒說什麼，就
    站在她身邊。
    裡面躺著的姜蓉稍稍轉了頭，看出窗口的方向，正好看到外面站著的他們兩人，又轉開去，閉上了眼睛。
    「要不，再請個人來照顧蓉姨吧，看你休息都不好。」
    慕浩平以前養尊處優，就是個什麼都不用操心的少爺，現在這樣天天在醫院，而且又是男人，有些事總做不來。
    最近見到他，臉色都是帶著些疲憊的，心裡記掛著親人的身體健康，晚上肯定也都睡不好。
    「不必，現在這樣挺好的。」
    慕浩平的目光透過窗子望向裡面病床上的人，他年紀不小了，有些事，確實要學著去承擔，去學著做。
    雲汐點頭，她就是給個提議，他說不用那也是他有自己的安排。
    而且，這樣的慕浩平，會讓雲汐覺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一個人一旦真的成熟起來，思維，想法都會很正常理智，那麼，他曾經的那一些怪癖，也會更能克制，隨之離他更遠，這是一個連鎖性的。
    ……
    －
    雲霽陽家這邊，雲汐也有一份鑰匙，因為這別墅樓上的其中一個房間，是雲霽陽留給她的，說這就是她的娘家，房間是獨屬於她的，隨時可以回來住。
    想著雲童宇在家，嫂子一定都忙著照顧他，雲汐就不按門鈴麻煩她來開門了，直接自己拿鑰匙開了門進去。
    一樓一個人沒有，她往樓上走。
    二樓的客廳裡也是沒人，但她看到外面露台有道高大的身影，墨色長褲白色襯衣，是她的哥哥雲霽陽。
    她走出去，雲霽陽背對著她在護欄邊上握著手機講電`話，沒注意。
    「……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那事情之後，我是一想到宋家曾那樣對她就心裡不舒坦……」
    「……一直能平靜無事，真不知該說是宋家人太笨還是這事情瞞得太好——」
    雲霽陽說著話，身子隨意轉了個向，卻沒想看到自己身後站著雲汐，一怔：「……小汐？」
    然後他什麼也沒跟對方解釋就直接掐了通話，望著雲汐：「什、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聽到聲音……」
    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我不想麻煩安姐，就自己拿鑰匙開門上來了。」
    雲汐望著自己哥哥：「哥……剛剛你在跟誰講電`話，怎麼說的那些內容……那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