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瞞下什麼?
船頭。
寧親王負手而立,看著越來越寬敞的河道,一臉冷冽,這是往暗河源頭的路,越來越寬敞顯然是人工開鑿過的。
唐影止步,靜斂雙眸,他是奴,寧親王認真時,他便需絕對的服從,十五年賣身為奴,惟命是從。
「你可留下了千絲紙鳶?」沉默了良久,寧親王終於開了口。
「嗯,相府府上一次,昨夜一次。」唐影點頭,向來都是謹慎之人,如此重要的東西豈會輕易,他自是故意的。
「知道為什麼讓你留下嗎?」寧親王問到。
「不知。」只知道他是有意引起凌司夜、甚至是天幀帝的注意。
「千絲紙鳶是我白狄皇室獨有之物。」寧親王淡淡說到。
唐影沒有說話,這事他自是知道的。
「想必天幀帝和太子殿下都開始查在東西了吧?」寧親王唇畔浮起一絲冷笑,所有的線索都已經埋好了,就等著他們來查了。
唐影仍是沒有開口,寧親王卻轉過身,無奈地笑了起來,「唐影,你就沒有一絲的好奇,不想知道我苦心佈局了那麼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一統天下。」唐影淡淡答到。
「這其中恩怨你也不想知道嗎?」寧親王又問到。
「不想。」唐影仍是低頭,他豈會不知,兩國恩怨,多少利益糾紛,愛恨情仇糾結,太過複雜了,他不喜歡知道那麼多,只要做他該做的,得到他該得到的便可。
「如果,現在牽扯到唐夢了呢?」寧親王認真問到。
「我帶她走,唐家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唐家,唐夫人的血狐,唐大將軍的兵權,一切無疑都是寧親王覬覦的,他很早就知道,這一劫終是難免。
「可是……」寧親王緩緩轉過身來,「她現在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她懷了殿下的孩子。」
唐影雙手驟然握緊,仍是淡淡道,「我說過,尋到血狐,我便會帶她走。」
「太子殿下會放了她嗎?」寧親王問到。
「只要她願意,我會帶她走。」放過?無需任何人放過,同樣的問題,唐夢十年前就問過了。
寧親王卻大笑了起來,「唐影啊唐影,你為何不問問我為何要如此苦心設計,引太子殿下來查千絲紙鳶一事呢?」
唐影心中一驚,隱隱不安了起來,寧親王究竟想說什麼!?
寧親王看了唐影一眼,又轉過身去,沉重的視線落在水面上,船急速朝前行駛著,激起了層層水花。
「唐影,天朝的太子殿下,是白狄王室最後的血脈。」隱瞞了那麼多年,終於該讓他知道了。
唐影心中一怔,不由得退了幾步,遲遲沒有緩過神來。
「你們天朝傳說的淑妃娘娘,並非同天幀帝情投意合,而是被天幀帝強擄而去的,當年凌霄微服到白狄,相中了太子妃,欺我白狄王上病重,太子懦弱,以天朝之威強擄了太子妃,瞞天過海,若非太子潛天朝宮中想見親生孩子,事情敗露,二十多年前那場大伙也不會那麼徹底!」寧親王眸中透出了恨意來,淑妃是他的親妹妹,這國仇家恨,一切的一切,終有一日,他要天朝百倍償還!
唐影一臉震驚,竟會是這樣?天幀帝不是因同淑妃情深意重而空了後宮,只留下太子一人嗎?
「不信吧,一場大火,堵住了悠悠眾口,這些年宮中那些老嬤嬤們時時宣揚的皇上和皇后當年情深意重的往事,而今下人誰人會相信呢?怕是連天幀帝也不相信,淑妃當年懷上的孩子不是他的吧!」寧親王無奈地直搖頭。
「所以,白狄同天朝不相往來,所以,鳳舞為白狄女王,你攝政?」唐影走了過去,淡淡說到。
寧親王沒有說話,抓在欄杆上的手,驟然加重了力道,木欄頓時粉碎了。
「我信,可是,凌司夜會信嗎?」唐影眸中儘是複雜。
「會!只要他有心查千絲紙一事!他會自己找出一切真相的!」寧親王很是肯定。
唐影卻是冷笑了起來,厲聲問到,「這與唐夢有何關係?!」
「不要因唐夢,與太子殿下為敵。」寧親王轉過身,一字一句道。
「這是命令嗎?」唐影冷笑。
「不是。」寧親王眸子掠過一絲無奈,笑了笑,「是約定,未尋到血狐前,你還是白狄的奴,有義務尋回我們的王,有義務保護他周全。」
唐影扶在欄杆上的手一僵,苦笑了起來。
寧親王卻繼續道,「西界,這片延伸千萬里的地下世界雖為我鬼宗管理,卻非我所統治,暗河中段能人異士頗多,自有一套不成文的規矩,皆非鬼宗之人,唯有西邊,直到源頭才……」
「如此,凝紅珠便不需我尋了,尋到血狐前,一切聽從主人安排。」唐影仍是那一層不便的淡漠,並不想聽下去,說罷轉身便走。
「尋到後呢?!」寧親王追問到。
唐影沒有回頭,仍是沉斂著眸子,一臉淡雅得幾近毫無情緒,朝船艙而去,只是,腳步卻比平日裡急很多,彷彿落荒而逃一般……
……分割線……
太陽已經落山了,新年的第一日就這麼過去了,昨夜至今,似乎很漫長很漫長。
出了無淚地宮,蕭老仍舊緊緊跟在凌司夜身後。
馬兒在空曠荒涼的原野上疾馳,唯有呼嘯的風聲,而被揚起的披風獵獵作響。
突然,前方的馬兒放慢了速度,慢慢停了下來。
蕭老連忙拉住韁繩,跟在後頭停了下來。
右邊,遠遠的一處屋子透出了暖暖的暗黃色燈火來,正是蕭老住了十六年的小木屋。
「殿下,到老臣那喝口酒暖暖身子吧。」蕭老試探地問到。
凌司夜朝遠去看了去,沒說話,掉轉了馬頭,又揮起長鞭,疾馳而去。
蕭老心中大喜,連忙追了上去,十六年了,他本以為殿下會來看看他的,誰知竟一步都未曾踏入過,彷彿將他遺忘了一般。
昏天暗地,北方疾嘯,空蕩的獵場便唯有這一處溫暖了。
一道門口,蕭老急急落馬,上前開了門,淡淡的桂花釀酒香便飄了出來,屋內爐上酒正暖呢。
「呵呵,還是這酒。」凌司夜唇畔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大步步入屋中。
「正是,老臣這輩子都離不開這酒了。」蕭老連忙扯起衣袖拂去座上的茅草,伺候著凌司夜坐下。
正想取酒杯,卻遲疑了,他喝酒向來粗盞大碗,屋裡那套精緻的酒盞可是為唐大人準備的,好一番糾結,索性取了那精緻的瓷杯過來。
「殿下,嘗嘗,藏了多年了。」滿上一杯遞了過去。
凌司夜淺嘗了一口,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改日送幾壇到東宮去吧。」
「是。」蕭老樂呵呵地答到,很是開心。
「這酒盞倒是雅致,誰的?」凌司夜打量著瓷杯,突然問到。
蕭老大驚,連忙開口,「殿下,還能是誰的,老臣就……」
「別讓我問第二次。」凌司夜冷下雙眸。
蕭老連忙起身,跪了下來,「殿下恕罪,是皇上的御用廷尉唐夢唐大人的,唐大人每次來獵場都會到臣這裡小喝酒杯,不過是和臣閒聊罷了,斷不是皇上的人!」
凌司夜微微一愣,把玩著那酒杯,本來凌厲的雙眸這才漸漸軟下來,原來她是跑這兒來喝酒了。
蕭老見殿下沒說話,連忙又解釋,「殿下,這麼多年了,老臣絕不會出賣殿下,殿下明鑒!」
即便是自小就護著他,幫著他躲過天幀帝的為難,這孩子,又何曾真真正正信任他呢?這世上,還會有他完全信任之人嗎?
「她來過多少次了?」凌司夜終於開了口。
「四次。」這四年殿下每年圍獵,唐大人都躲到老臣屋裡來。
「怎麼認識的?」凌司夜親自倒滿了酒,薄唇挨著杯沿輕輕飲了一口。
「偶然撞見的,唐大人敲了門,老臣剛好從外頭回來。」蕭老如實答到。
「起來吧,她都跟你聊些什麼了?」凌司夜繼續問到。
「皆是閒聊,老臣記不住了。」蕭老見殿下不怒,這才放下心來。
凌司夜沒再多問,眸子掠過一絲神秘,道:「改日親自把這酒送到東宮凌妃手上。」說罷,便起身朝門外而去。
「是。」蕭老微微納悶卻也沒的多想,急急取出櫃子裡那件紫狐裘大袍來追了出去。
「殿下,天冷,還是披上吧。」沒多說什麼,小心翼翼地雙手呈上。
凌司夜看了一眼,遲疑了須臾才取了過去,隨意披上便上了馬……
東宮。
雲煙谷,溫泉池,暖暖的水汽繚繞,靜謐地只剩下水聲了。
唐夢懶懶地起身,隨意披著件寬大的袍子便朝屋中而去了,身後兩個婢女小心翼翼地跟著,手中捧著一套女裝,還有胭脂水粉,殿下吩咐得很清楚,在東宮裡,不許娘娘著男裝。
好一番伺候,唐夢坐在鏡台前,險些認不出自己來,平日裡在留夢閣自是穿過女裝的,只是從來都是不施脂粉,輕紗白衣、素顏朝天。
而今,鏡中之人,風髻露鬢,娥眉淡掃,明眸慧黠,三分雅,七分柔,一身大紅色綃繡輕羅衣,真絲質地,整個人似籠在艷麗浮雲中,華貴而不俗。
「娘娘,好美。」婢女忍不住讚歎。
「是呀,娘娘,殿下一定喜歡。」另一婢女亦忍不住開了口。
唐夢緩過神來,眸中掠過一絲不悅,淡淡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回凌妃娘娘,快到晚膳時辰了。」婢女恭敬答到。
「凌司夜人呢?」唐夢蹙眉問到,自己竟睡了一天。
婢女一愣,「娘娘,不能直呼……」
「娘娘,殿下一早就出門了,還未回來。」另一婢女連忙插嘴,昨夜的教訓,對這凌妃還是只服從為好。
「他什麼時候回來呢?」唐夢挑眉問到。
「回娘娘,殿下從未交待過的。」即便是雲容姐也不知道吧。
唐夢微蹙眉,轉過身看了二人一眼,道:「你倆喚什麼名字?」
「奴婢名喚柳雲」
「奴婢名喚柳煙」
兩婢女恭敬回答,本是這雲煙谷專門伺候殿下沐浴的婢女,昨日殿下便差她二人貼身伺候凌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