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蘇懷良閉上眼睛，顫抖了好久，才停住，慢慢的起身，腳步蹣跚的走上前去打開了木箱，儘管心裡有了準備，但真正的看到的時候，他還是驚的後退了好幾步，瞬間就淚如雨下，喉嚨咽嗚了兩聲，才痛喊出聲：「玉……玉兒……」被削成人彘的蘇玉大睜的眼睛不斷的暴突，駭人萬分，鳳修宸特地留下她的眼睛讓她看著蘇懷良。
此時，她只能瞪著那雙駭人的眼睛望著蘇懷良，什麼都做不了，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
管家別開了眼，不忍看，靜默了片刻後，他抽出劍：「將……將軍，就讓屬下給大小姐解脫吧？」
蘇懷良顫抖的伸出手：「給……給我，我自己來。」
「將軍？」「給我」
「是」
蘇懷良拿著劍，看著蘇玉，緩緩的說道：「玉兒，爹對不起你，你放心，爹會為你報仇的，然後，爹就會下去向你陪罪。」
蘇玉瞪著那雙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蘇懷良，幾乎快要把眼睛瞪破了，她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蘇懷良手中的劍一刺，鮮血噴濺，連一聲哀嗚，他都聽不見，看著手中的劍，他似是笑又似是哭，他的腦中只有玉兒死死瞪著他的雙眼，他大笑出聲，他親手殺了他的女兒……
「將軍，快去定王府，鳳修宸已經發瘋了，他處置了大小姐，一定會處置二小姐。」管家焦急地說道。
蘇懷良收住笑，急奔出去，然後突然停住了腳步，緩緩的回頭：「放狼煙，開城門，迎主子。」
管家點頭：「是」
夜色，淒涼慘然，定王府的禁軍看著行駛而來的馬車，都恭敬的跪了下去。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鳳修宸披著黑色的披風，從馬車裡面走出來，看著跪倒在地的一片人，眸子有些恍然，皇上？萬歲？
真是諷刺，他就快是亡國君了，顯統國毀在了他的手中，他是該要去向列祖列宗請罪了，不過，在去請罪之前，他要做兩件事情，否則，他不甘心。
定王府內。
長孫衍從內堂出來，看著站在那兒的鳳修宸，神情悲慟：「宸」鳳修宸轉過身來，看著長孫衍，怔了怔後，微微一笑：「朕又聽到你喚朕的名了，朕還以為衍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朕了呢？」
「不會，衍永遠不會怪皇上。」看著宸臉上的孤寂，長孫衍眼前彷彿看見自己和宸小時候。
鳳修宸輕輕地笑了：「真好，朕還以為衍心裡恨朕呢？」
「宸，你走吧。」長孫衍含淚說道。
走？鳳修宸搖了搖頭：「你知道我不會的。」他不可能會逃，他並不怕死，他只是不甘心。
長孫衍重重的跪了下去：「臣會陪著皇上，小時候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鳳修宸看著長孫衍，靜靜的看著：「但我更需要衍幫我做一件事，否則，就是死，我也死不瞑目。」
長孫衍抬頭：「臣定當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可是這件事，你一定做不到。」鳳修宸出神地說道。
長孫衍深吸一口氣，抬頭堅定的看著鳳修宸：「臣一定辦到。」鳳修宸迷離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長孫衍身上，想起背叛他的人那張臉，他的臉龐扭曲，他最後的理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咬牙切齒的說道：「殺了楚晚幽。」
長孫衍呆住了，宸說什麼？
「什麼？」「朕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殺了楚晚幽，是她讓朕成了亡國君，是他讓朕無顏而對列祖列宗。」鳳修宸面容扭曲的怒吼著，在看到長孫衍的震驚後，他冷靜下來：「衍做不到是嗎？」
長孫衍驚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心裡還有朕，還念著朕和你之間的兄弟之情，就替朕殺了他，否則，朕就是死，也不甘心。」鳳修宸站起身，背對著長孫衍，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道。
「來人。」
「是，皇上」「傳朕的口御，定王府的禁軍撤走。」「是」
「還有，把蘇眉帶走。」鳳修宸似是想起什麼來一樣，淡淡的吩咐道。
「等等，宸……」長孫衍驚呼出聲，宸想做什麼？
「朕想做什麼，你應該很明白，衍，你想攔著朕嗎？」鳳修宸冷睨著長孫衍。
「宸，蘇眉是無辜的，她……」長孫衍急切的說道。
「無辜？可是她偏偏是蘇懷良的女兒，蘇玉朕已經『還』給蘇懷良了，這蘇眉，朕不可能不還給他。」鳳修宸說的輕描淡寫，在還這個詞上面刻意停頓了片刻。
鳳修宸的話不需要細解釋，長孫衍一聽就懂，他淒然的看著鳳修宸：「事到如今，恨，有用嗎？」「沒用，但是朕這樣，才痛快。」鳳修宸答的爽快。
長孫衍悲慟的笑出聲，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和宸會落得如此地步，宸痛心，難道他不嗎？他對顯統國的付出，又何嘗少於宸？可是到頭來，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顯統國滅亡，成為他人腹中餐，他又何其甘心？
長孫衍的笑讓鳳修宸眸子一冷，他突然雙膝重重的一跪：「衍，我求你。」
長孫衍腳步嗆啷一退，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宸，好半天才低低的問：「你就那麼恨晚幽嗎？宸。」晚幽不是罪魁禍首，真正該殺的人是古燁，為何宸不明白？
「是，古燁，你是殺不了的，但楚晚幽，你一定可以。」
「不惜讓我痛？」「是」
長孫衍輕輕的笑了：「宸憑什麼認為我可以殺了她？晚幽的武功之高，宸不是不知道。」
「你與她的交情，你對她的情深，還有我的直覺。」鳳修宸淡淡的說道。
長孫衍彷彿第一次看見鳳修宸一樣的眼神，緊緊的看著他，如玉一樣清潤的臉龐染上濃濃的悲哀和深深的痛。
「宸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鳳修宸緩緩起身，眼神冰冷的說道。
「放過那十萬禁軍。」大勢已去，無味的抵抗只不過是血流成河，古燁一直在等城中百姓的離去，否則，京城早就被攻破了。
鳳修宸愣住了，眸底閃過一絲遲疑和複雜。
「別說祥雲國和瑞豐國在等著，就算沒有他們，邊關的軍隊也救不了京城，汾安被圍，除了十萬禁軍，沒有任何兵力前來救援，朝中百官，京城百姓，逃的逃，躲的躲，整個京城就如同一座廢墟一樣散著死亡的空寂。」
「就算如此，朕也還有十萬禁軍。」鳳修宸眼神一痛，不甘心的說道。
「蘇懷良潛伏在顯統國近三十年，古燁在城牆下等著，就是等著城門大開，皇上哪裡還有十萬禁軍？就算有，也只不過是以卵擊石，增添無味的亡魂罷了。」長孫衍了無生息，喃喃的說道。
「不……不會的……」蘇眉衝了出來，不敢置信的吼著，不，不會的，她爹不會的……
鳳修宸看著蘇眉，眼裡閃過仇恨之火，冷冷一笑：「來人，把蘇眉給朕押下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兵器撕殺聲……
鳳修宸臉色一變，蘇眉也驚慌的回頭。
「宸，走吧，蘇眉……」
「交給我來處理。」長孫衍站了起來，腳步不穩的緩緩走向鳳修宸面前，深深的看著他，他知道，這是他和宸最後一次見面了。
鳳修宸心頭一震，眼眶微紅，他別開眼，雙手緊緊的抓住了長孫衍：「記得你答應我的，衍，我也想放過，但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明白，我會完成你的心願的。」長孫衍輕輕地回答。
鳳修宸聽言，笑了，眼中隱隱中有著淚光：「對不起，衍，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你我皆生在尋常百姓家，我和你真正的做兄弟，」
長孫衍笑了：「好」
鳳修宸放開手，毅然離開！
長孫衍看著鳳修宸的身影，宸，我曾經答應過先皇，一生一世輔助於你，清除古家，匡扶社稷，死而後已！
可是，我沒有做到，顯統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亡國，我唯有以死謝罪！
「長孫大哥，你說，不是這樣的，我爹沒有叛國對不對？」蘇眉奔了上來，緊緊的抱住長孫衍的腿，抬起頭，焦急地喊道。
長孫衍蹲下去，把蘇眉扶了起來，淡淡地說道：「我的罪名，邊關的異動，霍雲的死，一切的一切都你是爹一手操縱的，他是古家的潛伏在顯統朝堂的奸細，整整三十年。」
蘇眉一震，看著長孫衍不斷的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啞口無聲！
這一瞬間，她感覺天在轉動，地在搖晃，這一切就像一場惡夢，讓她害怕。
「眉兒……」蘇懷良焦急的衝進大廳，緊緊的抱住蘇眉，上下查看著，看著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傷痕時，才鬆了一口氣，他好怕眉兒也變成玉兒那樣……
長孫衍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看著蘇懷良，冷冷地說道：「蘇將軍，你終於出現了。」蘇懷良看著坐在主位上的長孫衍，想起玉兒的慘狀，他雙眸猩紅，手中的長槍一指：「你我各司其主，但老夫佩服你一腔熱血，但可惜鳳修宸並不如你想像中那樣睿智，顯統亡國，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你肯投降，自然不必赴死。」
在蘇懷良懷裡的蘇眉聽到她爹的話，猛的睜眼，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爹……你真是古家潛伏的……奸細嗎？」最後奸細兩個字，蘇眉說的艱難無比，她感覺喉嚨痛的讓她想大喊，但她什麼都喊不出來。
蘇懷良神情複雜的看著蘇眉，聲音低迷：「眉兒……」
「是……還是不是？爹，你告訴我？」蘇眉掙脫他的懷抱，大聲的嘶吼道。
蘇懷良神情一冷：「是」
「那我和姐姐呢？是不是你的女兒？」蘇眉拼盡全力嘶聲痛問。
蘇懷良沉默……
「是，還是不是，告訴我。」蘇眉不斷的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她的背才抵在牆上，緩緩的下滑，喃喃的問道，她和姐姐在他的心裡是什麼？
蘇懷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給了一記眼神給身後的士兵。
很快就有兩名士兵上前架起了蘇眉，漸漸的往後退……
「各司其主？蘇將軍，你效忠了顯統國鳳家三十年，這又是什麼？」長孫衍坐在那兒沒有動，就算是質問的話也是雲淡風輕的，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威脅。
被侍衛押著的蘇眉怔怔地看著長孫衍，身如游絲，她全身的力道就像被人活生生的抽走了一樣，根本就站不穩，只能任由侍衛們架著，隔著一重一重的人看著一個人坐在大廳面對著眾多發出寒光的兵器而仍然溫潤如清風明月的他。
在她心裡，他是她的夫君，她深愛的男人。
而與他兵刃相向的卻是她的父親，這讓她情何以堪？她很想問，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