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小賴兒迎著她注視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時間匆匆如流水,轉眼間,金雞嶺下起了第一場雪,呼呼的北風捲著,籟籟作響,雪花從天而降,一片又一片,漫天都是。
初下雪時,雪並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隨風輕飄,隨著風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來越大,漫天飛舞的雪片,使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體。
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讓軍營與白雪融合在一起。
夜深人靜,主帳營內,倏地出現一條黑影,半跪在地上:「參見鎮王。」
宮清僕臉色一正,連忙起身上前:「免禮。」黑影從懷裡拿出一張密封的信呈給宮清僕,宮清僕急忙接過,神色凝重的揮了揮手:「你先退下,不許任何人接近。」
「是」黑影依言退了下去。
宮清僕坐回案台,仔細查看了一眼密封完好的信,利落的拆開來,目光極為快速的掃過,在看到上面她與他約定的暗語時,嘴角暗暗勾起。
天明時,雪停了,天地間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寬闊的邊關土地上也披上了銀裝,但所有的士兵卻都是手持長搶,精神抖擻的嚴整以待。
宮清僕一身戎裝,站在點兵台上,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士兵……
金雞嶺,瑞豐國邊關軍營。
石峰看著白茫茫的一片,嚴守崗位的士兵以及來回巡視的士兵看見他,都恭敬的行禮問安,但他不心裡總有一種不安感,祥雲國二十萬大軍早就在邊關虎視耽耽了,為什麼一直沒有對瑞豐開戰?宮清僕在等什麼?
金雞嶺擁有幾百里防線,城堡聳立,烽火相連,無論宮清僕朝攻哪一個方位,他都能很快的應變。
但是一個月,宮清僕的軍隊一個月都沒有動靜,他不會以為宮清僕是改變主意不攻打瑞豐了,所以,他一定是在等機會,可是接下來都是數九寒天,他要等的是什麼機會?
「報……」
一聲急促的呼叫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匹快馬飛奔前來,緊接著一名身穿士兵從馬背上躍下來,跪在地上緊急的稟報道:「啟稟將軍,敵軍正在點兵。」
「什麼?」石峰大驚,快步走回主軍營,雪地點兵?難道宮清僕終於開始要攻城了嗎?
金雞嶺西城牆,長達數百里的封鎖線中,四道城門,其中有東門為重,南門為輕,這裡是最偏的南城。
白皚皚的雪色把一切渲染得朦朧而迷幻,但此時此刻的南城卻並非平靜。
漫天的喊殺聲讓整個邊關都為之震盪,滿地的鮮血,染紅了白雪覆蓋著的金雞嶺。
宮清僕出動了三萬兵力攻金雞嶺西城牆,長長的城牆牢固矗立,城牆下三萬的大軍無所不及的利用著手裡的工具攻城,敵方守城的弓箭手也毫不留情的射箭阻擋……
石峰站在高牆上,俯視著牆下正在攻城的人馬,眼神凌厲的接近於嗜血,宮清僕竟然首攻南城堡,倒在他意料之內。
不過,他一次就出動三萬大軍,倒是讓他一時半會想不通他究竟是什麼攻法?
兩軍交戰,瑞豐為守,祥雲國以攻,他暫時還沒摸清楚宮清僕的攻法,自當先見招拆招嚴守。
至於這三萬兵力?
看著城牆下那密密麻麻正在拚殺的士兵,石峰眼睛一瞇,狠厲的光芒迸射,不管宮清僕採取什麼樣的攻法,這三萬兵力,他讓他有來無回。
「陳將軍。」
「末將在。」站在石峰身後的四名副將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雙手抱拳,鄭重地回道。
「本帥給你兵力兩萬,騎軍五百,戰車弓駑手一千,本帥要讓祥雲國的這三萬兵有來無回,全部殲滅。」石峰盯著城下肅殺的命令道。
「末將領命。」
「殺……」
緊閉的城門突然打開,騎在高頭大軍上面將軍模樣的人手中的大刀一揮:「殺」
隨著他的命令聲,城門中湧出來的先是騎兵,然後是戰車,戰車上面站滿了手拿弓弩,背著利箭的弓箭手,最後才是手拿長矛、長槍的步兵。
「殺!」
剎那間,天地間,只有撕殺聲!
余繼祖駭然的看著眼前的屠殺場,在這一刻,她真切的看到了人世間最殘酷地場景,看著她身邊一個個倒下去的身影,她的心在顫抖,她看著前面眼前不斷放大的砍殺畫面,她眼睛睜大到了極限,她看著馬得寶的右臂上插著一支箭,而且迎面一把大刀向他砍了過來……
余繼祖駭的想尖叫,可是她喉嚨裡面發不出半點聲音,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握緊手裡的長槍衝了上去,尖銳的尖刀刺進了對方的身體裡面。
噗……她分明聽到了尖刀刺肉的聲音,這聲音刺激她的瞳孔猛地收縮。
馬得寶看著衝過來救了他一命的余繼祖,撿起地上一把大刀,用不熟練的左手死命地砍著,面目猙獰地大吼:「繼祖,殺!」
余繼祖被他的這聲吼叫驚的回了神,看著周圍的撕殺聲,雙眼倏地一睜,緊緊的咬住自己的唇,嘴角甚至被她咬出血,她怕自己會尖叫,會逃跑。
手裡的長槍不斷的刺著,揮著,銀白的世界,頃刻間成為了血紅,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那些她自認為付出的代價其實根本就不能算為代價,此時此刻,她付出的才是真正的代價。
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晚幽為什麼要把她交給宮清僕。
也終於明白了宮清僕為什麼要如此嚴厲的對她。
如果她沒經歷過那些在她看來是折魔的訓練,此刻她必死無疑!
汗,一滴滴的從她額間滴下,她不知道是被驚出的還是因為撕殺出來,此時此刻,唯一佔據在她意識的是,她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她!
抬頭看看前面那高高的城牆,上面原本蓋著潔白的雪,此刻已經染上了艷紅,無數的雲梯上面攀附著的是平日裡與她一起練兵的人,那些身影一批批的倒下來,卻立馬又有一批批的湧上去,彷彿,死亡,在這裡是想都不會想的多餘。
瑞豐國的將軍在遠方揮舞著手裡的長戟,那洶湧而來的喊殺聲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她苦笑。
原來這便是戰爭,原來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此時別說她還只是普通小兵,就算以後有一天她沒有死在戰場上,真的成為了女將軍,成了英雄,誰又知道她經歷的是什麼?從現在開始,她再也不可能是那個只知道在土城囂張任性,自稱本少爺,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只想著成英雄的余繼祖。
這一刻,她只是戰場上不想被人殺死的的士兵。
眼淚飆出,就算是在淚眼朦朧中,余繼祖手中的長搶也絲毫不敢懈怠,寒光一閃,長槍上鋒利的尖刀刺入對方的身體,被刺到的人那雙凝望眼睛有著恐懼,有著殺氣,卻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
楚晚幽站在屋簷下,看著庭院裡面那潔白的雪,絕美的面容上,神情冷若冰霜,唯獨眸子裡面那一絲絲複雜,似是擔憂,似是絕然!
大雪在天濛濛亮的時候,就已經停了,天地間銀妝素裹,院子裡面的樹枝也被積雪壓沉了腰。
抬起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楚晚幽心裡不由得想著,此時金雞嶺的天空是不是如血一樣紅?
繼祖此刻是在殺人,還是被人殺了?
「楚姐姐……」
小賴兒疾奔而來,看著站在屋簷下的楚晚幽,急忙剎住腳步,驚喘地說道:「金……金雞嶺開始攻城了。」
金雞嶺離陸城雖然不近,但是同為邊關重鎮,一旦真的發動了戰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陸城裡面有些膽小的商人從今天開始,都開始澈離避難去了。
楚晚幽看著神色焦急地小賴兒,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繼祖被她強行推上了一條不一樣的路,那眼前的人呢?她是否也依舊要如此?
小賴兒被楚晚幽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安起來,背脊上竟然劃過冷意,喃喃地問道:「楚……楚姐姐,你怎麼啦?」
楚晚幽上下打量了小賴兒一眼,才十二歲,還只是個孩子,那張臉色乍看之下很成熟,但是畢竟年紀還小,也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的黑暗,這雙黑白分明的眸瞳並沒有染上煞氣。
「楚……楚姐姐?」小賴兒被楚晚幽這樣靜靜的注視著,心裡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感覺到了一絲懼怕。
楚晚幽平靜的注視著小賴兒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懼怕,優美的唇形輕輕地一勾,淡淡的笑容浮現,卻沒有到達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依舊冷如外面的冰雪。
「好好想清楚,是否真要跟著我,我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如果你想離開,那麼你自由了,如果你真要跟著我,晚上就在關外城門下等我。」
小賴兒怔怔地看著轉身走進屋內的楚晚幽,心,莫名的恐慌起來!
顯統國汾安京城皇宮。
午後的天空,出現渾濁的陽光,御花園裡面的優美的景色也似乎被寒冬感染,景色雖美,但依舊難掩蕭條之氣。
鳳修宸站立在精美華麗的雕欄杆旁,遠眺著前方,蘇懷良站在他的身後。
「宮清僕點了三萬的兵力攻打了金雞嶺南城,蘇將軍,你可看出端倪?」鳳修宸轉過身,看著站在他身後的蘇懷良淡淡地問道。
「啟稟皇上,金雞嶺有四道城門,南城牆後是瑞豐國最末的地界,地界寬廣,只要一旦被攻下來,屯兵駐紮都極為的有利,祥雲國一開始就攻打此處,倒是符合臣的猜想,不過,臣意外的是鎮王竟然只派出了三萬的兵力,似乎並不急著真正的攻下來,而只是試探。」蘇懷良彎腰恭敬的回稟道。
「我不這樣認為。」長孫衍快步走來,語氣凝重地說道。
鳳修宸倏地抬眸,看著長孫衍的出現,心裡有些寬慰,畢竟衍無論如何對他有成見,對國家大事還是甚為上心。
「衍何以認為?」
長孫衍沉呤片刻後,抬頭直視著鳳修宸,說道:「祥雲國攻打金雞嶺南城絕非只是試探,石峰絕非善者之輩,宮清僕出動三萬的兵力,以石峰的為人,他一定會還以痛擊,我猜想,真正的戰場絕非南城,三萬兵力只不過是掩飾轉移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