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昏暗的地下室只有一道很緊窄的容一個人進出的口子,且沒有安裝門。裡面的空間就更是狹小,僅能容納兩個人在裡面蹲著。空氣渾濁,禿壁地堅。
靠角落貓著的熊青龍哭喪著臉,大睜著一雙彷徨無助的眼睛死盯著坐在門口的劉敏超,如一隻關在籠子裡舔著傷口的困獸,既可憐又可怖。
外面微弱的亮光照射在劉敏超的身上,形成一圈不甚明晰的輪廓,從他嘴裡還不時地噴出團團的煙霧,顯得神秘又悠閒。
從把熊青龍抓上車到現在關進地下室,劉敏超奉「基爾」的命令在這裡專職看管熊青龍。在這十幾個小時內,他沒有對熊青龍進行任何的審訓,甚至連說句話的意思也沒有,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門口抽著煙,有時也會用冷冷地目光掃視著看似木訥得已近乎白癡一般的熊青龍。
熊青龍想起前些日子他躲在m國使館地下防空洞裡的遭遇。他也是這副德性,儘管在防空洞裡美國特工告訴他這裡是非常安全的,不必有什麼顧慮,可他還是感覺周圍殺機重重,有一點響聲就驚嚇得從床上坐起來或馬上往床下鑽去。那幾天真是度日如年,以至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成天都在做一個惡夢,就是那個化裝成西國面孔的中國警察會突然地就竄進來,在他的耳邊講著他的母語,時刻威脅著說要殺了他。從那時起他的腦子裡就一直不停地出現這名中國警察進來殺他的幻覺。而每到這時,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打著冷戰,接著渾身都瑟瑟地抖起來,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所以,當m國的特工對他說怎麼怎麼安全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相信這裡的保安措施會比密特朗的菲絲莊園嚴密多少。當然,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身在何處,進來時他是被蒙著眼睛的,而在這裡面他又哪也不能去,實際上是被押了起來,如同在坐牢或遭到軟禁。
在m國使館的地下防空洞裡,剛進來時沒有一個人來同他說話,但接下來就是每天都有人進來找他談話,甚至都到了不讓他睡覺得程度。他以為這幫人簡直是瘋了,最後他再也忍受不了,終於發作了。先是歇斯底里的嚎叫,結著就是咂門、扔書、把鐵床搞倒,盡可能地搞出最大動靜,一時間整個防空洞過道裡都佔滿了他似哭似嚎地叫聲和金屬物碰撞所發出的巨響。好半天他才等來一個黑面孔的軍警,他沒有再問他什麼,只是透過鐵門的小窗戶朝裡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就走了。熊青龍見是這樣的結果,反而不知所措地站在當間發起愣來了。當晚,他就從裡面被人「請」了出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他就被兩個彪形老外左右夾著上了車,然後就一路狂奔。在車上一個洋鬼子用不流利的中文對他說要送他到m國去。直到這一刻,他極度不安的精神狀態才變有點平靜起來,如不是在車裡,他都想跳起來——終於熬出頭了。可是那高興勁還沒過,他就在轉瞬間又掉進了冰窟窿,這種生不如死的絕望心情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他熊青龍可真是有「幸」之至,他覺得如果他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得神精病。而這次被臨飛他們抓住後到關在這小地下室幾十個鐘頭裡,他開始想很多的事。想得很多,也想得很雜,可是越想就越感到害怕、後悔,感到自己是自作自受。想找人聊一聊,傾訴一番,可是沒人理他!有一次他鼓足勁想跟堵在門口的劉敏超說句話,可是還沒張口,人家就好像是知道他要說話似的,立刻揚起手掌對著他搖晃了一下,意思是:不許發出任何聲音。熊青龍頓時就啞口無言地看著一臉不屑的這名警察(在熊青龍的心目中,能從中國跑到這來抓他的都是警察,或者是書中講的國際刑警,可是他卻想錯了!)熊青龍見守著他的人不理他,他的心情越發地沮喪到了極點,他搭啦著腦袋一聲不響。他知道自己再怎麼坦白都已然於事無補。不過他這會兒也消停了不少,因為他再不用擔心誰會來殺他了。不過他也在想:不知m國佬會不會來救他?可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m國人是不會救他這麼個毫無價值的小人物的。
熊青龍正腦脹眼花的時候,突聽到一陣腳步聲,他立即像老鼠一樣支靈起來,神經高度的緊張與敏銳,像一個死刑犯臨上刑場前的那一刻神態,恐慌與絕望。
劉敏超站起來與來人握了握手,就沖熊青龍喊了聲:「熊青龍,出來!」
熊青龍抖抖嗦嗦磨磨蹭蹭地從地下室鑽出來,才露出半個頭就被劉敏超毫無客氣地拽住衣領子,他也就隨著劉敏超的拉力跟著朝外奔去,「撲通!」一聲就摔在地下室外的走廊裡。
「起來!裝什麼蒜了你?」跟上來的劉敏超再次衝他發了聲。
熊青龍很聽話地馬上就爬起來站好。他連眨了幾下眼睛才適應了燈光的亮度,他看見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兩名穿西服的有四十多歲年紀的中國人和三個牛高馬大滿臉青皮色的西國警察。這時中國臉孔的中年人衝他開了口:「我們是中國安全局的調查員,根據中西兩國的引渡法,你已被西國認定為非法入境者,現依法將你引渡回國。並據國際刑警組織對你發出的紅色通緝令,你將被視為一級重刑犯,將免去引渡條例中所享有的一切權利,按一級重刑犯規格押解回原住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檢查機關對你進行量刑審判。這是西國下發的遣返令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檢查機關簽發的逮捕令,請你簽字!」說完就將一張紙和筆遞了過來。
熊青龍臉色煞白,腦子嗡嗡響,嘴蜃也有點哆嗦,手拿著筆好長時間才在紙上歪歪扭扭地簽上都快不知道怎麼寫的名字。
接著一副嶄新珵亮的手銬「卡」地一聲就戴在熊青龍的手腕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頭上又被罩上布套子,然後由人前拉後搡地帶離地下室通道。
沒過多久他感覺上了車,坐定後,熊青龍想:完了,這輩子就算是這樣交待了。此時,他想了他的女朋友馬艷艷,她現在在幹什麼呢?有一點他是清楚的,她肯定活得自在,至少不會像自己這樣連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握而是捏在別人的手心裡。他想到馬艷艷當然是不會有事的,因為馬艷艷什麼也不知道,國內的公安是不會拿她怎麼樣的。她連個從犯都算不上。
唉!熊青龍不由得重重地歎了口氣!身邊立刻有人碰了他一下聲色嚴厲地用中國話對他說:「老實點!」熊青龍心臟不由地劇烈地跳動著,聽聲音,他知道這是在地下室那個陪了十幾個鐘頭的人。約過了十幾分鐘,熊青龍又感覺車似乎停了,接著他的頭套被摘去,刺亮的光彩令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可還沒等完全反應過來,就被身旁的人生拉著離開車座到了地面,熊青龍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大院,院裡已排列著十幾輛裝著警燈的轎車和一群武裝的西警。熊青龍驚訝之餘暗自奇怪這是在幹什麼的時候,五名西警上來蔟擁著,把他架上了一輛專門押解犯人的黑色囚車。這輛囚車很像押款的運鈔車,週身有很厚的裝甲,連窗子都是採用防彈玻璃鑲製。這種車是專門用來押解重刑犯,一般都不輕易開出來用。這次也許是因為抓捕熊青龍的意義不同,經過雙方警察的協商才開出來。
劉敏超走到熊青龍面前,冷笑一聲說:「小子,你可是露臉了。這種車你都能坐上,也算不枉來西國一回呀?」說得熊青龍本來還是蒼白而無血色的臉,瞬間就又轉成了青灰色。他把腦袋垂得更低了,幾乎是要把頭藏進褲襠裡。
院子裡有人吹了一聲口哨,緊接著囚車厚重的鐵門被光噹一聲關上,外面鐵門上傳來喀嚓的鎖門聲。本來車門上就有密碼鎖的,可是西警仍不放心還在外面另加了一道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