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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聽到高凡自殺的消息,心裡並沒有絲毫報復得償的興奮感覺,相反,他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這是自己的同事,雖然彼此曾經是***上的對手,可是高凡選擇這種方式為自己的畫上句號,卻不是薛冰願意見到的。
去英國的檢察官回來了,他們調查的證據證明高凡兒子的學費是由孟廷挪用了齊州客運集團的***支付的。按照規定這筆錢是應該追繳的,檢察長陳霖卻很難下達追繳的命令,他明白實際上高凡就是被這筆學費逼死的,再來追繳,高凡估計在地下也不會瞑目的。可是這有明確的法律規定,是不容陳霖以人情來改變的,最終他還是要求辦案的檢察官按照相關的規定去辦,雖然檢察官也不很情願。
高凡的死既讓霍弋震驚,也讓他再次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隨著高凡的死亡將會永遠不會曝光,他的安全係數再次獲得了提高。不過,高凡的死亡也讓霍弋意識到薛冰已經在步步緊逼,眼見就要攻到自己面前了。霍弋當然不想坐以待斃,他把馬維找了來。
馬維看上去也是一臉的晦氣,這段時間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新任的市長雲漢上來就對馬維的分工進行了調整,另一名副市長成為了常務副市長,而馬維被調整成分管文教衛生,他被邊緣化了。另一方面,薛冰緊鑼密鼓的查辦孟廷,對馬維來說也是起了打草驚蛇的作用,他現在跟霍弋一樣,每天忐忑不安,生怕孟廷的客運集團中查到什麼與他有關的線索,把他給牽連進去。
高凡的自殺讓馬維的恐懼上了一個台階,他心裡很害怕得到和高凡一樣的下場。
馬維和霍弋握了握手,歎了一口氣說道:「霍主席,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霍弋苦笑了一下,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馬維在霍弋對面坐下,看了看霍弋,說道:「霍主席,你現在看到了吧,薛冰這傢伙心狠手辣啊,孟廷被迫潛逃,高凡被逼自殺,招招衝著我們的咽喉,非置你我於死地不可了。」
霍弋說道:「沒想到我這個弟子也有他心狠手辣的一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馬維說道:「霍主席當初就是太過於縱容薛冰了,早一點搞掉他不就沒這些事情了嗎?」
霍弋心說你以為搞掉薛冰是一件容易事啊?薛冰最難搞的一面就是他幾乎沒做過什麼違反原則的事情。打鐵需要自身硬,這也是薛冰敢於對付孟廷和高凡的原因之一。
霍弋說道:「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處了,我們還是想想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吧。我現在被放到了省政協這個閒職上,手頭基本找不到可以對付薛冰的資源,真是無力還手啊。」
馬維說道:「你再想想,有沒有什麼以前結交下的人脈可以跟薛冰打打招呼,讓薛冰趕緊收手,不然的話下一步客運集團的賬目很可能查到郭萌當初挪出去的那筆錢。」
霍弋一驚,說道:「那筆錢不是平了帳嗎?難道還有問題嗎?」
馬維說道:「那裡面總是有些蛛絲馬跡,細查下去,怕還是會漏了馬腳。」
霍弋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你掩飾的再好,也難免會被行家找出破綻,這個還真是大問題,最好趕緊通知郭萌,讓她近期不要呆在香港,反正香港跟很多國家之間都是免簽證的,乾脆讓她去別的國家旅遊旅遊,暫時避開齊州***的調查。
這個問題還好解決,可眼下什麼人能夠跟薛冰打招呼,讓薛冰見好就收呢?這個可是一個撓頭的問題。現在很多人見霍弋走了下坡路了,對他都是敬而遠之的,想找一個合適的人選來傳話,還真是不容易。
馬維看霍弋沉思,知道他也想不出什麼應對之策,就提醒霍弋說道:「我記得你說過,那個京東華源路橋公司的初總背景很深,它能中標齊州士元路的工程,你我可是幫了他不少忙的,這個時候是不是可以找他幫助協調一下。我聽說薛冰對這家公司也是很維護的,初總出面協調,雪冰不一定會不給面子。」
「對呀,」霍弋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怎麼把這尊菩薩給忘記了。我馬上去找他。」
在初總的辦公室,初總笑著跟霍弋握手,說道:「霍主席,大駕光臨有什麼指示嗎?」
霍弋苦笑了一下,說道:「初老弟,我現在哪裡還敢有什麼指示啊。現在我被人逼到了牆角,特來求助於你的。」
初總矜持的笑了笑說道:「我一介商人,能有什麼可以幫到霍主席的嗎?」
霍弋聽出了初總話裡的敬而遠之的意味,心說你這傢伙太不仗義了,通過我的手拿到了這麼大的工程,現在想卸磨殺驢啊,門都沒有。
霍弋說道:「是這樣的,當初我在齊州市委***任上,曾經辦過一個很受現任齊州市委***薛冰青睞的女幹部,結果那個女幹部比較脆弱,竟然瘋了。薛冰因此對我挾恨,在接任之後,對我的原來部屬大加報復。近日自殺的齊州檢察長高凡,就是因為當時審查那個女幹部主持者的原因,竟然被逼走上了絕路。」
初總笑了,說道:「衝冠一怒為紅顏,想不到薛冰***還有這麼風流性情的一面,哈哈。不過我似乎聽說高凡是因為巨額受賄才自殺的,好想並不是薛冰的原因。」
霍弋說道:「那是欲加之詞,高凡在檢察長任上多年,一直是一個很自律的幹部。偏偏一卸任檢察長,就出了這麼一碼子事,明明是薛冰想整他嘛。」
初總笑著看了看霍弋,說道:「高凡總是有他不法的事實存在的,不然也不會畏罪自殺。」
霍弋看出初總擺明一副不想參與的樣子,心裡越發生氣,心說我到了這般田地,容不得你置身事外啦,就是賴也得賴上你,便笑著說道:「初總一定要這麼理解也可以。不過大家都是在這個官場上打轉的人,應該都知道彼此爭權奪利是很難免的,但應該適可而止。有句老話說得好,莫要趕狗入窮巷,真要大家撕破臉,把什麼事情都抬上桌面,相信他薛冰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啦。」
霍弋這話明著是說薛冰,暗地裡卻敲打了初總,他是在警告初總,別忘了士元路工程是怎麼來的,如果我把這件事情抬到桌面上,就算你背景再雄厚,恐怕你也難逃各方面的***譴責,工程做不做得下去就很難說了。反正我霍弋現在已經有些窮途末路,不怕跟你撕破臉。
初總是聰明人,馬上就明白了霍弋話中潛藏的威脅意味,便笑著說道:「那麼霍主席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霍弋心說還算你識趣,就說道:「我知道薛冰現在對初總也很尊重,想麻煩初總幫我遞個話,讓薛冰收手吧,我跟他也算是師生一場,讓他留點餘地將來好見面。」
初總點了點頭,說道:「這話我可以幫你帶到,不過,結果如何我很難保證。」
霍弋相信有初總的背景存在,薛冰也不得不考慮初總的話的份量,眼下確實也沒什麼別的招數了,就說道:「初總能把話帶到我就十分感激了。」
薛冰接到了初總約見自己的電話,還以為初總是為了士元路工程的事情找他呢,因此一見面就問道:「怎麼了,初總,士元路工程遇到了什麼干擾了嗎?」
初總笑笑說道:「沒有了,一切進展順利。」
薛冰愣了一下,除了工程之上的,他跟初總之間基本上沒其他的共同話題,就問道:「那初總此來究竟有什麼事情啊?」
初總笑了,說道:「我此來是做信使的。」就把霍弋找他,要他轉告的內容轉述了一遍。
薛冰聽完,心裡說霍弋啊,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不過,就算霍弋低頭,薛冰也沒有罷手的意思,他也不能罷手。薛冰不同於霍弋,他並不想以市委***的權勢其逼迫司法機構做什麼違法的事情,這與他個人的原則是相違背的。
薛冰笑笑說道:「初總,我們打交道也不少時間了,相信你對我這個人應該有了一定的瞭解了。我這個人原則之內的,能幫朋友一定幫,還別說霍主席曾經做過我的老師。但原則之外,恕我無能為力,我不能通過權力來逼迫檢察機關停止對這個案件的調查。」
初總深深地看了薛冰一眼,雖然他對薛冰可能拒絕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薛冰說得這麼直接還是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便笑笑說道:「薛***,按說我只是一個傳話的,不應該多嘴,可是霍主席拜託到了我,我就不得不多說一點。我不知道薛***看過鍘美案沒有,你知道包公看到秦香蓮告狀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是要給秦香蓮三百兩紋銀讓她不要告狀了回家。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這是說就算一個清官他遇到一個告官的案子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官官相護。來俊臣、張湯這兩個人薛***肯定知道,那你就應該知道他們所謂的殘酷,實際上並不是針對百姓的,而更多是針對同僚,所以就算司馬遷這號稱寫史的直筆,也把他們當成官員中的敗類,列入酷吏傳的另冊。說到底,官官相護,最終不是護了別人,而更是護了自己。這一點我希望薛***好好想一想吧。」
初總這一番道理講了下來,薛冰一時竟然難以找到反駁的理由,現實生活中太多這樣的例子了。現在尤其是出了事故之後,上上下下第一反應不是如何處理好事故的善後事宜,而是如何能夠將事故遮掩過去,千方百計的不讓社會和媒體知道事故的真實狀況,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保住自己不受牽連,避免罷官丟爵嗎?實際上官員有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每一個人混到現在的位置都不容易,誰都行盡力維護自己的利益。
但是如果整個社會如果都在官官相護,那必然整個社會就會成為***的溫床,***只會瘋狂滋生,而不會被消滅,那時候的後果怕是……
這番大道理相信每個人都懂,可是涉及到具體利益,官們還是優先會考慮自己,而不考慮整個社會。在這個日漸富裕的社會裡,已經很少有人有這種憂患意識了,薛冰雖然有這種擔心,可是要跟一個商人去討論這個,連他自己都會覺著自己迂腐。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初總一番話讓我很受教益啊,我會認真考慮的。」
初總看了看薛冰,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怕是薛***根本沒收手的意思吧?」
薛冰說道:「這件事情我可以不再插手,就讓檢察機關***辦理吧。」
薛冰這等於根本沒做任何承諾,初總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心裡很不舒服,可是我不得不佩服你,也許就是還有像你這樣堅持原則的官員存在,我們的社會才還能順利的發展下去吧。」
看來大道理不用講初總也是明白的,他也知道這社會如果整體上都***了,後果不堪想像。
初總告辭要離開,薛冰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道:「抱歉了,沒讓你這個信使達成使命。」
「我倒沒什麼了,我甚至覺得能堅持做自己的人是很令人欣賞的。不過……」說到這裡初總搖了搖頭,「不說了,我走了。」
薛冰送走了初總,心中未免有些惆悵,他已經品出初總話中的未盡之意,那就是雖然很多人都欣賞堅持做自己的人,可是這種人在官場上是不受歡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