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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呆了一下,原本他聽說龔昌支持自己還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想到還有中央下來這一關,看來事情只是剛剛開了個頭。
中央會是個什麼態度?這是誰都拿不準的,如果說省市這一級還有可能溝通,哪中央這一級別可就沒有這種可能,自己只能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要完全看主人的心情來決定生死。
霍弋確實夠高明,夠狠。薛冰從來沒像這一刻那麼恨一個人,以前他不是沒面對過強悍的對手,可那些都是當面鑼對面鼓,能夠直接面對的對手,就算也有沒了招數應對的時刻,可那是跟對手真刀實槍的硬幹,打不過是自己沒本事。現在這個狀況,卻是被自己一直很尊重亦師亦友的人在背後狠狠捅了一刀,眼見要一刀致命,卻還沒有還手的機會。
辛江見薛冰半天不說話,問道:「哎你怎麼不說話了,我要你事先準備一下,你聽到了沒有?」
薛冰醒過神來,說道:「我聽到了。」
辛江說道:「那你打算做些什麼準備?」
薛冰想了想,說:「靜觀其變吧。」
辛江說道:「你就這麼自信重機廠那裡面沒什麼問題?」
薛冰苦笑了一下,他心裡知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到十分的完美,可是自己現在是腹背受敵,如果去重機廠做一些美化掩飾的行為,背後還有霍弋這個傢伙,難保他不把自己做的小動作通過別的渠道捅給工作組,那樣反倒是欲蓋彌彰。薛冰確信自己做的事情大方向是不錯的,所以索性決定把一切的原始狀態展現出來,讓調查組自己去評判。
薛冰說道:「你放心,我沒事的。起碼我可以保證一點,我在這裡面沒有私利。你要說的第二件事哪?」
辛江說道:「我岳父說要我提醒你一下,這件事情可能是背後有人搞鬼,尤其是你可能覺得很信任的人。」
薛冰驚訝地說道:「關老***也覺得是霍弋在背後搞鬼?」
辛江愣了幾秒鐘,說道:「看來你察覺到了。我岳父原本想讓我側面提醒你一下,他原本並不確信就是這個人。」
薛冰說:「關老***怎麼會懷疑他?」
辛江說:「只是一種推測了,你看這次的文章都是從省委黨校出來的,這大概只有跟省委黨校熟悉的人才能調動那些人。」
薛冰心裡暗自點了點頭,省委黨校的教授很多是桀驁不馴的,要想支使他們,僅憑是他們的領導是不夠的,除非他們之間還有別的存在,類似友情什麼的。而這一點正是霍弋有的。
辛江接著說道:「再是我看霍弋並不像你認為的那樣對你好,我岳父說當初霍弋向他***的齊州市長人選是葉衛紅,並不是你,只是在我岳父否決了葉衛紅之後,他才***的你。」
這句話又往薛冰的心上捅了一刀,原來他那麼信賴的人早就不信任他了,這種滋味難以言說,苦不堪言。
薛冰咬了咬牙,瞬間平復了一下情緒,笑著說:「辛江,替我謝謝關老***,謝謝他這麼支持我。」
辛江說:「別客氣了,我岳父說你做這件事情,不論是否符合政策,都是解決民生的艱困問題。有人借這個攻擊你,說明這個人不但手段卑劣,用心還十分的惡毒。他是支持你的,他在中央還有些渠道,他會把支持你的意見反映上去的。」
這個時候聽到有人立場鮮明的支持自己,薛冰感動的幾乎要流下眼淚,他連聲說:「謝謝,謝謝。」
辛江說:「關凌也要我跟你說一聲,不要擔心,身正不怕影斜,別被嚇住了。」
關凌還是關心自己的,不過介於和辛江複雜的關係,薛冰並沒有表現出十分的激動,只是笑著說:「你叫關凌放心,我薛冰膽子還不是這麼小,我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回到家裡的薛冰,神態之間已經沒有這幾天萎靡不振的狀態,等在客廳中的茉莉看到他這種神態愣了一下。
薛冰笑著說:「你明天不上班了,這麼晚還不睡?」
茉莉這些天已經聽到一些關於丈夫發生事情的風言風語,加上丈夫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知道他是遇到了難關,她並不能幫他解決什麼問題,只能默默的關心他,因此這幾天都是等薛冰回家,她幫薛冰生活安置妥當才會放心。
看到丈夫這幾天少見的笑容,茉莉放下了心,看來他已經沒事了,便笑著說:「我有點失眠。我放水你洗澡吧?」
多年夫妻,相互之間的關心其實是不用說出來的,薛冰感受到了茉莉的關切,伸手拉住了茉莉的胳膊,輕輕地握了一下,說道:「老婆,我已經沒事啦,你不用擔心了。」
這一夜夫妻倆溫存了很久,薛冰心裡沒了壓力,便格外的淋漓盡致,老夫老妻煥發了了久違的激情……
事畢,茉莉喘息著依偎在薛冰胸膛上,輕聲說道:「你有沒有後悔當初沒娶關凌?」
薛冰笑了,問道:「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茉莉說道:「我這幾天就在想如果你娶了關凌,是不是遇到像這樣的事情就不用發愁了,她那邊有很多的資源能夠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可我那,只能幹看著你著急。」
薛冰笑著搖了搖頭,摟緊了茉莉說道:「我從來沒後悔當初的選擇,也許關凌的家族能給我很多的助力,可那樣我會迷失自己的。我覺得還是跟你在一起自在些。」
隔天再上班的薛冰氣勢就與前幾日大不相同了,他感覺到自己其道不孤,心中有了方向,便不再茫然,開始大張旗鼓地恢復原本停滯下來的一些頻臨倒閉的企業拯救工作,市政府一邊這幾天淒風慘雨的沉悶氣氛頓時改觀,又有了生氣。
這種氣勢讓一些善於揣測的官員認為薛冰一定是在背後得到了某些高層的支持了,因此才再度有了動力。原本認為薛冰即將倒霉的人心裡開始動搖,懷疑是不是那兩篇文章起了反作用,反而讓薛冰受到了上層的關注,得到了上層的支持。很多這幾日疏離的人再度回到了薛冰身邊,薛冰的身邊再度熱鬧起來。
其實薛冰是覺得高層並沒有表態說他就是做錯了,那他這種全面停止拯救企業的工作實在是沒有必要,反倒會讓人覺得薛冰自己都認為自己錯了。薛冰覺得不應該給人這種錯覺,就算這種拯救企業的活動最終被認為是一種錯誤,那也要等到被確認那一刻才停止,別讓人一上來就覺得你輸了氣勢。
這種狀態很快就傳到了市委那邊,霍弋心中越發鬱悶,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薛冰真的獲得上層的支持了?難道這一次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反倒成就了薛冰?
這些日子中央和省裡的媒體對薛冰這件事情罕見的沉默讓霍弋已經有了些不自信,他原本想中央和省裡的媒體會跟隨體改委那份雜誌上的文章而起舞,對薛冰群起而攻之,自己再發動齊州的媒體跟風而上,就算不能把薛冰的市長搞掉,起碼也打擊薛冰在政壇上的氣勢。現在事態的發展讓霍弋有招數施展不出來的感覺,他可不想自己直接站在攻擊薛冰的第一線上去。
霍弋從私下的渠道已經知道了龔昌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知道是龔昌壓住了迎合批判薛冰的文章。但龔昌也沒在公開場合發表支持薛冰的言論,說明龔昌也不明確中央層級上的人士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他也在觀望。
這讓霍弋覺得還有一線希望,這線希望就在於中央也沒有明確表態是支持還是反對薛冰。很快他就從自己在***的消息人士那裡得知高層對這次薛冰的事情意見並不統一,決定讓體改委派個工作組下來調研一下。
霍弋決定給薛冰一次表現機會,他要提前把這個消息通知薛冰。通常官員在知道上面要下來調查自己的錯誤的時候,都會做一些掩飾的小動作。霍弋很希望薛冰也能這麼做。
霍弋打了電話給薛冰,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見面霍弋就看到薛冰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心裡彆扭了一下,暗說你別得意,看你還能囂張幾天?
表面上霍弋還是一副笑容,表現出十分關心的模樣說道:「薛冰啊,我聽說你又恢復了一些倒閉企業的拯救工作?」
薛冰心中一陣噁心,再不知道霍弋在背後搞鬼之前,他還覺得霍弋的笑容十分的慈祥,現在怎麼看怎麼彆扭。
不過場面上這點功力薛冰還有,他笑著說:「還有那麼多下崗工人等著吃飯,我這麼做也是想早一點把下崗工人和政府都從困局中解救出來。」
霍弋說道:「我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可你的做法可能是錯誤的,這樣下去並不好。」
薛冰很自信的笑著說:「沒事,霍***,中央這不是還沒有明確表態說這是錯誤的嗎?你放心,有什麼責任我一個人來承擔。」
薛冰越自信,霍弋心裡越彆扭,他有些煩躁的說道:「這不是責任的問題,是你選擇的方法可能是錯誤的問題。」
薛冰不以為然的說道:「我不覺得是一種錯誤,我只是想做一些有利於下崗工人的事情。改革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我們不都是在摸索嗎?」
霍弋看出薛冰並沒有聽他勸的意思,也懶得去跟薛冰爭執,便說道:「你這麼堅持我也不管了,我叫你來是通知你一聲,體改委已經決定派工作組下來調查,你準備準備吧。」
薛冰點了點頭,神態十分平靜的說道:「哦,我知道了。」
這一消息不光辛江通知過他,易東方後來也打電話也告知了他,霍弋這是第三個通知他的人了,薛冰實在做不出驚訝的神態來。
霍弋看了薛冰還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態,心中估計薛冰肯定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了,他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說道:「你要引起重視,早點做些準備吧,我可不想你被處分。」
薛冰心裡暗罵,你這個老狐狸,這一切還不都是你搞出來的嗎?他並不想在霍弋面前坦承自己實際的想法,因此表面上還是笑著說:「好的,我會重視起來的。」
很快國家體改委一名叫王燦的副主任帶著財政部、經貿委、審計總署等幾個部委的官員、專家下來齊州調查。這之前,薛冰按照自己預定的方針並沒有做什麼掩飾的動作,一切都是原汁原味。
王燦下來,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動作,只是在重機廠走訪,跟工人談話,瞭解工人對工廠這個狀態的意見,這其間也有說薛冰好話的,也有反對薛冰的,調查組只是做記錄,沒有做任何表態。
最後霍弋和薛冰被先後找去進行了談話,霍弋說明了自己對這件事情並不支持,只是薛冰固執己見,自己為了班子團結才不得不默許的態度。而薛冰堅持認為自己這麼做是為了讓國企改革走出困局,不然的話老是把頻臨倒閉的國企擱置在那裡,國有資產流失的更快,這樣起碼促使國有資產被盤活,讓國有企業的職工能夠獲得收益,得以生存下去。
雖然薛冰說得理直氣壯,可是他看調查小組居然驚動了幾大部委,這麼大的場面說明中央對這件事情十分的重視,究竟他們會得出一個什麼樣的結論哪?薛冰的心裡也是十分的忐忑,猶豫了半天,在最後還是略顯緊張的問了王燦:「王主任,難道我這真的做錯了嗎?」
王燦笑了笑,說道:「薛冰同志,你也不要害怕,我們這次下來調查,是總結改革的經驗和成果的,不是要來挑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