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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傑走了之後,薛冰陷入了沉思。這件事情要不要跟霍弋提個醒?霍弋跟自己的關係不是那麼簡單的上下級關係,還有一層很好的師生關係,自己難道就這麼看著他墮落下去?
可是提醒他會不會反而讓他惱羞成怒?薛冰不敢確認霍弋有自省精神,自己提醒他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懸崖勒馬。更多的可能是霍弋否認,進而遷怒於人。
薛冰打開了抽屜,拿出了華傑帶來的這份報表,是什麼給了霍弋和王成這樣的人這麼大的膽量,竟然敢一次就侵奪國有資產兩百多萬?這份報表要不要拿給霍弋看看?他是否知道這裡面存在的問題那?還是他一直被王成這些人蒙在鼓裡?
想了半天,薛冰拿不定主意,只好再度把報表鎖了起來,相等以後再來處理這件事情。
隔天薛冰和霍弋單獨碰頭商量事情的時候,薛冰腦海裡一直琢磨著是不是要跟他談這件事情,精神並沒有注重在霍弋的談話上。
霍弋講完自己要說的東西,徵求薛冰的意見說:「你看這樣可以嗎?」
薛冰愣了一下,他腦海中對霍弋說了什麼根本沒有印象,啊了一聲,問道:「霍***你說什麼?」
霍弋笑了,說道:「薛冰啊,是不是最近工作累了?」
薛冰意識到自己剛才走神了,笑著說:「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別的。」
霍弋打量著薛冰,說道:「是不是最近忙下崗職工這些事情太累了,要不要休整一段時間?」
薛冰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了,我在想一件難以決定的事情,所以走神了。」
霍弋疑惑地看著薛冰,他心中懷疑薛冰是不是對賓館的事情有所察覺,他已經知道王成把賓館賣給了郭萌,覺得王成這次玩得太露骨,即使華傑那一方說不出什麼,可是這件事情想要瞞住薛冰可就難了。今天薛冰在自己面前這個樣子,吞吞吐吐,一定是對自己有所懷疑了。
霍弋不置可否,只是哦了一聲。
薛冰看了霍弋一眼,他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側面跟霍弋提一下,彼此師生一場,加上自己市長這個位置還是霍弋***的,他不能就這麼放任不管。
薛冰說道:「老師,我這裡有一件事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幫我拿拿主意好嗎?」
霍弋看了看薛冰,笑著說:「你一向很有主見的,什麼事情能讓你向我問主意?」
薛冰說道:「說起來也許是我的擔心有點多餘,日前我在處理一件事情的時候,發現牽涉對我很好的一位長輩。」
霍弋聽薛冰這麼說,心中的疑惑越發深重,他裝作不知情的問道:「什麼事情啊?」
薛冰並沒有從霍弋臉上看到慌亂的表情,心中以為也許自己多慮了,也許事情是王成和郭萌瞞著霍弋做的,便笑著說:「什麼事情我真是不方便說,只是牽涉到這位長輩身邊的人可能做了些不很規範的事情,我在猶豫是不是提醒一下那位長輩。」
霍弋心中明白話中所指,他不想讓薛冰以為他在這件事情中參入很深,就繼續裝糊塗:「不很規範的事情,很嚴重嗎?」
薛冰笑笑說道:「可大可小了。老師,你覺得我應該提醒一下他嗎?」
霍弋心中暗罵,薛冰你翅膀硬了,竟然敢給我玩這旁敲側擊一套,不過表面上十分平靜的說道:「提醒他一下比較好吧,我們總不能看著他犯錯誤吧?」
薛冰笑了,說道:「老師說得對,回頭我提醒一下他,千萬別被身邊人蒙蔽了,別真有一天違反了國家法律就不好了。」
薛冰這是在敲打自己了,霍弋臉不經意的抽搐了一下,他心說你薛冰算是什麼東西?竟然裝模作樣來教訓我?他強笑了一下,說道:「對,對,別出了什麼問題。」
這番談話讓霍弋這一天心裡都很彆扭,晚上,郭萌來找他,膩膩的靠在他身邊溫存。霍弋心裡煩躁,一把推開了她。
郭萌愣了一下,說道:「又怎麼了?」
霍弋指著郭萌的鼻子罵道:「就你個臭女人貪心不足,老老實實賺你的錢就好了,非要買什麼賓館,這下好了,讓我被別人羞辱。」
郭萌說道:「我賣我的賓館,***什麼事情?誰閒的沒事敢找你的麻煩?」
霍弋說道:「你敢說買那個賓館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郭萌說道:「怎麼了,就是沒問題,所有的程序都是合法的,我是拍賣的來的,誰說有問題,讓他拿出證據來。」
霍弋瞪了郭萌一眼,說道:「你別叫得那麼凶,你和王成玩的把戲不過是雪裡埋屍,經不起推敲的。真要查你,說不定馬上你就進了監獄了。」
郭萌害怕了,緊張的看著霍弋,問道:「是不是誰抓到了什麼把柄?」
霍弋說道:「今天薛冰這傢伙到我那裡說了一些含含糊糊的話,可以聽得出來是在警告我。」
郭萌說道:「你這個學生怎麼回事?怎麼老是跟你過不起?是不是你這個老師什麼地方得罪過他?」
霍弋說道:「他是我提拔起來的,我怎麼會得罪過他?都是你要買這個賓館,這才讓他對我有了意見。」
郭萌看著霍弋說道:「你害怕什麼?你是市委***,你的官比他大,應該是你管他才對。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像個市委***嗎?」
霍弋苦笑了一下,說道:「官大並不代表一切,真要是薛冰掌握了什麼,我的官再大也沒用。」
郭萌說:「我看薛冰如果掌握了什麼,肯定不止就是警告你這麼簡單。」
霍弋看了郭萌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掌握什麼?」
郭萌說道:「你想啊,你是他的頂頭上司,是他陞遷的障礙,如果他掌握了什麼,還不直接舉報你,好搬開你這個絆腳石。」
霍弋搖了搖頭,說道:「薛冰的為人不至於這樣,我們師生的關係很好的。」
郭萌撇了撇嘴,說道:「你算了吧,如果你們師生關係很鐵,他很自覺的就會維護你的,又怎麼跑來警告你?我看他是虛張聲勢,想要藉機在你這裡謀取好處。」
霍弋還在搖頭,說道:「薛冰不是這種人。」
郭萌冷笑了一聲說道:「那你以為他是什麼人?」
霍弋說道:「薛冰這個人還是比較有原則,比較正直的。」
郭萌笑了,說道:「那你留著這麼一個人在身邊豈不是更危險?他既然這麼***,你敢保證發現你有什麼問題他不向有關部門舉報你?」
霍弋被說愣了,他想起自己這些年的作為,這些作為可是離自己當初想要從政的基本觀念大相逕庭的。當初自己之所以跟薛冰情趣相投,實在是因為自己當時的理念跟薛冰是一致的。現在歷經這麼多年的官場,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霍弋了,而薛冰卻還有那麼一種勁頭,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此刻霍弋才明白,為什麼當初自己不肯一上來就***薛冰接任齊州市長,那不僅僅是因為薛冰這個人比較強勢,對自己的地位有威脅,實在是因為他現在已經跟薛冰是兩種人,兩人的做事風格已經互不相容了。
難怪自己這段時間看薛冰總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霍弋越發感受到了一種危險,他知道薛冰的發跡經歷,可以說薛冰仕途中的兩次重要發跡,都是踩著別人的上來的。難保將來薛冰掌握到什麼不踩著自己往上爬。
郭萌看著霍弋沉思不語,以為霍弋還不肯相信自己的話懷疑薛冰,就在一旁說道:「奇怪了,你就這麼信任薛冰?」
霍弋心中暗自好笑,自己才沒有那麼信任薛冰那。中國這個土壤雖然沒誕生什麼偉大的***家,卻是盛產陰謀家的地方,權謀之書汗牛充棟。這也是我們老祖宗遺留下來的一筆偉大的遺產。霍弋本來就志向匪淺,像《長短經》、《韓非子》之類的權謀之書在黨校的時候就已經熟讀了。這些也是這些年霍弋馭上御下,得以順利馳騁官場的指導精神。
霍弋早已佈局要對付薛冰,只是因為還有些師生之誼,故遲遲沒下得了決心實施,現在看來是自己有些婦人之仁了。
郭萌推了霍弋一把,嗔道:「你在想什麼?怎麼老不說話?」
霍弋瞪了郭萌一眼,說道:「好了,以後你給我注意點,利用我的關係賺點錢就好了,別老是存有非分之想。」
郭萌嗤笑了一聲,說道:「我看你是被薛冰嚇破膽了。」
霍弋有些惱火,罵道:「你越來越不知道大小了,看我不治治你。」說著把郭萌推倒在床上。
心中有著一腔煩躁,這一次霍弋就格外的用勁,就像把薛冰騎在身下發洩一樣,直搞得郭萌在身下連連告饒。霍弋並沒有放鬆,直到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才停了下來。
事先並沒有任何徵兆的,《中國改革和發展》發表了一篇東海省省委黨校教授的調研文章,題目是《是改制,還是私有化?》。文章以黨校兩名教授在齊州重機廠的調研為基礎,經過一番理論認證,得出了齊州市政府將齊州重機廠無償轉讓給鹿鑫實業的行為是一種資本主義的私有化活動,是拋棄了***同志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錯誤行為,其造成最直接的後果是國有資產大量的流失。
《中國改革和發展》是國家體改委的官方雜誌,這樣一個具有很強官方背景的雜誌上登出了這樣一篇文章,等於是在東海省官場上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頓時讓東海省官場有了風雨欲來的感覺。
緊接著《東海黨校月刊》上發表了幾篇關於齊州市政府在處理一些停產企業事宜行為不當的文章,矛頭直指市長薛冰,更有人把薛冰向紡織工業局打招呼逼紡織工業局把華傑加入到紡織工業局賓館拍賣行列中的事情揭露了出來,認為薛冰過於向民營資本讓步,甚至不惜出***有利益的地步。
這些文章雖然是一種理論探討的口氣,卻擺明了一副聲討薛冰的架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授意的。鑒於東海黨校月刊強烈的官方背景,東海官場很多人都認為這次的系列文章肯定是官方授意,薛冰這是犯了路線錯誤,倒台已經是早晚的事情。
處於***風暴中心的薛冰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次針對自己的***攻勢,尤其是國家體改委這麼高層次雜誌上發表反對自己行為的文章,是不是表示國家政策要轉向了?
薛冰認為自己的行為並沒有什麼過錯,改革就是要改變一些陳舊不適應社會發展的東西,自己對重機廠的改革,是一種盤活國有資產的行為,而不是刻意讓國有資產流失。而自己幫華傑打招呼讓他參與紡織賓館的出售,是出於公心,而且紡織賓館的拍賣程序完全合法,自己只是讓華傑參入,並沒有逼迫紡織工業局非要把賓館賣給華傑,事實上華傑也沒有買到賓館。
雖然薛冰滿腹的委屈,一肚子的道理,可是他並不掌握***工具,他無從聲辯,他也被這次***攻勢弄暈了,一時難以確定國家改革的方向,不得不暫時停下來手中其他國有企業改革的行動。
薛冰就這件事情像霍弋作了匯報,想請霍弋拿個主意,霍弋卻責怪薛冰,說什麼當初重機廠的改革已經要他只做不說,怎麼又會出來什麼省委黨校教授的調研,現在***呈一邊倒的架勢,他霍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霍弋這麼說,讓薛冰越發忐忑不安,疑惑的問霍弋:「老師,你說這政策難道會往回走嗎?」
霍弋笑了笑,說道:「這是上面決策的問題,我們這個級別可沒辦法猜測。」
薛冰沉默了,他心中越發沒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