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群中那個聲音笑了起來，「蔣林，我有沒有污蔑你你心裡比我還清楚。薛市長看到了那棟宿舍樓了吧？那就是幹部的宿舍樓。整個廠區，唯有那一棟樓房是嶄新的。薛市長你也可以進去看看，人家幹部們享受的標準多高啊！」
薛冰恍然大悟，原來蔣林說的職工宿舍竟然是高標準的幹部宿舍樓。薛冰看向蔣林和高國，兩人已經面如土色。
薛冰說道：「蔣廠長，我需要你們給我一個解釋。」
蔣林還想狡辯：「薛市長，你別聽他們瞎說。」
薛冰冷笑了一聲，他心裡很明白挪用資金建幹部宿舍肯定屬實，便看著蔣林說：「蔣廠長，我來了半天還沒去你家看看，要不你領我去看看？」
蔣林臉變得通紅，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工人們嗷嗷的叫了起來：「蔣廠長，你領薛市長去看看你家裡的豪華裝修，看看我們大伙到底有沒有污蔑你？」
薛冰狠狠的瞪了一眼在場的蔣林等人，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要做出一定的處分決定，如果工人的不滿情緒得不到宣洩，會釀成更大的危機。他向工人們伸出了雙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動作，示意工人們靜一靜。工人們看懂了他的手勢，安靜了下來。
薛冰說道：「同志們，很感謝你們向我反映這個情況。**的行為已經嚴重損害了我們工人階級的利益。為什麼廠領導敢於擅自挪用引進設備的資金來蓋幹部宿舍樓？為什麼耗費了巨額資金引進設備卻反而導致了工廠停產？還有沒有其他沒有被發現的問題？這一系列的問題都發人深省，有必要查清楚。在這裡我向大家承諾，一定會組織相關部門組成調查小組對上述問題進行調查。」
工人們熱烈的鼓掌。
薛冰接著說道：「當然，大家也要明白一點，我們是一個法治國家，懲治**也需要在法治的框架之內進行。同志們都享有依法舉報的權利，希望有情況多向調查小組反映。調查小組一定會依法處理的。好了，大家請回吧。」
工人們相互看了看，議論了一會兒，就三三兩兩的散了。
薛冰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大樓，回了會議室。蔣林和高國等人也隨著薛冰回了會議室。
薛冰坐下之後，看了看蔣林，問道：「蔣廠長，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這個幹部宿舍樓的情況了嗎？」
蔣林歎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說道：「薛市長，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我承認，要打要罰全憑你。」
薛冰說道：「你還沒講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蔣林說道：「當初是我有私心，想給幹部們改善一下居住條件，就在引進資金上面動了手腳。滿心以為引進設備之後能夠通過生產銷售所得利潤很快彌補上，誰知到設備引進來了之後，馬上就沒辦法啟動生產了。」
薛冰看了看蔣林，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只有這一件事情做錯了嗎？」
蔣林說道：「我這個人老實了一輩子，就這件事情上起了私心。我也是縣處級幹部，看著同級別官員住那麼好的房子，我心裡有所不甘。哎，人那，真是沒辦法說，從來沒偷過機，只偷了這一次就被抓住了。」
薛冰想了想，確實也是，這蔣林就算投機也傻瓜的可以，蓋了一棟幹部宿舍樓就顯鼻子顯眼地蓋在辦公樓旁邊，幾乎是一目瞭然的事情，薛冰一來就注意到了。
雖然薛冰有些同情蔣林，可是有些事情還是要做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要重機廠扭虧了，還牽涉到廠領導們挪用資金的問題。他說道：「今天這個形勢你也看到了，下一步市裡面肯定要派工作組進來了。在這裡我醜話跟大家說在頭裡，誰屁股上有屎自己心裡清楚，早一點向工作組交代問題還能賺個好態度。」
蔣林和高國都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會議室裡的氣氛十分沉悶。
薛冰看了看這些人，接著說：「調查是肯定要調查的，不然無法給群眾們一個交代。但是，廠裡的重組工作也不能停。蔣廠長，前面的事情你已經做錯了，這個事實無法改變。後面就要看你的工作表現，如果你能把重組工作搞好，可以立功贖罪嘛。」
蔣林愣了一下，有點不相信的看著薛冰，疑惑的問道：「薛市長你的意思還想讓我負責重機廠的重組工作？」
薛冰說道：「當然了。我又沒說要現在就撤你的職。」
蔣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問道：「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薛市長你還能相信我嗎？」
薛冰說道：「我相信你，不過今後重組方面的事宜你就要多向我匯報了。而且有一點我事先聲明，蓋宿舍樓這件事情可以先擱置不處理，可是再有別的違法事宜，我可保不住你了。」
蔣林連連搖頭，說道：「薛市長，這個你放心，你問問老高，我有沒有其他的違規行為了？」
高國在一旁連忙說道：「薛市長，蔣廠長這個人向來是很守原則的，挪用資金蓋捨樓這件事，基本是我們廠黨委的集體決定，蔣廠長也是不得已投了贊成票。」
薛冰心裡知道這蔣林肯定也不是十分清白，如果真心不想同意，你可以不去住啊？住進去了再說什麼都沒用。不過挪用資金蓋宿舍樓是一件違規的事情，應該受到黨紀、行政方面的處分，雖然工人們很氣憤，但尚不至於受國法的處分。而且目前當務之急是早一點進行重機廠的重組談判，還是需要像蔣林這樣熟悉情況的人來參與。臨陣換將是不利於重組工作的開展的。
薛冰說道：「你們就好好表現吧，如果重組工作進展順利，組織上會在給你們處分的時候綜合考慮的。」
離開了重機廠，薛冰去了市委，找到了霍弋，跟霍弋通報了重機廠的情況。
聽完薛冰的匯報，霍弋想了一下，問道：「薛冰同志，你覺得這樣處理合適嗎？」
薛冰說道：「霍書記，我覺得當務之急就是把損失降到最低。蔣林建幹部宿舍是違規，對這件事情的處理只要根據情況下一份文件處分他們就可。重要的是重機廠幾千號人還等著廠子恢復生產吃飯那，如果不及時解決，怕又會釀成新的上訪事件。蔣林已經全程參入了這件事情，熟悉狀況，一時要找到合適的人替換他不太可能。」
霍弋說道：「也是，先解決幾千號人吃飯的問題重要。不過，對於重機廠的重組我們是不是慎重些，這裡面可是牽涉到很多國有資產的處理問題，這裡面有很多紅線的。」
薛冰聽出了霍弋這麼說是出於愛護之意，自己新成為齊州的市長，霍弋怕自己掌握不好政策犯了錯誤。
薛冰說道：「可是這麼大一塊資產放在那裡生銹也不是個辦法。如果被別的企業兼併，等於把政府一塊包袱轉移了出去，不但養活了幾千號工人，政府也可以從他們的生產中得到稅收。這看上去是吃虧，實際上的得便宜。至於裡面涉及到的政策紅線，我會小心處理的。我們現在正是一個改革的時代，不就是要處理這些以前陳舊制度留下來的弊端嗎？」
霍弋說道：「在中國搞改革，重要一點就是必須有明確的政策依據，你如果沒有找到一個明確的政策依據，就意味著你在冒很高的政治風險。你讓私營企業兼併這種中型的國有企業政策依據在哪裡？薛冰同志，我可要提醒你，你也是歷練多年的幹部了，有些時候要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薛冰明白霍弋這麼說的意思，自己本分一些的話，懂得官場運作法則的話，就應該指示重機廠謹慎處理重組事宜，不要冒這種讓私營企業控股國營企業的政治風險。這樣即使重機廠倒閉，並不能危及自己的仕途，自己的市長該做做。根本沒必要承擔這種政治風險。
可是薛冰心裡也清楚，重機廠已經走到了破產的邊緣，就這樣還是要堅持把住控制權不放，重機廠大概只有倒閉了，那樣幾千號工人的生計就成了問題。這些工人很多都是在重機廠工作多年，他們的謀生手段有限，一旦失去了重機廠的工作，他們的家庭就會陷入困苦之中。
薛冰倒不覺得自己多麼有擔當，可是自己在市長這個位置上還是應該多為這些弱勢群體考慮考慮，他認為做官追求的不是升到某一個級別就是有成就，而是能夠讓自己做一些能讓群眾受益的事情。他心中始終以在自己在陳家夼鄉的作為而驕傲，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當時的作為惠及了陳家夼鄉的百姓，在那裡的群眾中做出了自己的口碑。
薛冰看了看霍弋，笑著說道：「霍書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才提醒我的。可是如果循規蹈矩，重機廠的資產就無法盤活了。改革本身就是摸著石頭過河，不嘗試一點風險怎麼算是改革那？私營企業也好，國有企業也好，這不都是社會主義經濟的組成部分嗎？」
霍弋說：「話是這麼說的，可是國家始終是區別對待私營企業和國營企業的。」
薛冰說道：「霍書記你曾經是我的老師，我至今記得你在黨校給我們上課時的很多觀點，那些觀點就是現在說起來也還是激進的。怎麼我覺得你現在保守了很多？」
霍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薛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說道：「薛冰啊，坐而論道和起而行之完全是兩碼事。很多方面我也是看不慣，就說這個私營企業吧，從誕生以來，就備受管制和歧視，甚至連僱用多少人都受限制，生像一個受氣的丫鬟。可是你看我們國家的外資和合資企業，國家給了他們多少優惠，稅費減免、土地優惠等一系列措施，這些都是超國民待遇。你可要知道，當初那些帝國主義憑著船堅炮利所要求清政府的也不過是個國民待遇。當然這裡面有國家吸引外資的考慮，也不一定是錯誤的。可是過度管制私營企業一定會壓抑私營經濟的發展，會造成國強而民不富畸形發展。」
薛冰說道：「看來霍書記也知道這裡面的弊端。」
霍弋笑笑說道：「我是做過多年研究的，當然明白。可是明白是沒用的。我現在的位置是政策的執行者，而不是政策的制定者。你我都是需要在政策範圍之內來決定和實施行為的。」
薛冰看了看霍弋，說道：「老師，這一次你就讓我嘗試一下吧。我並不覺得這是在政治冒險，這個事情做好了是三方面受益，如果不去做，重機廠就是一盤死棋。」
霍弋說：「你真的要去做，我並不反對，可是我也不表態支持。」
薛冰笑了，霍弋這是默許。
薛冰說：「這些事情由政府這一邊來處理。那對蔣林等人挪用資金的調查怎麼辦？」
霍弋說：「這個召集開個臨時碰頭會，研究一下就叫紀檢和審計部門組成一個調查小組下去查一下吧。」
薛冰點了點頭，說道：「好的。」
霍弋說：「重機廠重組的事情你處理的低調一些，多做少說。」
薛冰點了點頭。
經過碰頭會研究，一個包含紀檢部門、審計部門組成的調查小組進駐了重機廠，全面開始對重機廠的賬目調查。調查小組公佈了舉報電話，設置了舉報接待室，歡迎工人群眾前來舉報。看調查組這麼認真負責，工人們的對立情緒消退了，有些人主動找到調查小組反映了一些問題。根據群眾的反映，調查小組的工作深入開展了起來。
同時蔣林帶隊奔赴鄰省，找到了那家私營企業，經過協調，重啟了對重機廠兼併的談判。
一切都在薛冰的預期中有序的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