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薛冰走了之後，霍弋拿起了大彬壺細細把玩。剛才霍弋沒有說出來的是，大彬壺因為工藝精湛，向來為玩家所珍視，自乾隆時期就已經成為世人百般收集的寶物了。即使這壺是時大彬的弟子所做的，據說工藝方面甚至超出時大彬的作品，也是珍品。因此這把壺肯定價值不菲。
霍弋才不相信薛冰不知道這把大彬壺的價值，他請自己喝茶只是做一場好戲給自己看，目的就是不露痕跡的送這把壺。看來這薛冰也懂得與時俱進了，時勢的變化不僅僅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薛冰這樣原本很守原則的人。達爾文的進化論還真是有著現實的使用價值，薛冰肯定是在這兩年的仕途延宕中學習到了這一點。
霍弋心中明白薛冰既然提到了齊州的班子，他的目標就是這一次齊州市長的空缺。關於這個市長位置，霍弋這段時間也不是沒考慮過，也考慮過讓薛冰接任這個位置。可是霍弋當時在心中否決了薛冰。這是因為雖然兩人是師生，在黨校還有那麼一段交往，可是這些年來薛冰並沒有找機會加深兩個人的感情，而且霍弋風聞薛冰這個人工作作風霸道，在西海縣時就和縣委書記周興不和，周興一度想要找辦法把薛冰調離西海縣，卻被薛冰先手一招擠出了西海縣。這讓霍弋心中對薛冰有了警惕，他自己也是一個作風霸道的人，可不想再找一個霸道的人來跟自己搭班子。特別是最後還是薛冰把縣委書記擠走的，這說明薛冰不但霸道，還很有政治手腕，放這麼一個強有力的人物在身邊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其實霍弋心目中更傾向於把葉衛紅調上來，在方蕪市葉衛紅跟自己配合得很好，霍弋是把葉衛紅引為心腹親信的，把葉衛紅弄到齊州市長的位置上，一方面本來兩人就配合的就不錯，另一方面葉衛紅也會感激自己的提拔之恩，更加服從自己。而且葉衛紅的叔叔葉向已經退出東海政治權利的核心，葉衛紅做大的可能性也不大。反之薛冰的後台易東方卻正是在東海政壇呼風喚雨的時候，難保將來薛冰不利用易東方的實力取自己而代之。
不過薛冰今天來跑這一趟，讓霍弋有些改變了想法。薛冰雖然沒把話說得很明確，可是還是話裡話外露出了願意效忠自己的意思，這一下加大了薛冰在霍弋心目中的份量，畢竟他在人品和才幹上上他還是比較賞識薛冰的。這讓霍弋一時難以抉擇他究竟應該推薦誰來接任這個市長了。
過了幾天，霍弋在省裡面開會，散會的時候霍弋被關向東留了下來，關向東笑著問：「霍弋同志，你到齊州這段時間工作開展的怎麼樣？」
霍弋說道：「局面已經初步穩定了下來。」
關向東說：「穩定下來就好，現在是穩定壓倒一切。這一次齊州的班子爛掉了，暴露出很多問題。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表面上我們一級政府是集體領導，可實際上相當程度還是一把手說了算，一把手出了問題就把整個班子都給帶壞了。當然一把手也是人，難免也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所以我們這些做一把手都要常常自我反省，以侯岳這樣的例子為戒，從他身上吸取教訓。」
霍弋說：「向東書記您說的很對。一把手這種現象是我們中國所特有的，雖然我們有監督制度，但是這種監督對一把手來說大多時候都形同虛設，因為監督機構的的人員也是一把手選拔任命的。我們有些同志也會利用這種制度上的弊端，以自我為中心，謀取自己的利益。」
關向東說道：「事情都不是那麼絕對的，關鍵還是在領導者自我的修養。好了，現在省委要確認新的齊州市長，我想徵求一下你對齊州市長人選的意見，你心中可有什麼想法？」
霍弋斟酌了一下，然後說道：「向東書記，你覺得方蕪市的葉衛紅副書記這個人怎麼樣？」
霍弋考慮再三還是覺得推薦葉衛紅比較合適，葉向方面有人也找過他，希望霍弋能夠關照一下葉衛紅。諂媚者雖然比較令人討厭，可是諂媚者使用起來畢竟合手一些。他還是覺得有些揣摸不透薛冰，他不敢冒險使用薛冰。至於那把大彬壺，霍弋覺得適當的時候可以退回給薛冰，他可不能因為這一點點的東西付出今後幾年執政不順的代價。
「葉衛紅？」關向東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人不太合適，一來這個人濱海市任過副市長，濱海市委書記文平同志對他各方面評價並不高。另外一方面葉衛紅在方蕪市就是你的副書記，你把他帶到齊州來，難免讓人認為你在齊州玩小圈子。侯岳出這麼大的問題，很大一方面就是他跟市長鄭文等人玩小圈子，利益勾結所造成的，你新到齊州就帶方蕪市的人馬來，你讓齊州的幹部怎麼想？」
霍弋說道：「那是我想得簡單了。」
關向東說：「你心目中就沒有其他人選了嗎？」
霍弋見關向東否決了葉衛紅，霍弋並不想讓省委派一個陌生人來，那樣不確定的因素更多，心裡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薛冰總還是他的學生，對他還有幾分尊重，就說道：「現任齊州市委副書記薛冰這個同志也不錯。這個同志是從基層一步步幹起來的，這次經過組織審查，並沒有參入到侯岳的違法行為當中去，算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幹部。」
關向東想了想，說道：「這個薛冰雖然不盡合適，可是他原本就是齊州的市委副書記，起用他倒是可以起到一個穩定齊州幹部人心的作用，這個通知本身倒是很過得硬，在這非常時期倒是可以考慮的。」
霍弋看關向東比較傾向於薛冰，心說葉衛紅你可別怨我，我也想讓你成為齊州市長，可是你給關向東的印象不好，我也沒辦法。看來薛冰這把大彬壺還不得不笑納了，不過薛冰背後是易東方，就此跟易東方建立起聯盟也不錯。
霍弋說道：「那就請省委全面考慮我的建議，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不久，省委任命薛冰為齊州市市委副書記、市委常委，代市長。
在這場東海省的官場地震中，薛冰成了一個勝利者，而葉衛紅卻完全成了一個失意者。
由於侯岳被雙規、霍弋接任齊州市委書記是一個突發事件，霍弋並沒有來得及對方蕪市進行佈局，溫善接任了方蕪市市委書記，常務副市長黃立接任了市長，幾乎一夜之間，方蕪市由霍弋得天下變成了溫善的天下。溫善一得勢，政策風向就變了，就開始推翻霍弋搞的那一套，批判說霍弋大搞城市建設的政策，耗費了方蕪市十幾年的財政收入，根本就沒有改善百姓的收入。雖然葉衛紅原地未動，可是他的地位變得微妙起來，霍弋在位的時候，葉衛紅緊跟霍弋壓制溫善，現在溫善鹹魚翻生，葉衛紅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理跟溫善的關係了。
葉衛紅請假去了齊州，他要跟自己的叔叔探討一下，當初打算來方蕪市跟著霍弋發展已經破局，是需要一個新的對策來應對溫善掌控方蕪市的局面。
葉衛紅一進門的神色就不是太對頭，這一點葉向注意到了，他明白這個侄子心中的失望和怨艾。這一次的變動也讓葉向有些措手不及，他再一次感到離開權力核心的悲哀，離開了權力的核心，就沒辦法及時掌握到官場的訊息，不及時掌控訊息，就沒辦法調整對策。這一次霍弋的突然變動，完全打破了葉向對葉衛紅的安排，雖然葉向托人為葉衛紅向霍弋打過招呼，希望霍弋能把葉衛紅帶到齊州來，可是霍弋出於關向東警告他不要搞小圈子的考慮，並沒有能對葉衛紅做什麼安排。
葉衛紅有點情緒的說道：「還是薛冰運氣好，做了齊州市長了。」
葉向笑笑說道：「你不要這樣，一時的成敗說明不了什麼。」
葉衛紅說道：「我知道，可是溫善做了市委書記，方蕪市我有些不太好呆了。」
葉向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暫時夾著尾巴做人吧。」
葉衛紅說道：「霍弋真有些不仗義，就這麼走了，也沒給這些人一點交代。」
葉向說道：「好了，你也別生霍弋的氣了，據說他向關向東推薦的第一人選就是你，可是關向東沒接受。」
葉衛紅說道：「哎，我最近這幾年一直不順，本來我比薛冰成為副廳級幹部還早幾年，現在反倒讓他跑到我的前面去了。」
葉向說道：「你不用覺得薛冰會怎麼樣，他的個性相信你很清楚，你想他能跟霍弋相處的好了嗎？」
葉衛紅看了看葉向，問道：「你是說兩人不會相處好了？不會吧？他們在黨校的時候可是好得很，霍弋離開黨校的時候還專門請薛冰吃過飯。」
葉向笑了，說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他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現在不同了，就沖霍弋先推薦你做這個市長，就說明他並不是十分的信賴薛冰。再說兩隻老虎被放倒了一個籠子裡面，你說他們會和平相處嗎？」
葉衛紅歎了口氣，說道：「他們兩虎相爭是他們的事，現在就算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也與我毫無關係了。」
葉向搖了搖頭，說道：「這可難說，霍弋這條線你還不能斷，說不定他還會有借重你的那一天。你這次回來齊州也好，去見見霍弋。」
葉衛紅說道：「你還要我繼續討好他？」
葉向點點頭說：「為什麼不哪？你跟他之間本來就有良好的基礎，加上這一次他倉促離開方蕪市，讓你在哪裡面對溫善這個困難的局面，難說他心中對你不無歉疚。你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說不定他會找什麼方法補償你一下的。」
葉衛紅哭也似地笑了笑，說道：「哎，這關做起來真沒意思，明明被人放棄了，還要裝笑臉給人拍馬屁。」
葉向不以為然的說道：「好啦，別滿肚子自怨自艾了，都少人還沒做到你這個位置那。」
葉衛紅說道：「那我去找霍弋了。」
葉向將葉衛紅送出了門口，他拍了拍葉衛紅地肩膀，給他打氣說：「別垂頭喪氣了，學學當初薛冰在西海縣陳家夼鄉做黨委書記時侯。」
葉衛紅強笑了一下，走了。
葉向看著葉衛紅蕭索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這個侄子向來是家族的寵兒，一路仕途走來都有自己在保駕護航，雖然不是一帆風順，可也沒受大的挫折，人到中年了，卻在仕途上開始打轉，轉來轉去都是一個副廳長級別的位置，特別是他的老對手薛冰這一次還接任了齊州市長，這肯定會刺激葉衛紅的，他會不會因此一蹶不振那？
葉衛紅現在不同於薛冰當初受處分，那時候薛冰還年輕，一股子勁想要翻身，東山再起。而現在葉衛紅人到中年，各方面的鬥志都弱了很多，很難說他心中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葉向對葉衛紅不無擔心，他做組織工作多年，見過很多幹部本來順風順水的時候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一旦仕途受阻，就開始轉變了，開始從另外一些方面尋求滿足，而這種滿足很多時候並不是正當性的。
葉向歎了一口氣，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左右東海政局的能力，他對侄子未來的發展只能給與一定的參謀意見，而沒有了改變著一切的能力，他只能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要多跟葉衛紅溝通，多多提醒他不要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