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隨後幾天的行程更多的是以參觀為主,十分的輕鬆,這種考察本來就是一種半旅遊性質的,走形式的程度大,聽聽經驗介紹,看看一些先進單位,幾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讓薛冰感覺奇怪的是,蘇靈自那晚找自己聊天以後,變得對自己有些疏遠,參觀開會之類的,都離自己遠遠的,好像在刻意保持距離。
雖然薛冰對蘇靈沒什麼**企圖,可是一個漂亮女人跟他保持距離還是讓他心中不太舒服,他本來是這群體中最重要的人物,忽然有一個人不但沒來討好他,反而對自己敬而遠之,自然讓薛冰心中有些怪怪的。
薛冰意識到這一點感覺自己十分的好笑,自己也不能脫俗,不論是不是想跟女人發展出點什麼,都還是希望能夠得到女人的青睞,尤其是一個漂亮女人的青睞。
最後一天下午,薛冰做主開放了行程,讓團員們自由行動,可以採購採購,逛逛特區,就連他自己的秘書也讓他打發了出去。
特區是一個經濟特質比較明顯的城市,這裡原本是一個小漁村,被我們英明的領導人畫了一個圈圈之後才變得耀眼起來。因為是一個短時間的暴富,這個城市並沒有什麼文化底蘊,薛冰不願意出去看那些人造的景觀,也沒有意向想要購買什麼,只是讓秘書逛街的時候看到什麼新鮮的玩具順便買一兩個回來,他好帶回去哄兒子。
傍晚,在房間看了一下午書的薛冰在賓館的餐飲部吃了飯,有些無聊,不想回房間,便信步走出了賓館大樓。漫步目的的走了幾步,薛冰看到了街角的一個小公園,公園依山而建,遍植了一些南方常綠植物,綠油油一片讓薛冰有賞心悅目的感覺。最奇妙的是山腳下一處低窪處,積存一灣碧水,水上盛開了幾朵粉紅色睡蓮,看在北方來的薛冰眼中分外的妖嬈。
公園的設計者在這灣碧水旁邊設計了一座小亭,薛冰漫步而上,想要在小亭上坐一會兒。
沒想到小亭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坐在那裡,薛冰有些掃興,這個精緻的小亭似乎不能給他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提供足夠共存的空間,他想要退出去。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低頭看睡蓮的女人,她回頭看了一眼,叫道:「薛市長,怎麼這麼巧?」
原來是蘇靈,薛冰笑了,這世界還真是奇妙,信步走來也能碰到熟人。他走了過去,笑著說:「蘇科長怎麼沒有去購物啊?」
蘇靈笑笑說道:「沒人來約我去,我自己一個人又懶得去。」
薛冰哦了一聲,兩人似乎再也沒什麼話題可以交談,就一下子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薛冰感覺有些尷尬,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有義務打破這種冷場,就沒話找話說:「這個睡蓮真是很漂亮。」
蘇靈說:「薛市長也有這種雅興?」
薛冰笑笑說道:「對美的欣賞是人的一種天性吧?我喜歡也沒什麼奇怪的。對了,那天被電話打斷了,你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蘇靈兒沒想到薛冰會提起這個話茬,愣怔了一下,然後深深的看了薛冰一眼,問道:「薛市長,我看過你的簡歷,你是幾經起落的幹部,有個問題我想要問問你,不知道可不可以?」
薛冰笑了,說道:「問吧,我這個市長也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沒什麼問題不可以問的。」
蘇靈直視著薛冰的眼睛,說出了她的問題:「是什麼讓你這麼堅定走在從政的道路上?」
是什麼啊?蘇靈這個問題問得輕易,可是要回答起來就不是那麼簡單了,薛冰思索著,究竟是什麼讓自己在這一條道路上堅持不懈那?難道就是為了追逐更高的權利嗎?又或者獲得財富、美色?感覺這些對自己的誘惑並不是十分大。
那又是為了什麼?實現自我的價值嗎?薛冰有些茫然了,其實他在越來越高的職務中慢慢的領悟到,他其實是很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政客而已,他能做的很多只是宿命安排給他的一些事情,他在主宰別人的命運的同時,自己的命運更是被別人主宰,而實際上他發現,權力越大的時候,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就越低。整個官僚系統就像是一個大機器,你越成為核心的部件,你的命運就越被機器的操控人嚴加掌控。這條仕途走下去似乎越來越迷失自己,而不是實現自我的價值。
這些讓薛冰困惑,一時也無法向蘇靈講明白,便笑著說:「其實,道理很簡單,大概是我除了從政再沒辦法做別的了吧?」
這倒不是假話,一個人官僚久了就會發現,自己的腿、手、嘴,甚至思想都失去了自主能力,想要離開這個環境,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蘇靈笑了,說道:「薛市長真是幽默。」
薛冰說道:「這不是幽默,這是一種現實。蘇科長,既然你問我這個問題,你也是官員,請問你是為什麼從政的哪?」
蘇靈說道:「為了獲得一份尊重吧。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我看到他們付出了辛勤的勞動所換取到的只是一點微薄的收入,而且處於社會的最低層,雖然大家都在說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可是這個領導階級並不是領導,他們不僅在被領導著,還被領導者蔑視。以前有句俗話,黑手掙,白手吃。我在學校的時候就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我決不允許自己再度淪入這個階層。」
看來這也是一個有抱負的女子,不過這也是一種社會現實,整個人類社會是一種金字塔型的結構,普羅大眾是金字塔的基礎,成為金字塔尖的永遠只是少數人,一個普羅大眾想要獲得向塔尖人物一樣的尊重,近乎是一種奢望。
但處於每一個金字塔層級的都有一部分人在渴望上升到更高的層級,他們都付出了艱辛的努力想要來獲得擠進更高層級的機會。這有時候不但是他們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是他們的父母,甚至家族強加給他們的想法。
薛冰有些明白自己在仕途上這麼堅持是為了什麼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功利兩個字。這要歸功於我們偉大的祖先,歸功於那個生前曾經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人,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那些流傳下來道貌岸然的話說穿了目的就是一個,好好讀書,書讀好了能做官,做了官就能吃好的用好的(學而優則仕)。讀書學知識一開始就是被賦予了這麼功利的目的,這句話也變幻著不同形式成了一代代望子成龍父母的流行語,就變成了加在國人頭上的枷鎖。薛冰還記得自己父母在自己剛上學讀書時對自己的囑托,好好讀書,書讀好了將來才會有一個好的工作。這句話時常被父母念叨,已經變成了流通在身體裡的血液而不自知了。
卻原來國人讀書學知識從來都是為了別人,從來都是這麼功利。在一代代這種幾乎枷鎖的控制之下,國人的思想慢慢的一致化,慢慢的失去了自我,整個社會都是在為了物質而努力。那些精神的追求就變成了一種異類。
薛冰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改革開發這些年國人那麼善於模仿,卻沒有了想像力、創造力。模仿簡單而能快速帶來利益,而一致化的思想沒有了自我,也就沒有了自我想像力。這些想像力實際上在孩童時期就被大人扼殺了。
「薛市長,你在想什麼?」蘇靈見薛冰眼神空濛,沉默不語,問道。
薛冰被驚醒,馬上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便笑笑說道:「沒什麼啦,我有點分神了。」
蘇靈關切的看了薛冰一眼,問道:「薛市長是不是有點累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薛冰不想現在就回去,他還是喜歡公園美麗的景色,這比起待在開著空調房間內好得多,他笑笑說道:「我不累,只是剛才想了些別的問題。對了,蘇科長,你還沒說那天你要找我有什麼事情哪?」
蘇靈臉紅了一下,說道:「其實薛市長應該猜得到我去的目的,不是非要我說出來吧?」
薛冰看了看蘇靈,看到她臉紅的表情,其實他當時就有些明白蘇靈到他房間裡究竟是想要幹什麼。他心中有些酸澀,其實自己去霍弋那裡送大彬壺何嘗不是跟蘇靈的想法一樣哪?自己在蘇靈眼裡就像霍弋在自己眼中是一樣的,都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物化了的權利。雖然表面上看自己送出的是一個大彬壺,而這蘇靈想要送出的大概是自己的**,這在形式上還是有著一點點的不同,可是薛冰明白,這兩者實際上是一樣的,他們送出去的都是自己的尊嚴。
薛冰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他從蘇靈身上看到了自己,這讓他有些鄙視自己,可是自己已經越出了界限,破壞了心中的某種原則,他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中了。這就像一個打碎了的花瓶一樣,就是你有再好的手藝,你也無法把它粘合的天衣無縫。
薛冰笑了笑,他對蘇靈的心境感同身受,便有了一些想要幫她的意思,於是問道:「是不是職務上或者其他方面有什麼想法?「
蘇靈的臉更紅了,點了點頭說道:「是,市開發辦現在有了一個副主任的空缺。「
薛冰說道:「哦,是這樣啊,這次出來我看你很有工作能力,倒是很適合這個位置。「
蘇靈搖了搖頭,說道:「算了,我還是不要了。」
這下子倒把薛冰說愣了,他問道:「為什麼呀?」
蘇靈苦笑了一下,說道:「有些事情看起來很容易,可真要做起來卻是很難。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那天我去你房間確實是在做一點什麼的,可是真到要做了,我還是無法說服自己。也幸好你來了電話,讓我有機會逃跑,不然的話下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薛冰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評說這件事情。也不想說你這件事情是對是錯。我覺得無論怎麼說都好像假惺惺的。不過有一點我需要向你聲明,我說你適合那個位置,並不是想要用此來跟你交換什麼。」
蘇靈並沒有露出驚喜的表情,她淡淡的一笑,說道:「經過那一次,我覺得這個副主任的位置對我來說也不是原來想的那麼重要了。」
薛冰點了點頭,說道:「你比我強,你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蘇靈看了薛冰一眼,問道:「薛市長也有像我一樣的天人交戰的時刻?」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雖然不盡相同,可是你我都是從政人員,應該瞭解有時候需要做一些不是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蘇靈深有感觸的說道:「這條路確實不容易走。尤其是我還是一個女人,沒什麼背景,在這個男權社會中要想實現自己的政治夢想更是難上加難。」
女人在政壇上確實更難,要想得到成功,需要付出更得的努力或者代價。薛冰這些年也不是沒看過成功的女幹部,她們要不是女強人,工作能力強,嚴守本分,在男女關係上把持得很嚴;要不就是豁出去了,用投懷送抱來換取向上的台階。
女人這個性別從來在官場上不會被忽略,而是被更加強化。
蘇靈站了起來,說道:「我要先回去了,那些外出的同志估計要回來了。」
薛冰明白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跟她一起在外面呆得很晚,就點了點頭說:「你先走吧,我再坐一會兒。」
薛冰坐在小亭裡看著蘇靈離開了,他心中已經決定為蘇靈爭取這個副主任的位置,不過到時候蘇靈級別又上了一層,她要面對的現實可能比現在要複雜得多,薛冰不知道這樣對她來說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不過薛冰心中希望蘇靈能夠像今天一樣把持住自我,在這一點上雖然他沒能做到,可還是希望能夠有人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