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侯岳看著金正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自己主政齊州已經六年了,這六年之所以能夠風雨不動的坐在市委書記的寶座上,就是靠著與像金正這樣能夠威脅自己地位的官員相互勾結,利益均沾。
歲月在一天天的流逝,侯岳已經明白,自己的仕途大概要終止於齊州市委書記任上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悲哀。他原本對自己的期望值很高,認為自己應該是出將入相的角色,即使不能做到宰相的位置,起碼封疆大吏應該能做得到。可是現實擊碎了他的夢想,六年歲月蹉跎了他的最好的時光,他的年齡也讓他失去了再陞遷的機會。尤其是三年前的那次省級幹部選拔,他榜上無名,讓他極度不滿,心中懷疑是不是這次選拔他沒有跟有關的省級領導溝通好,這才導致名落孫山。
當時侯岳心中極度後悔,後悔不該自以為政績卓著,就認為被推薦成為省級領導是穩操勝券的事情。他當時應該也是有能力打通一些關節的。
「真理在電台,清官在戲台,當官靠後台」的說法其實不無道理,現在這社會「是也不是,不是也是」的狀態似乎普遍存在,文憑空的多,職稱蒙的多,明星媒體炒的多,老闆自己封的多,假作真來真也假。
侯岳感到在這種社會情況之下,因為自己太「正統」、太「老實」才會吃這種虧。其實是應該用找靠山、拉關係、走後門等手段去爭取名利與權位的。
但後悔已經晚了,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幹部隊伍年輕化已經成為一種常態,到了某一個年齡階段就會失去陞遷更高職務的資格,年齡已經成為官員陞遷考核中的一個硬性的指標。失去了這個機會,侯岳的年齡就成為他繼續陞遷的障礙,除非發生某種意外事件,否則侯岳只能終老於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了。
這次選拔失敗對侯岳來說是一個思想的分水嶺,以前他認為自己有德有才,能夠勝任更高級別的職務。現在侯岳明白自己是到了為退休之後的日子打算的時候了。
雖然現在坐著豪華轎車,住著寬敞的房子,享受著優越的醫療條件,每天都在參加奢侈的宴會,可是侯岳明白這些都是虛的,這一切都是權力派生出來的,是與市委書記這個職務密切相關的。一旦失去了市委書記這個職位,這一切享受也將失去。權利的特點是當你掌握它的時候,什麼都可以由你來決定、主宰,而當你失去的時候,什麼就都不是你的了。由於我們國家的制度性質,權利並不能讓人終生享受。
什麼才是能夠讓人終生享受哪?
只有錢,而且必須是自己的錢。
權力是虛的,有失去的一天,錢是實的,可以終生擁有。
既然不能做大官,那就賺大錢,侯岳覺得完全可以利用現在自己市委書記的權勢,把本來是虛的變成實的。這應該是一件可以輕而易舉就辦到的事情,侯岳很清楚一把手在地方上的威信和權勢。
想到這些,侯岳的心情有些沮喪,他任過縣長、縣委書記,齊州市人民政府常務副市長、省農業廳廳長。從人民公社一路摸爬滾打,才熬到今天這個齊州市委書記的位置,這一切原本得來是多麼不容易,就是在省委農村工作部部長、省農業廳那段淡出權力中心的時期,他也沒有消沉,他還是認為自己可以建立更大的功業。
可現在不同了,雖然仍有建功立業的渴望,他已經沒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了。形勢比人強,以前侯岳看不起金正那種拿錢就辦事的作風,現在他也想跟金正一樣為自己撈取大錢,從而為退休後的日子打好基礎。
侯岳開始更多的參與到一些工程項目之中,市委書記本來是地方各種利益關係調配、調整的主宰者,把一些利益「調」到自己口袋裡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侯岳畢竟有了幾十年的仕途歷練,並不像金正那樣只認錢不認人,有好處就開綠燈,誰給錢多就給誰辦事!侯岳決不是隨便什麼人的錢都接,這一點他做得比金正要好。所以侯岳在齊州的口碑比金正也是好的多。
但齊州的幹部群眾對侯岳也不無詬病,尤其是在常務副市長元和的使用上,元和升任常務副市長的時候,侯岳在其中做了很多工作,而元和這個人在幹部中風評極差,在升職後人大對政府民主評議中,元和不稱職票幾近達到半數。
這件事情也讓侯岳認識到自己在齊州並不能完全一手遮天,為了安全的撈錢,他想到了一個極好的辦法,就是和一些能夠威脅他的幹部結成利益群體,利益均沾,讓一些利益衝突變成內部矛盾,通過協調就能化解。
現在侯岳覺得自己跟鄭文、金正、元和這些人已經組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小圈子,他可以更放心大膽的賺取他的退休準備金了。
但侯岳自以為堅不可摧的聯盟真的堅不可摧嗎?
危險往往是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發生的。
早上,齊州大酒店,服務員小王照例在清理房間,到了七零六房間,小王敲了敲門,說道:「您好,整理房間。」
房間裡沒有回音,小王又敲了一遍門,確信屋內沒有反映了,認為房間的住客可能不在房間,就用鑰匙打開了門,走進去想要看看房間的狀況。
小王駭然的發現房間內一個人趴在了地板上,頭部旁邊有一攤已經變得發黑的血跡,她驚叫一聲:「快來人哪,有人被殺了。」轉身就跑出了房間。
齊州大酒店一查住客名單,發現住客是齊州市市長助理何磊,馬上意識到事態嚴重,迅速報了警,齊州刑警大隊的警員立馬趕到了現場。
刑警發現趴在地板上的人就是何磊,何磊後腦受到鈍物打擊,已經死亡。通過現場排查,發現何磊的手機和錢包丟失,初步懷疑是何磊在房間遭遇搶劫被殺的。
由於何磊是在酒店內被搶劫,刑警按照偵查程序,對齊州大酒店內的住客進行了排查,發現出事當天的住客中有齊州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的主任徐變,徐變已經於今天凌晨退房。
何磊遇害前協助副市長分管並聯繫城建、公安、消防等工作,正是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主任徐變的頂頭上司,齊州大酒店的服務員反映,出事的當晚,徐變曾經進過何磊的房間。
刑警們趕緊聯繫徐變,想要落實出事的當晚他到何磊房間究竟是去幹什麼,結果卻意外發現徐變失蹤了,家裡和單位裡都不清楚徐變的去向,事情變得蹊蹺起來。
由於何磊的身份特殊,東海省公安廳全面介入了此案件的偵查,同時由於徐變是目擊者看到的死者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而徐變又蹊蹺的失蹤,公安機關便開始大範圍的搜尋徐變的行蹤,這其中就包括出入境情況。
這一核查不得了,發現徐變在今年前後出入拱北海關達六十多次,有時是當天出當天回,有時則是一連呆三到五天。鑒於從拱北海關出關的目的地是澳門,而去澳門的目的百分之八十是去賭博,公安部門判定徐變從這裡頻繁出境很大一部分可能就是去賭博。
徐變是齊州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主任,手頭掌管著齊州市民幾個億的住房公積金,徐變的收入並不能支持他這麼頻繁的去賭博,他所使用的賭博資金很可能是齊州的住房公積金。公安部門趕緊對跟住房公積金有往來的銀行進行了排查,經過排查發現徐變用市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的單位存款作質押擔保,從銀行貸款八百餘萬元,這八百多萬元都流向臨近澳門的幾個城市。
這就牽涉到了職務犯罪,公安部門一方面繼續偵查何磊的命案,一方面把徐變涉嫌職務犯罪的部分移交給了齊州市檢察院。
徐變一連五天都沒有出現,齊州市檢察院發現事態嚴重,檢察長果敢的決定立案,並將相關情形向省檢察院和齊州市委作了匯報。
省檢察院指示嚴查。侯岳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能夠會有一天牽涉到他,他跟徐變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的來往,因此他也指示說對徐變要一查到底,徹底查明他的犯罪事實。
有了省檢察院和市委書記的支持,齊州市檢察院搜查了徐變的家、和單位的辦公室,然後偵查人員利用從徐變住處搜出的資料作為線索,到各相關銀行進行查賬,發現徐變用公積金進行大量質押貸款後資金去向不明。
在強大的壓力下,多次幫助徐變辦理用公積金質押貸款手續的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的會計李琴投案自首。通過審訊與外圍調查緊密配合,徐變的涉案金額在一步步擴大,共查出徐變前後挪用公積金金額達六千餘萬元。
市檢察院的領導們不約而同地認識到案件的嚴重性,立即通知各縣(市、區)檢察院,對涉及徐變的貸款資料全部於以收集;迅速凍結市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的全都銀行賬戶,防止經濟損失擴大;馬上向省檢察院領導匯報。省檢察院副檢察長率省檢察院反貪局大要案指揮中心的兩名負責同志到齊州指導辦案。
直到此時,侯岳也還沒意識到危險,他親自主持會議,與省專案協調組的同志再次聽取案情匯報,決定成立專案領導小組,由市委副書記、市長任組長,市紀委書記,市檢察院檢察長等任副組長,並從紀檢、檢察、監察、公安、審計、武警等部門抽調了近百名精幹的辦案力量,成立專案組,下設綜合、審訊、談話、查帳、追贓等小組。一場全方位的偵破展開了。
案件的突破在徐變的被抓獲。雖然齊州市檢察院找徐變已經找翻了天,徐變卻並不知道這些,他在珠海一棟豪華別墅中跟情人正過得甜蜜著那。齊州檢察院的工作人員通過外圍渠道找到了這個別墅,一舉將徐變抓獲。
在證據面前,徐變很快就崩潰了,他交代了挪用巨額公積金的犯罪事實。徐變邁出了挪用公款的第一步是為了幫朋友的忙。當時,為了幫朋友的公司籌集流動資金,掌握著住房公積金的徐變想出了借雞生蛋的辦法:用公積金擔保,從銀行獲取貸款。徐變將兩百萬元公積金存在銀行,然後以該存款作為擔保,以朋友公司的名義,從該銀行獲取第一筆五十萬元的擔保貸款。事後,徐變的朋友連本帶息歸還了這筆貸款。
初始挪用公款無人發現,刺激了徐變的貪慾。他發現自己原來掌握著巨大的財富,如果不用實在是太可惜。不過那時的徐變還是很謹慎的,他知道公積金是公款,動了是要承擔責任的。
徐變的朋友為了感謝徐變幫助籌流動資金,特別邀請了徐變去澳門賭博作為答謝。當時徐變還是第一次去澳門賭博,而且他的運氣很不錯,用朋友借給他的本錢一下子就贏到了一百多萬元,這令他心花怒放。原來錢可以來的這麼容易啊?賭場因此對徐變充滿了巨大的誘惑,彷彿那裡的錢都是隨便可以拿到手的。但接下來的第二次,他不但把上次贏的錢輸了個精光,而且還賠了兩百多萬元。輸紅眼的徐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謹慎,為了償還賭博欠下的賭債,他再次想到了用公積金質押貸款,他用公積金一再貸款,銀行的貸款又源源不斷地變成了徐變的賭資。先貪後賭。此時的徐變要回頭已經很難,在輸了想扳本、贏了還搏贏的心理支配下,賭癮越來越大,終於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徐變交代完自己的罪行之後,自知罪惡深重,說道:「我要是不被提拔當這個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主任或者不當這個主任就好了。不當這個主任,我就沒有這個權力,到銀行貸款也貸不到了。我真後悔,當初我為了當上這個主任還給副市長元和送過三十萬元人民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