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薛冰說道:「我明白了,為什麼這些年來**分子越來越多,主要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紀委工作的同志前怕狼後怕虎,縱容他們,才形成今天這個尾大不掉的局面。」
廖傑被薛冰說的有點惱火,他冷笑了一聲,說道:「薛冰,你摸摸自己的腦袋。」
薛冰愣了一下,問道:「你讓我摸腦袋幹什麼?」
廖傑說道:「看看你自己的腦袋究竟有多大?想想自己究竟能吃幾碗飯?」
薛冰看了看廖傑,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自己的份量,瞎操心你們紀委這些事是吧?」
廖傑一點也沒給薛冰留面子,直接說道:「你明白就好。」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老同學,這些話我說說都不行啊?」
廖傑說道:「你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你知道什麼?實際上我們紀委對這些東西也是深惡痛絕的。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現行的社會是一個法治和人治並行的社會,甚至某些時候人治還要大於法治。尤其是老百姓缺乏法制觀念,在他們的心目中也是希望人治的,都寄希望於什麼青天大老爺,寄希望於那些像包公那樣的清官。實際上我們缺乏的是一個法治的環境和模式。」
薛冰說道:「這不正是你們紀委這些同志應該爭取去實現的嗎?」
廖傑苦笑了一下,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可是我們在這體制中就是被人指揮的角色,就像是磨坊裡的驢,主人不叫你動你怎麼動?」
薛冰看了廖傑一眼,說道:「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把自己比成驢的,看來你們也是挺難做的。」
廖傑說道:「你明白就好。實話跟你說,這些年來,該抓卻沒被抓的人大有人在。就是換了你坐我這個位置,你也會跟我一樣這麼做的。」
薛冰說道:「那可不一定。」
廖傑笑了,說道:「薛冰啊,我不是瞧不起你,你是太不瞭解我們紀委的工作環境了。你想想,如果你跟領導對著干非要查,領導首先就可以把你調離重要崗位,讓你查不下去,你還沒話說,還得老老實實的去。不然的話,領導想辦法給你按個罪名,你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這輩子都可能賠進去了。我在這裡不是沒看到因此而倒霉的同事。現實是很殘酷的。當初我剛進紀委,一位老同事曾經專門跟我講過,在這裡首先要學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徐圖未來。」
薛冰笑了,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廖傑說道:「就是這個意思了。因為紀委這裡本身就是一個整人的地方,那些**分子絕不可能老老實實就讓你整趴下,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反撲。你稍稍有些做的不到的地方,就會被領導放大了來看,到時候你不但沒整治得了**,反而有可能被他們整治了。」
薛冰說道:「那就放縱不管哪?」
廖傑說道:「誰跟你說不管來了?只是需要一些技巧,需要一些時機。就像今天侯岳這件事情,我相信紀委如果插手下去查,一定不會查出什麼的。」
薛冰說道:「這麼明目張膽的事情你們還查不出什麼來?」
廖傑笑了,問道:「那你說這裡面有侯岳以權謀私的證據嗎?」
薛冰說道:「那個興永縣強行為瑞明置業公司攤派推銷房地產,這都不算證據啊?」
廖傑說:「那可能是興永縣委有什麼利益在其中,又或者他們參與了開發,強行攤派是有些違規,可是並不一定就犯法。再說這裡面也沒侯岳什麼事情啊?」
薛冰說道:「那不是有侯岳的兒子侯瑞在其中嗎?」
廖傑笑了,說道:「你別不懂紀委的工作方式就瞎琢磨。即使那個侯瑞真是侯岳的兒子,可是攤派是瑞明置業公司的公司行為,也不能歸結為侯瑞的個人行為,更不能與侯岳拉上關係。好,就算侯瑞確實利用了侯岳的影響,可侯瑞只是侯岳的兒子,又不是侯岳本人,他滿可以推托說自己沒約束好家屬,你還是不能拿他怎麼樣。」
薛冰被廖傑說得有點無話可說。
廖傑看薛冰不言語了,接著說道:「這就是我們紀委為什麼現在不動他的原因,因為動了他也不能達到懲處他的目的。不信你看,過幾天這件事情一定會被擺平,大不了瑞明置業公司退點錢出來,興永縣縣委書記做個檢討,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薛冰說道:「看來侯岳這樣的沒辦法處置了。」
廖傑笑笑說道:「雖然這社會上還是好人多,但是壞人也在不斷的湧現,沒有可能這社會能夠把壞人都抓乾淨,做到百分之百清廉的。水至清則無魚。不過,你也別急,像侯岳這樣越來越狂的傢伙,我估計他一定會有出事的那一天。」
薛冰笑了,說道:「你們在等著侯岳出事?這不是守株待兔嗎?」
廖傑也笑了,說道:「這也不完全算守株待兔了,因為根據我們對人性的瞭解,想侯岳這樣的兔子是一定會撞到樹上的。因為壞事做得越多,他越沒有了自我約束能力,也越沒辦法遮掩住罪行,曝露的機會越多。」
薛冰說道:「我怎麼覺得這麼滑稽,你們不是想什麼辦法來懲處**,而是有等著**者自我毀滅的意思。」
廖傑說道:「現在是中國幾千年來未有之變局,利益極大的豐富,社會結構劇烈的變動,**的滋生也是一個必然的過程。現實中**者往往都是位高權重,你單憑一腔熱血往往很難鬥得過他們。如果非要頂風上,不但你的事情做不成,反而可能被人摘去你的烏紗,弄個壯志未酬身先死。」
薛冰說道:「看來你們的工作確實不容易。」
廖傑說道:「什麼工作都是一步步去做的,急不得。你看香港廉政公署的歷史就知道了。香港警隊早年曾經有一個反貪污小組,鑒於警隊貪污嚴重,如果對某人作出調查,有機會會連調查員自己也被揪出來,因此它的效力實際上只有很少。而事實上,不少警員亦因為各種原因而被逼對貪污妥協,加入行賄和受賄的行列。後來,港英政府的高級副按察司百里渠爵士建議,政府需要一個獨立的反貪污部門,才能有能力打擊貪污。政府採納了百里渠爵士的建議,於1974年2月成立廉政公署。但廉政公署開展工作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成立初期廉政公署對於警隊的調查,由於牽連甚廣,使警隊內人心惶惶,最終引起警員的不滿,因此當時廉署人員常與警員發生衝突。及後宣佈在1977年以前所曾經貪污而未經檢控的政府公務員可獲得特赦,衝突才得以平息。」
薛冰說道:「看來妥協有時候是很必要的。」
廖傑說道:「港英政府實際上就是使用了一種贖買的方式,通過赦免以前的犯罪,換得了要求公務人員以後必須廉潔的權利。這就是一種妥協,甚至是政府所做出的妥協,可是換來的結果就是廉政公署是目前公認的最高效的整治**貪污的機構之一。」
薛冰笑笑說道:「看來做個好官還是需要些策略的。」
廖傑說道:「你才知道,我在紀委這個位置看過太多的**者,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前腐後繼。你知道嗎?前段時間鄰省交通廳接連三任廳長都因為受賄、生活腐化被抓,上一任廳長剛被判刑,這任廳長就進去了。難道他們都不知道伸手總有一天是要被抓的嗎?他們當然知道,可是金錢的腐蝕能力太強,強大過他們對監獄的恐懼。所以紀委的工作任重道遠,我們只能一步步去做。」
薛冰說道:「好了,算我說錯話了,我剛才不該說什麼你們紀委縱容**的話。」
廖傑看著薛冰,詭笑著問道:「你說實話,突然關心起侯岳這件事情是不是你靜極思動,想要有什麼企圖?」
薛冰說道:「你可別瞎說,我只是拿到了一封舉報信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才找到了你。」
話雖這麼說,薛冰心中卻是一凜,自己做了這麼長時間副職,很長時間都無所作為,是不是真的靜極思動了?
廖傑說道:「作為老同學,我警告你,千萬別插手這件事情。我做過統計,東海省這些年實名舉報的只有三個,這三個舉報的都是事實,揭發了一些貪官出來,可是這三個實名舉報的人下場都不是太好。不是被這樣就是那樣的事情打擊。這也是這社會詭異的地方,雖然號召大家反腐,可是對於反腐的鬥士並不能得到應有的待遇。我做紀委這行沒辦法,必須要招惹這些事。你為了你的仕途,還是不要沾惹這些事情,明白嗎?」
薛冰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以後發生的事情完全印證了廖傑的看法。侯岳雷厲風行的處理了這件舉報案件,他在市委的常委擴大會議上就被舉報做了自我批評,檢討了自己沒有約束好自己的親屬,讓他們參與到了一些社會牟利活動中去了,他已經要求相關人退出了瑞明置業公司。同時侯岳批評了永興縣委書記,批評他亂搞攤派,以至給社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侯岳要求永興縣委就是糾正自己的錯誤行為,退回價格高出來多收的錢,對於並不想購買房子卻被攤派購買了房子的,予以退房。
說完這些,侯岳坐在首席上就不在講什麼了。會議的氣氛很凝重、陰沉,侯岳的沉默對在座的構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這個時刻很微妙,參加會議的人都知道,說錯一句話都可能佔到市委書記侯岳的對立面去。豐富的政治經驗讓他們知道侯岳目前並沒有什麼要倒台的跡象,而要跟一個打不倒的對手作戰,意味著要面對他殘酷的報復。
每個人都在思索著自己應該如何講話,如何講話才能不得罪侯岳。薛冰也在觀察著,他想看看在座這些人的發言,從而做出判斷,判斷侯岳掌控齊州市的能力,再決定自己如何發言。
侯岳見冷場了,看了看大家,說道:「各位都談談自己的意見吧?」
市長鄭文喝了一口水,說道:「同志們,我來講幾句。我認為這件事情中侯岳同志確實有失察的責任,沒有約束好自己的家屬確實是一種失誤。」
薛冰聽到這裡,心說這鄭文不簡單,鄭文一開始就把事情定位為失誤,就免去侯岳亂用職權的責任,表面上看是在批評侯岳,實際上是在幫侯岳。看著兩人一唱一合,薛冰覺得蘇杏兒說這兩人相處融洽倒不是虛言。
難得市長和市委書記會這麼相處融洽,就薛冰對侯岳做事風格的認識,相信這其兩人之間一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甚至很可能是某種程度上的分贓協議,這才會相互支持。
鄭文又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不過侯岳同志知錯能改,敢於承擔責任,這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同時我想指出的是我們市這些年來各方面工作都取得很大的成績,這是與侯岳同志的辛勤工作分不開的,這是主要的,而侯岳同志沒有約束好家屬,這是小失誤。我們要愛護廣大幹部,不能抹殺他為人民為黨所做出的成績,更不能打擊他們的工作積極性。所以對這件事情侯岳同志既然做出了深刻的自我批評,我認為就可以了。工作中誰都難免會犯錯誤,及時改正了錯誤就是好同志嘛。」
鄭文這份發言表面批評了侯岳的失誤,實際上肯定了侯岳在工作中的成績,還壓制了其他人追究侯岳責任的可能,實在是小罵大幫忙的一個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