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冰已經看到窗外馬路上城關鎮的桑塔納車,知道來接自己的司機小李已經到了,便對蘇杏兒說道:「杏兒,車到了,我要走了。」
蘇杏兒抱緊了薛冰,撒嬌說道:「不嘛,我不想讓你走。」
薛冰抱了抱蘇杏兒,說道:「乖了,我的司機一會兒就會來敲門,讓他看到這個樣子不好。」
蘇杏兒不捨的放開了薛冰,想要說些什麼,嘴還沒張開,眼淚已經流了下來,薛冰看她那個痛苦的樣子,連忙又把她抱進了懷裡,溫柔的說道:「杏兒,你別這樣,我會找機會常來看你的。」
蘇杏兒哽咽的說道:「你這一走,我的生活又回到了那種沒有一點趣味的狀況中,我真是命苦。」
薛冰說道:「杏兒,不行的話你趕緊離婚算了,你老是困在這種不幸的婚姻中,你的生命就會被消耗殆盡的。」
敲門聲響起,薛冰親了蘇杏兒一下,說道:「這下真的要走了。我到了西海給你電話。」
蘇杏兒點點頭,擦了擦眼淚,鑽進了洗手間。薛冰看了看房間自己沒有遺漏什麼,便拎著行李到門口打開了門,小李笑著站在門口,說道:「薛書記,可以走了嗎?」
薛冰把手中的行李遞給了小李,說道:「好吧,我們走吧。」便帶上了房間門,兩人一起下了樓。
到了樓下要進車子之前,薛冰有意抬頭看了看自己住過的房間的窗戶,分明看到蘇杏兒站在窗前輕輕地向自己揮著手,不由得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
小李發動了車子,笑問道:「薛書記,你在省城還有沒有事情要辦?」
薛冰坐在了後排,仰靠在座位上,說道:「沒有了,回去吧。」
早起上班的人讓馬路變的擁擠,薛冰的車子緩慢的行駛著,經過省委大樓的時候,薛冰轉頭盯著省委大樓看,內心裡他十分盼望能夠看到關凌上班的身影。讓他失望的是,雖然上班的人頭攢動,他卻並沒看到關凌那熟悉的背影。
善於察言觀色的小李從後視鏡裡看到薛冰一直在看省委大樓,問道:「薛書記,省委這裡還有事嗎?」
薛冰克制住想要下去找關凌的衝動,說道:「沒事。」頭又仰靠回座位上,鼻子酸了一下,心中默念道:關凌,我要走了。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我是一個逃兵,沒有勇氣跟你在一起。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不在一起,對你更好一點。
薛冰手伸了一下,就像關凌在眼前一樣,想要去觸摸她的臉龐,卻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無力,頹然的把手放下了。關凌這種紅色豪門的子弟對他這種小官僚而言確實是那麼遙遠,即使沒有關向東的反對,薛冰也難以掩飾自己在知道關凌身份背景後那種強烈的自卑。雖然這種背景可以為薛冰仕途發展帶來極大的好處,可他是一個有自己理想的人,內心中對那種借助裙帶關係發跡的人有著天生的不屑,所以這種背景只給薛冰帶來了壓力,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難怪關凌面對什麼都是那麼從容,這是一種從小就被培養起來的優越感,這可不是薛冰這種小市民家庭出來的人能夠擁有的。
他與關凌之間確實是兩個世界的人,薛冰也想像關凌一樣從容,可就像他看到關向東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低下了頭一樣,關凌強大的背景對薛冰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他需要用力才能挺直胸膛,這種感覺對薛冰來說真是難以承受的,這大概也是薛冰向關向東妥協的原因之一吧?
兩個人在一起最好是有那種無拘無束、如魚得水的感覺,如果要承受各種壓力,那僅僅有愛情是不夠的。薛冰看過魯迅先生的《傷逝》,《傷逝》寫的是涓生與子君對戀愛與婚姻自由的追求,這追求最初已經獲得成功,但終於還是失敗了。表面上看這種失敗是由於社會的迫害,但歸根結底他們愛情的破裂,原因只能從他們自身上尋找,因為社會的迫害頂多只能剝奪他們的生存權利,卻無法剝奪他們的愛情。明眼人都看出涓生對子君的愛情只是緣於她的果敢、她的思想進步和與眾不同,並不甚現實,很難以維繫;而子君對涓生的愛雖然是那樣的專注深至,但其內容也十分空洞虛幻、不切實際,只是「盲目的愛」。那麼,很自然的最後必然是要歸於幻滅的。「他們從此以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在現實中遠沒這麼輕描淡寫的篤定。王子娶了公主是童話的結局,但不是現實社會必然的結果。
愛情會在平淡的婚姻生活中湮滅的,到那個時候,面對各方的壓力,關凌是會選擇在無味的婚姻中堅守,還是像子君一樣的離開?薛冰心中並沒有答案。
骨子裡,薛冰覺得關凌和辛江才是一類人,他們覺得這世界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許他們更適合彼此,只是在這一刻,關凌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薛冰閉上了眼睛,他睏倦至極,昨晚蘇杏兒跟她癲狂糾纏了一晚,他的體力實在透支的厲害,便在緩慢行進的車中睡了過去。
到了西海縣的時候,已是黃昏,薛冰在城關鎮政府下了車,從喧鬧的省城一下子回到了靜謐的小城,薛冰忽然有了一種不適應的感覺,這個小城太平靜了,讓他經過四個月學習已經沸騰起來的熱血一時難以冷卻。
千英早就等在了辦公室,見他的車到了,連忙下樓迎接,握手之後,千英笑著說:「歡迎回來,薛書記。」
薛冰說道:「鎮裡一切都好吧?」
千英笑著說:「薛書記這一去學習果然不同,口音都變了。」
薛冰這才意識到這一段時間一直在說普通話,剛才隨口就說一句普通話,這在千英說濱海土話的氛圍中,連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薛冰笑了,說道:「哈哈,這四個月跟那些同學都說普通話,這一時還改不了了。」這句話已經恢復了濱海土話的口音,一下子又把薛冰拉回了熟悉的氛圍。
千英也笑了,說道:「你這才算是人和心都回來了。你放心啦,鎮裡面一切都好。」
薛冰緊握了一下千英的手,說道:「辛苦你了,老千。」他發現自己一說開土話,再想要說普通話就變得很難了。
千英說道:「你要不要先休息幾天再上班?」
薛冰搖搖頭,說道:「我還是先上班吧,有些事我不放心,特別是那個王君做的道路整修工程,現在進行的如何了?」
千英笑了,說道:「我們上去再說。」
兩人就去了薛冰的辦公室,千英知道薛冰今天回來,特別讓人將辦公室打掃了一下,房間裡飄逸著淡淡的清新劑的味道。薛冰脫下外套,愜意的坐在了自己的老闆椅中,笑著對千英說:「還是自己的地方舒服。」
千英點點頭,說道:「當然,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薛冰說道:「說說,那個王君做的怎麼樣?我在黨校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做的工程。生怕他做的不好,那我們可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千英笑了,說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他,所以整個工程期間我都盯得很緊,王君沒丟王東縣長的面子,工程做的很下力氣,質量很好。」
薛冰鬆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的話我們會左右為難的。王縣長對這件事情還說過什麼了嗎?」
千英說道:「王縣長沒在我面前提過這件事情,只是王君來要過幾次錢,他說做這個工程,他一點沒敢馬虎,所以本錢下得很大,讓我們早點付錢給他。我跟他說你還在外面學習,等你回來同意了,再付給他。」
薛冰說道:「其實這些老千你可以做主的,沒必要等我回來。」
千英笑笑說道:「我是想總得跟你通通氣,也是找機會拖延一下,畢竟我們的錢也不是那麼寬裕。」
薛冰點點頭,說道:「明天就付給他吧,再拖下去,王東嘴裡不說,心裡可能就不願意了。不要最後我們想辦好事,反賺了一身埋怨。」
千英說道:「好吧,我回頭通知王君,讓他來拿。」
第二天一早,薛冰去了周興的辦公室,周興一見薛冰,笑著說:「我們的青年幹部回來了。」
薛冰說道:「昨晚回來的,來跟周書記打個招呼。」
周興看了看薛冰,他已經通過一些渠道知道了薛冰在省委黨校跟關向東之間的糾葛,一時搞不清薛冰的狀況,不知道他跟關向東之間究竟是相處得很好還是很壞,關向東和薛冰之間前後發生的兩件事情,讓人得出相互矛盾的結論,讓周興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薛冰。
周興決定一切還是保持原狀,不對薛冰這次學習做什麼表態,便笑著說:「回來就好,趕緊把鎮裡的工作接起來。」
薛冰點點頭,說道:「好的。」
周興說道:「你這段時間不在縣裡,常委會也有些事情沒處理,這下你回來就好了。」
薛冰看了周興一眼,笑著說道:「有些事情周書記和王縣長商量一下就決定了,那裡還需要等我回來?」
這話說的討好,周興看了薛冰一眼,心說這小子學習了一次,還有點進步啊,開始知道討好領導了。
周興說道:「有些事情我和王縣長各有主張,難以確定,所以等你回來。」
薛冰心知周興和王東之間的心病,他們爭權奪利得很厲害,看來似乎有難以安排的事情。他笑笑說道:「我也難以起到什麼作用。」
周興笑笑說:「你先回去把鎮裡的處理好再說吧。」
薛冰說道:「我再去王縣長那裡打個招呼,就回去。」
王東見了薛冰,十分熱情,說道:「薛冰回來了。」
薛冰說道:「是,來跟您打個招呼。」
王東關心的說道:「沒在家休息幾天啊?」
薛冰說道:「沒有,昨晚回來的。」
王東說道:「不要光顧了工作,也該先回去看看父母,出去這麼長時間,估計你父母不知道多惦記你那。」
薛冰笑笑說道:「我這幾天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就回去。」
王東說道:「還是父母重要,工作那天都可以做,不在於早一天晚一天的。」
薛冰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對了,我已經叫千鎮長把王君的工程款給付掉。千鎮長這人比較謹慎,一定要等我回來,王君等急了吧?」
王東笑了,說道:「你們鎮給工程他做是照顧他,急什麼急,沒事。」
薛冰說道:「王君這次工程做的我們很滿意,據說墊了不少錢,我們也應該早點付清的。」
又寒暄了幾句,薛冰就告辭要離開,王東從櫃子下面拿出兩瓶好酒遞給薛冰,說道:「把這兩瓶酒帶給你家老爺子。」
薛冰看了看王東,推辭道:「我回家看父母,怎麼能拿你的酒,這不行的。」
王東笑著說:「這是朋友帶給我的,我也不是太愛喝酒,你帶回去,還省得再買了。」
薛冰看看,這兩瓶酒也就是值幾十塊錢的樣子,再推辭就有點生分了,便笑著說道:「那我就替我家老爺子謝謝王縣長了。」
晚上,市裡面一位副書記下來檢查工作,周興在招待所設宴款待他。那位副書記很能喝酒也很能鬧騰,等到周興把酒宴進行完送走副書記後,已經是十點多鐘了。有些醉意的周興神經有些興奮,暗自遺憾今天吳明回來度週末,讓今晚沒有機會跟秦梅卿卿我我好好的廝混一下。沒了其他想頭,周興只好往招待所裡自己的住所走去,他心中不無遺憾的想,這世上總是盡如人意。
信步已經上到了三樓,周興邊走邊開始摸自己口袋裡的鑰匙,到了房間門口就把鑰匙捅進鎖眼去想要開門,突然感覺身後黑影似乎站著一個人,他嚇了一跳,身子僵硬在那裡,有些毛骨悚然的驚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