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薛冰對劉全的處理實際上是在借劉全來推行鎮上的政策，他在鄉鎮的工作實踐中越來越發現，有些時候想要幹好工作，必須使用些手段。
其實孔夫子在滿口仁義道德的同時，有時偶爾也說句實話，只是他要說的實話是對統治者統治有用的。《論語》泰伯篇中，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說的是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老百姓你可以使喚他去做事，但不可讓他知道為什麼這樣做。這句話被認為是愚民政策的一句名言，在行政實踐中，有時卻是有著莫大的作用。薛冰認識到，現實生活的人，其素質是良莠不齊的，有些人你可以做些說服動員工作，跟這些人講道理，他往往會聽從你的；而有些人擺明了你說什麼他都不會聽，那你就必須用一些手段，而這些手段其中就必須有著欺騙的因素。
以前薛冰不明白，為什麼半文盲的趙普號稱半部論語能夠治天下，現在他明白了，論語中也有「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這樣的實話實說。
所以有些時候你要使你的政令暢行，你往往必須玩弄點智術。
中國人是很喜歡玩弄智術的。三國演義中被神化到「近妖」的諸葛亮，被國人崇拜到五體投地的程度，其實際不過是一個維護昏庸政權，窮兵黷武的人，他和他的繼任者不顧蜀國國力，一再對魏國用兵，使得蜀國民不聊生，直接導致了蜀國的滅亡。但是普羅大眾看不到這一點，他們看到的是他的借東風，他的空城計，他的木馬流牛以及他對司馬懿的捉弄，這些其實都是一些彫蟲小技，這些彫蟲小技並沒有挽救他失敗的命運。
諸葛亮被喜歡還有一點是他是被羅貫中塑造出來的悲劇英雄，他的悲情，他的失敗，也是他被喜歡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國人喜歡悲劇英雄喜歡到了骨子裡，舉凡大的民族英雄，基本是沒得善終的。岳飛、史可法、關羽、諸葛亮、袁崇煥等等，這些被國人崇拜得一塌糊塗的英雄，其實都是失敗者。薛冰讀史有些時候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國人就是不崇拜成功者那？
分析過來分析過去，薛冰這些失敗的英雄其實是有一個共性的，那就是對他的統治者的愚忠。這也是一個被幾千年封建社會豎立起來的英雄標準，就是對他昏庸統治者盲目的愚忠，這種愚忠被封建統治者認為是最高的道德標準。這也就是那些善於明哲保身的成功者不被樹立為英雄的真正原因。
其實時代是在變化著的，若干年後，薛冰發現這個時代這個時代英雄的標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那些粉墨登場的，都是賺取了社會巨額財富的經濟英雄。那個時代利益已經成為了衡量社會的一個標準，那些賺取了巨額財富的經濟英雄帶著成功者的光環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裡。看過了這些經濟英雄的經歷之後，薛冰開始還是不得其解，為什麼一個捲走客戶買樓款，成天賣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製造不知道能有什麼作用的保健品的傢伙會成為億萬富翁，難道就是憑他每年那種低俗到極點的廣告嗎？為什麼一個往牛奶裡添加化學原料的奶業鉅子，可以說什麼小贏靠智大贏靠德的鬼話在那麼大的電視台上點評人家那。
其實就是他們所說的成功之道也是騙人的，這些傢伙都是成功了之後，花錢來洗白自己，然後來大談特談什麼道德啊之類愚弄人的鬼話。成功都是有著偶然性的，你的行為會不會成功，其實其中很大的決定性都是偶然。這就像骰子扔下去了，會出來什麼點數誰也說不準，那些能夠說骰子一定會出來什麼點數的，都是有著欺騙性的手法的。
對了，就是欺騙性。想來想去，薛冰明白了，這些傢伙玩弄的都是些騙人智術而已，其實是與孔夫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是異曲同工的。
在那一刻，薛冰想到了自己以前在鄉鎮所玩弄的那點權術的小把戲，忽然覺得自己跟這些傢伙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但當時薛冰對自己的行為還是沾沾自喜的，他利用了劉全的一時失手，成功的幫城關鎮完成了計生任務。
完成了計生任務之後，已經快臨近農曆的春節了。雖然薛冰內心中越來越討厭春節，可他還是不得不四處奔跑，幫寧海鎮籌措物質，好讓幹部職工們過一個豐盛春節。今年是薛冰到城關鎮來過的第一個春節，幹部職工們都在看著他究竟會發放多少物資給他們，在他們心目中是以獲得福利的多少來論定領導水平的高低的。
那個時候全國上下都是緊巴巴的，吃頓餃子都是很奢侈的。所以就算城關鎮的一些幹部也是一年到頭都是捨不得吃魚吃肉的，只有到了春節時人們才大量的採購物資，大魚大肉的囤積在家裡，好在春節時放開肚子大吃大喝一回。
過了臘八，年味越來越濃，人們已經沒心思放在工作上了，紛紛開始議論今年的年貨會分些什麼。
西海縣是一個靠山守海的好地方，薛冰在城關鎮的幾個富裕的村子裡面轉了一下，肉、魚、蛋之類就已經籌集的差不多了。
臘月二十三，是農曆中的小年，薛冰和千英商量過了，就在這天把年貨分一下，好讓大家早一點安排如何過年。
分年貨的方式很簡單，不分職務、不分身份，一律平均分配。薛冰讓辦公室把東西按份分開，然後抓鬮決定誰拿哪一份。辦公室的人想把鎮領導的先分出來，薛冰堅決不讓，一定要堅持放到一起，誰抓到了什麼算什麼。
城關鎮的幹部職工十分高興，薛冰這些鎮領導跟他們不搞三六九等，什麼都是平等的，讓他們感受到了尊重。其實薛冰心中明白，那些多少有點職務的人家裡面早就有人送去了這樣那樣的年貨，他們是不差鎮上這一點的。
下面的鎮政府大院裡面，熱鬧紛繁，人們三兩成堆，正在分著年貨。薛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的鬮已經委託辦公室的人隨便幫他抓一下就可以了，春節臨近，政府裡面什麼工作都是一個停滯狀態，薛冰坐在那裡有些閒散，他以為自己分年貨的方案已經是很公平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亂子發生。
但出乎薛冰的意料之外，年貨分了不一會兒，下面大院裡面就有女人的叫罵聲和一些男人的起哄聲傳來，薛冰往外看了看，見一群人圍在那裡，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趕緊走了下去，撥開人群，看到一個女人在那裡叫罵，大罵辦公室的人分裝年貨不均勻。
以薛冰的心理，他是想盡量做到平均分配，可是什麼都是相對的，絕對的平均是做不到的。肉有的肥的多，有的瘦的多，抓到肥的多的，高興得要命，抓到瘦的多的就哭喪著臉。（那時候肥肉可以煉油，人們喜歡肥肉。章魚那也有大有小，抓到小的就覺得自己吃了虧。
薛冰認識這個女人，是文書張娜，他不高興叫了一聲：「張娜，你幹什麼？」
圍觀的人群見到薛冰來了，知機便三三兩兩拖著自己的年貨往外走，也有那不懂事的，還在看熱鬧。
張娜看薛冰出來了，拖著她的年貨袋子就跑到薛冰面前，叫嚷著說：「薛書記你給我評評理，辦公室這不是欺負人是幹嗎？憑什麼給我分這麼差的。」以往秦剛在的時候，分什麼福利的會特別關照一下張娜，所以分得這麼差她覺得這是欺負她了。
薛冰看了看裡面的東西，是比一般的差了一點，便笑了，說道：「小張啊，這不是你自己憑手氣抓的嗎？你不能埋怨別人的。」
張娜還在爭辯說：「辦公室分東西也太不公平了，憑什麼人家袋子裡的那麼好，我的這麼差，均勻一點也好。」
薛冰笑了，問道：「那你覺得誰的好？」
張娜說：「我覺得薛書記你的肯定很好。」
薛冰笑了，說道：「好哇，既然你認為我的比你的好，我們換換算了。辦公室的，把我的份拿過來。」
司機小李就把已經拿出去的一份年貨送了過來，說道：「薛書記，這是我替你抓的，我沒拆封。」
薛冰示意張娜說：「那我們換換不就好了嘛，這袋你拿去。」
張娜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說道：「薛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
薛冰笑笑說：「我也不知道裡面怎麼樣，你既然認為好，你拿去吧。」
「你們領導分的肯定比我們小兵要好得多。」張娜上前打開了袋子，卻發現袋子裡面的跟她的差不多，頓時不言語了。
薛冰上前看了看袋子裡面的內容，不由得哈哈大笑，回頭對小李說道：「小李呀，看來你的手氣也不怎麼樣啊。」
圍觀的人轟的一聲笑了起來，薛冰說：「張娜你還要換嗎？」
張娜臉上通紅的說道：「不換了，不換了。」拖著年貨灰溜溜的走了。
薛冰看張娜走了，臉沉了下來，對著看熱鬧的人群說道：「你們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啊，趕緊給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