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元修看向暮青,見暮青冷望著步惜歡,眼神冷颼颼。
步惜歡長笑一聲,縱身上馬!那馬揚蹄長嘶,踏雪馳出。
魯大嘶地一聲,風刀割得嗓子疼,不可思議問:「聖上會武?」
顧乾撫了撫鬍鬚,望著那頃刻遠去的背影,蹙眉深思。「聖上的武藝師從何人?」
元修緩緩搖頭,盛京皇族貴胄子弟皆習騎射,幼時啟蒙文武先生都是要拜的,聖上會些武藝不足為奇。只是那日為元睿驗傷時聖上曾出過手,瞧那身手,似不那麼簡單。
深思間,舉目遠望,只見草雪飛如石,風雪沒馬蹄,日昏沉,雪茫茫,天地間裂出一道白電,只見有彤雲駕白電飛馳,如神祇天降。
坡上萬軍驚望,見那人馬場裡馳騁一圈,御帳前提韁勒馬,神駒烈嘶,揚蹄踏雪!
嚓!
雪濺丈高,那人在馬上笑望萬軍,袖若飛鴻,風華懾人。
草坡寂寂,北風嘶號,恍惚送一首童謠入耳:「玉驄馬,九華車,誰憐兒郎顏如玉。龍舟興,翠華旌,江河一日十萬金。」
當今聖上驕縱奢靡、荒唐無道、不事朝政,可馬上之人三言兩語馴服烈馬,馬上風姿世間難見,當真是那傳言中荒誕不羈的昏君?
正當此時,忽聞裡有人聲遠遠傳來,「報——」
那人聲太遠,夾在怒風中,幾不可聞,唯元修面色微沉,舉目遠望。
抬頭間,聽風裡有馬踏聲傳來,腳下在震,坡上萬軍望遠,見一馬隊馳入,鮮衣怒馬,馬上百人,穿的不是軍中衣袍,倒與御帳外的宮人頗有相似處。
宮人?
「報——」不解間,那領頭的西北軍將領已馳近,到了近處翻身下馬,對元修報道,「報大將軍,宮中來旨!」
元修抬頭,見後頭馬隊停下,為首的欽差身坐五花高馬,絳袍白裘,手舉明黃聖旨,倨傲掃一眼馬場眾將士,喝道:「聖旨下!西北軍接旨——」
元修眉頭緊皺,看向步惜歡,見他端坐馬背停在御帳前,風雪細密遮了眉眼,瞧不真切。他只好將目光收回,上前接旨,「臣元修,接旨!」
顧老將軍領著魯大和暮青也跪了,御帳左右的將領和坡上的新軍見了也紛紛跪接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五胡蠻虜擾我邊關,西北軍英勇忠烈,驅逐胡虜,守我邊關,實乃家國之幸。而今邊關捷報,大勝五胡,朕承上天仁德,恤邊關百姓飽受戰亂之苦,特旨西北軍主帥元修領議和使,望卿揚我泱泱大國之度,結兩國之盟好。朕亦恤邊關將士,念西北軍主帥元修戍守邊關十年未歸,特旨元修同西北軍有功將領奉旨還朝,以盡褒嘉之典,欽此——」
風雪茫茫,聖旨明黃,九條紅藍金龍分外扎眼,那傳旨之音更刺了萬軍之耳,割著人心,一時無人出聲。
那傳旨欽差念罷收了聖旨,高坐馬上望一眼跪著的元修,臉上這才帶起些笑意來,道:「大將軍快接旨吧。」
元修抬起頭來,人未動。
魯大在後頭問道:「聖旨啥意思?」
顧老將軍往御帳前一瞥,又看一眼那傳旨欽差,面色微變,心頭忽生不妙之感。
這時,御帳左右有將領憤然起身,大步行來,未至跟前便問:「聖上啥意思?要我們跟五胡議和?」
「我們西北軍跟胡人崽子打了多少年,死了多少將士?議和?怎不去議你娘!」
「這回分明可滅了五胡,為啥要議和?」
「就是!為啥要議和!」
「聖上發昏?」
不知誰怒嚷了一句,元修回頭,沉聲斥道:「不可放肆!」
他望了眼御帳,眾將領循著望去,皆怔。
忽聞聖旨,眾人心中激憤,竟一時忘了聖駕就在馬場。
草坡上,上萬新軍齊望御帳前,遙隔風雪,目光如利刃,刺風破雪。方纔那驚艷、那疑惑皆隨風散,只餘憤怒割人意。
「聖上在此正好!倒要去問問為啥要議和!」趙良義怒笑一聲,轉身便往御帳去,御帳左右未跟來的將領也紛紛起身,眾人轉身圍向御帳。
「放肆!你們、你們……想謀逆?」御帳前,宮人戰戰兢兢呼喝。
御林衛面色鐵寒,抽刀護駕,刀光勝雪寒,割斷了西北軍最後一根神經,將士憤慨,步步逼迫。
「昏君!」
不知誰罵一句,草坡上新軍齊衝而下,漸有嘩怒之勢。
一聲昏君如刀,步惜歡端坐馬上,風刀割著紅袖,似割出一道鮮血淋漓。神駒嘶鳴一聲,揚蹄轉身,似感殺機,要帶著他離開馬場,他笑了笑,拍了拍馬鬃。那笑散漫依舊,卻生愴然。
這時,忽聞一聲少年清音,「聖上在此,敢問欽差大人,聖旨從何而來?」
那聲音並不高闊,並非人人聽得見,卻難逃步惜歡的耳力。雪潑人眼,男子在馬上望遠,隨手拍了拍躁動不安的神駒,笑容模糊,音卻柔和,「卿卿,稍安。」
遠處,那傳旨欽差高坐馬上,低頭下望,見一少年將領在元修身後站起,貌不驚人,眸光卻比風雪寒澈。
草坡上衝下的新軍停住腳步,離得遠,眾人都聽不見暮青說了什麼,只是見她站起,原本圍向御帳的人群便向她靠攏了過去。
步惜歡馬韁一打,策馬馳去。
神駒奇快,眾將攔不住,一些武職低的將領也並非真敢攔,只能在後頭跟著。
步惜歡到了近處,問那欽差道:「泰和殿大學士李本?」
那欽差瞧見步惜歡到了眼前才下了馬來,行禮道:「臣泰和殿大學士李本,參見陛下!風急雪大,臣未瞧見陛下在此,未請聖安,望陛下恕罪!」
「風急雪大?」步惜歡聽著,懶懶笑道,「嗯,愛卿是已到了人老眼花的年紀了。」
李本:「……」
他才五十有二!
「愛卿遠道而來一路辛勞,聖旨可是朝中之意?」步惜歡端坐馬上,問得漫不經心。
李本卻一驚,左右掃了眼,見元修面色沉著,圍過來的西北軍將領一時皆怔。他心中暗道不妙,硬著頭皮道:「陛下說笑了,自古聖旨皆是聖意。」
「哦?」步惜歡淡看一眼李本,神色不辨喜怒,似對此話早已聽慣了。
「既是聖意,為何挑今日宣旨?」暮青冷聲問。
李本抬頭,見又是這少年將領,頓時皺眉,見她披著大氅,不知是何武職,只見她年紀尚輕,想來武職不高,便斥道:「放肆!聖上在此,本官回聖上的話,豈有你插嘴之理?你是何人,如此目無聖上!」
「目無聖上之人是你!」暮青反斥道,「你明知聖上在馬場卻不陛見,我與李大人究竟誰放肆?」
「你……放肆!本官說了,風急雪大……」
「瞎話!」暮青不待他說完便駁斥道,「今日聖上考校騎射,軍中都尉以上的將領皆在馬場。你傳旨本該去嘉蘭關城大將軍府,進石關城時,守門小將見你是奉旨欽差,敢不告知你此事?」
暮青看向那帶欽差來宣旨的小將,問:「你來說,你是如何對李大人說的?」
那小將乃江南新軍,見暮青問話,面上帶了幾分興奮,答得鏗鏘有力:「回將軍,末將對李大人說:『大人來傳旨?那您不用去前頭嘉蘭關城了,大將軍就在咱石關城馬場!今兒聖上考校騎射,軍中都尉以上的將領都在,要不是這時辰當值,咱們也想去看看!』」
「李大人如何說?」
「李大人說,既想去看看,那就帶個路吧!」
暮青與那小將一問一答,幾句話間便見了真相,李本聽得面色白一陣兒紅一陣兒,忙在馬下磕頭,「陛下,臣、臣……臣冤枉!」
「你冤枉?」暮青冷笑,「冤枉的是陛下!陛下若有議和之意,為何挑今日今時馬場宣旨?考校騎射是昨日定下之事,方才陛下馬剛選好,比試尚未開始,此時宣旨,無異於攪了這場比試。陛下若有此意,何必安排今日之比?」
「這……」
「武將最恨議和,今日軍中將領皆在,馬場還有新軍萬人,陛下身在馬場,難道不顧忌如若宣旨,將士們嘩怒,憑這千人御林衛難以護駕?」
李本一句也答不出,只跪在馬前,風雪嚴寒,他後背竟起了層毛汗。
他是知道聖上在馬場,正因如此才覺得是宣旨的好時機,聖上越失軍心民心,接下來之事才好順理成章。原本一切如他的算計,軍中眼看生了嘩怒,哪知被個貌不驚人的小將三言兩語揭穿了?
「這、這……陛下,臣實在冤枉!陛下和諸位將軍不能聽信這位小將軍一面之詞啊!」李本打死不認,元相國最重聲譽,若是此事辦砸了,讓大將軍麾下的西北軍與元家生了嫌隙,可於日後的大業不利,他這官兒也就做到頭了。
李本邊辯解邊抬頭瞄一眼四周,見步惜歡坐在馬上,眸光森涼,元修面沉如水,目若沉淵,周圍的老將新軍,一個個都用看案犯的目光看著他,彷彿他是跳樑小丑。
李本瞄過一圈,越看越心驚——為何無人信他?
聖上是,大將軍是,這些將士也是,他們都信這眼生的少年?
這少年究竟何許人?!
「罷了,愛卿說是朕意,便是朕意吧。」這時,步惜歡歎了聲。眾軍望去,見年輕的君王坐在馬上,笑意苦澀,目含悲歎。
這些年,宮中事,朝中事,天下傳聞事,似與眾人聽聞的不同。
李本抬眼,聽步惜歡接著道:「李愛卿既來傳旨,想必亦是朝中定下的議和使吧?朕無他願,只望來日議和,你等能多念及邊關將士之情,莫叫胡人討太多好處。」
說罷,步惜歡又對元修道:「元愛卿,卿卿和它的馬群,朕應了要放出關出,待會兒馬領來便一起放了吧。」
元修復雜地看了眼步惜歡,尚未領旨,步惜歡便下了馬,負手走出人群。將士們紛紛讓出條路來,只見君王慢步而去,衣袂舒捲如雲,背影別有一番孤涼意,幾步間便被風雪遮了身影,漸漸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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