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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破三例 文 / 鳳今

    龍帳掀了又放下,掃出一道厲風,呼呼刮了殿中燭火,燭光忽明忽暗,映得殿門口男子的容顏忽陰忽晴。待龍帳裡靜了,男子還倚門未動,遠遠瞧去,似貼在殿門上一幅美妙門畫。

    啪!

    殿外一聲忽來碎音。

    「何人?」帝王開了口,聲音頗沉。

    稍時,殿門開了,內廷總管太監范通進來稟道:「啟稟陛下,殿外齊美人宮中內侍奉了參茶來,奴才讓他在外頭候著,方才是他不慎打翻了茶盞。」

    「杖斃!」帝王的聲音透殿而出,夏夜裡生了涼意。

    「那齊美人……」

    「冷宮。」帝王懶下了旨意,往龍帳緩步而去,殿裡紅袍施一路水影,燭光裡如血。

    范通耷著眼皮子,似這等旨意傳習慣了,道一聲遵旨便出了大殿。殿外傳旨聲夜裡如老鴰寒喋,小太監未驚起一聲,便只聽嗚嗚咽咽似被人堵了嘴,一路拖遠了。

    步惜歡掀了龍帳進來,見暮青已和衣而臥,有人進來竟絲毫未覺,已睡熟了般。宮燭照,華帳影映了少年衣,綽綽芳華。那芳華,纖柔不勝春,一望便知是佳人。

    男子垂眸低低一笑,「愛妃身子不爽,可需朕宣御醫?」

    暮青翻身坐起來,目光清明,果真未睡,「刺史府的案子何時再查?」

    與其與他說些無關痛癢的磨嘴皮話,不如談正事。

    步惜歡眉一挑,窗外窺聽的人沒了,他便卸下了那副媚色含春的樣兒,換一副懶散神色,道:「出宮需夜裡。」

    「此時就是夜裡。」暮青下了龍床,快些辦完刺史府的案子,她才好查爹的案子。

    步惜歡卻沒那麼急,「明晚再說吧,今夜且歇息。」

    言罷,他便出了龍帳,在帳外一張梨花矮榻上臥了。

    這榻應是晚間給侍寢後的男妃睡的,方便一早起來侍候梳洗。暮青睡了龍床,步惜歡竟沒提醒她,自去帳外臥了。

    暮青怔在帳子裡,宮中眼線多,她還以為今夜少不得要陪他演場戲。

    演戲,這便是她今夜得見步惜歡後的印象。

    天下間傳聞他荒誕不羈,昏庸無道,在她看來全然不是如此。

    當初在刺史府,她當眾驗屍,他曾多次詢問她,對驗屍手法頗感興趣。仵作在大興乃賤役,尋常百姓都不願為,何況士族權貴?他能摒棄舊念,已是頗為開明。刺史府中放她走,後又派人尋她,叫她知道勢單力薄處處碰壁的無奈。今夜她自投羅網,他又以爹的事為餌引她為他所用,此人分明心中住有乾坤,城府頗深。

    今夜窗外有人窺聽時,他那一副縱情聲色的模樣分明是在演戲,別人看不出,她卻瞧得出。

    明明有明君之能,為何要以昏庸無道示人?

    暮青望著放下的龍帳,忽然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多,她只是要為爹報仇,其他的事想來也無用。他不需她陪他演戲演全套,那更好,省得她被佔了便宜。

    回身重新和衣躺下,袖口一壓,壓一把薄刀在掌下,暮青這才淺淺闔眸。

    帳外,男子懶臥,似人間落了一團紅雲在榻裡,他含笑,亦望那龍帳,似能想像此刻那帳內,少女一副戒備模樣。

    說她膽子大,她袖中那刀時刻不離身,似隨時都要暴起傷人。

    說她膽子小,她睡他的龍床竟睡得毫無惶恐。

    這性子真是……

    男子搖頭一笑,週身若騰起層雲,他懶懶將眸合上,烏髮紅袍竟無風自舞,片刻工夫,那袍那發竟都干了去……

    *

    夜裡暮青睡得淺,天未明便醒來,出了帳子一瞧,步惜歡竟不在了殿中。

    有宮娥太監進得殿中傳旨,見暮青自龍床下來,皆有幾分驚詫。陛下雖常召公子們侍浴,但從不召新進宮的公子,其中緣由宮人們難以揣度,卻知此乃行宮慣例。新公子們從美人司裡入宮前都是沐浴更衣過的,且侍寢並不在此殿,而是在合歡殿旁的西配殿。此殿乃陛下沐浴後淺歇之所,未曾有公子留夜過。且即便是西配殿,公子們侍寢後都是要各歸各殿的,陛下少有留人侍夜的時候,便是哪日龍顏大悅留了人,公子們也是歇在龍帳外的矮榻上,不曾見過有睡一夜龍床的。

    這位周美人,昨夜可是一破便是三例,如今還有一例要破。

    「傳陛下口諭,美人且暫居合歡殿後殿,日後便由美人專司侍浴之事。」眾宮人笑容妍麗,那笑容分外訴說著幾分恭喜。

    暮青只淡然頷首,新入宮侍駕,宮人們一早來恭喜應是常例。她未曾將宮人們的喜色放在心上,只目光落去宮娥手中捧著的新袍。那新袍素香緯錦,織了蘭枝,頗淡雅合意。她拿了那衣袍便自進了帳中去換,並不叫人服侍,待出來後,見那捧衣的宮娥朝她笑著行禮。

    「奴婢為美人去備早膳,美人可有喜愛的吃食?」

    「隨意。」

    那宮娥聲若黃鶯,清早分外好聽,卻並不吵人,聽了暮青的話也不多言,行了宮禮便退了出去。

    早膳過後,宮娥又來相問。

    「茶點美人可有偏好的?奴婢去領。」

    「隨意。」

    暮青還是這話,她在家中日子清貧,茶點少用,並不挑剔,也無偏好。

    宮娥目露微詫,含笑又退了下去。

    初夏上午,風暖宜人,暮青用過茶點,只在殿中獨坐,不發一言。宮娥見了,又來問道:「美人可需到御花園中走走?奴婢等陪著美人瞧瞧宮中景致。」

    「懶得。」

    那宮娥目中詫異這才深了些。怪不得陛下清早出了殿來,吩咐說公子性子淡,凡事隨他喜歡,莫要吵了他。這才一早她便瞧出來了,這周美人性子可真夠淡的。

    「美人日後在宮中時日長著,莫非便一直在殿中獨坐?可有喜愛之事?琴棋書畫,奴婢盡去尋來,美人也好打發時日。」

    「書吧。」暮青道,說起有些興致的事,她話這才多了些,「若有醫書最好,若無,雜記也可,再置筆墨來。」

    那宮娥聞言鬆了口氣,還以為他當真要如此坐著,若悶壞了,陛下要怪罪了,她趕緊將書尋了來,筆墨一同備下,便見暮青坐在桌前看書去了。

    醫書和雜記都為她尋了來,她見有醫書在,便將雜記放在一邊,且瞧醫書去了。這一瞧便是一日,宮娥太監從旁服侍著,暗暗心驚,只道這公子可真是個能靜得下心沉得住氣的。

    這位公子,帝寵在宮中是獨一份兒,如此好服侍大抵也是獨一份兒了。

    陛下喜怒難測,宮中公子們皆封美人,但美著美著,人就去了冷宮。

    行宮中的公子們以色侍君,性情抑鬱者多,大多難服侍,心有不快,刁難宮人取樂或拿宮人出氣者多了,似這位周公子般心靜氣沉的,真是未曾見過。

    雖清冷些,倒也真是好服侍的主兒。

    暮青見了醫書,心便在醫書中了。藥草毒草,驗屍時常有用處,她跟著爹學過,奈何家中醫書不多,如今在宮中,既得了這便利,自要好好研習。她邊看邊隨手寫下,不知不覺已過一日。

    步惜歡昨夜說出宮需晚上,因此暮青白日不見他也不急,只是晚上直等到三更時分,人還沒來。她皺了皺眉,以為他今夜有事不來了,便放下醫書遣了宮人出去,自去帳中睡了。

    依舊是和衣躺下,她卻睡得淺,半夢半醒間,忽覺身後帳風微涼。她倏地睜眼,翻身、下床只在一瞬,手中寒光向著身後一刺!那寒光卻莫名從手中飛出,落了來人手中。

    聽那人低笑:「愛妃此舉是要刺駕?」

    笑聲落,暮青已看清來人,不覺面色鬆了鬆。

    步惜歡將刀遞還給她,牽著她的手便往帳外走,「隨朕出宮。」

    ------題外話------

    以為這章能寫到開棺,結果沒寫到,下章。

    昨天更得不多,讓大家久等了,今天多更些。

    更新時間肯定在下午六點以後,之前大家不用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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