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
此日正是凡間的中秋節,渝州城中鬧市上張燈結綵,無數男女在鬧市中嬉戲打鬧,賞著月亮品著美食,依舊如早晨般熱鬧。彷彿,在這一天裡,這一座喧嘩的城市永遠沒有黑夜。
但是,即便是如同繁華的城市,也沒人會留意到,在七天前突然出現在堆滿垃圾的街尾裡,那一個昏睡的如同死人一般小乞丐,那滿是灰塵的手指突然的動了一下。
「這裡,是哪裡」
小乞丐緩緩的睜開了七天未睜開過的眼睛,紅色的眸子在這一片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他想用手撐起身子,卻不曾想他只是那麼輕輕一動,身上的傷口竟在同時破裂!
破碎的衣裳在瞬間染紅,疼痛在侵襲了他全身,更有著一股虛弱感為之浮現。
彭
他再次倒下,但是他的臉上卻沒顯露出一絲的痛苦之色。
有的,只是比之前更加清明的紅色雙眸。
他看了看四周,細細感受著周圍的一切,隨後閉起雙眼,喃喃道。
「沒想到,這魔界的密道,竟然是通往人界的。」
小乞丐咬了咬牙,忍著劇烈的疼痛,緩緩的挪動身體,朝著前方不到一米的乾淨的角落爬行去。
這在常人看來,不過兩步的距離,而他,卻是整整爬了一個時辰。
「呼,天魔解體不愧是拚命的第一禁術。我這身體,算是廢了。」
小乞丐翻過身子,背倚著牆角,輕輕翹首,月亮的殘光落在他的臉上,正好照映出他那深深隱藏的不甘與無奈。
「魔念,粉碎。四肢經脈,盡毀。魔力,全失。沒想到,我一代魔尊,赤炎。居然會落得成為一個廢人的下場真是」
「可笑啊。」
這個小乞丐赫然就是昔日的魔界至尊,赤炎!
當日,赤炎使出天魔解體逃出魔界,在油盡燈枯之際,體內的神仙醉發作,令他在密道中昏睡過去,其身體失去了操控,唯有順著密道的方向一路滑下。
順著密道,赤炎穿過魔界、妖界的壁壘,來到了人間。
而他由於神仙醉的作用昏迷,在穿過兩界壁壘的時候,自己的身體無法做出相應的調整,硬生生的承受了壁壘的壓力,導致傷上加傷,使得如今修為盡失,經脈盡碎,成為廢人恢復無望的情形。
「我一定要恢復修為,回到魔界,報仇雪恨!」
「但,我要怎麼做呢」
赤炎無力的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歎了口氣。
在人間,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尊,甚至,經脈盡碎,魔力全失的他連魔也不是。現在的他,只是一介凡人,還是一個廢人。
「凡人,練體成武者,五行圓滿,感悟天地陰、陽之法,登仙路,走妖途,路至極致,百煉成魔神。」
赤炎突然記起往日在魔界藏書庫中所看到的這一段話。
沒想到,這在當日他還不屑一顧的東西,在這個時候,卻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凡人,練體,稱為武者。凝九道先天血根,磨體內後天之骨,養五行內臟,隨後選擇感悟天地之間的「陰」、「陽」其中之一的法則,則可選擇修仙之路,或者化妖之途。當選擇的路,達到極致,就可以化為神族、或者魔族。如今的我,魔體渙散,成為凡人,要想報仇,重回魔界,唯有重修一途嗎?」
赤炎低聲喃喃,隨後陷入沉思,一夜,無話。
一個月之後。
赤炎的身影在渝州城的鬧市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本來鬧市中擁擠的人群,在他到來之時,紛紛掩鼻退散,眼露鄙夷的看著赤炎,只因此時的赤炎,不僅全身發出垃圾的臭味,還帶著一股腥臭的血味。
雖說,赤炎經脈盡毀,魔力全失,成為凡人。
但是,他始終有著魔族的至高的血脈,這魔血,在其體內流淌不息,無盡的生機在這一個月內不斷的幫他修復著身體,雖說不能為他連筋續脈,恢復修為,但也足以讓他手足可以勉強移動了。
咕
赤炎的肚子突然發出了咕咕之聲,他低下頭,右手輕壓肚子,眉頭一皺,低聲說道「這,就是凡人餓的感覺?」
失去修為的他,早已不能以天地間的靈氣為食,補充身體日常所需了,一個月從未進食的他,此刻,早已飢腸轆轆。
「好香。」
恰如其來,一陣食物的香味飄揚而來,赤炎輕輕一嗅,旋即朝著香味的來源看去。
只見,視線之處,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捧著一個木製圓盤,盤上擺著數十個白花花的半橢圓的東西。
香味,就是從此傳來。
「來嘗嘗羅!新鮮出爐的饅頭啊!好吃的饅頭阿!」
咕
赤炎看著這些白花花的所謂的『饅頭』,不禁嚥下了一口唾液,愣了許久,最終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朝著不停吆喝著的胖子走去。
「這些,能吃?」
「可以啊,還很好吃吶!客官您要幾個?我家饅頭,在渝州城可是出了名了啊,明碼實價,童受無欺啊!」在朝著人群吆喝中的胖子聽到背後有人問話,完全沒經過思考,立刻回答。
只是,他那張笑臉,在轉頭的一剎那,看到如同乞丐一樣的赤炎,立刻由晴轉陰,那熱情的聲音,在瞬間變成陰沉。
「臭乞丐,你來搗什麼亂?」
赤炎沒有再理會胖子,在他看來,他乃是一介魔尊,這個人界的胖子在有生之年能和他說一句話,已經是祖上幾十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這個,能吃。」
赤炎肯定的自答後,隨後便在胖子的眼皮底下,抓了一個熱乎乎的饅頭,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口咬下。
「臭乞丐,你找死?」
胖子覺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頂了,一早上去賭場將家裡的錢輸了個精光也算了,還被自己家裡的母老虎發現了,被趕出來賣饅頭也算了,等半天一個客人也沒有也算了,卻跑來了個臭乞丐,而這個臭乞丐,還當著自己的面偷饅頭?
真是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啊!
胖子將手上圓盤朝著地下憤怒一摔,頓時,饅頭四散。
只見他身軀一抖,肥肉蕩漾,挽起那滿是汗跡的袖子,朝著赤炎當頭就是一拳!
「就憑你也想傷我?」
在赤炎的看來,胖子這一拳由出招,發力,擊出每一個步驟只能以一個弱字來總結,按照以往的戰鬥經驗看來,這個凡人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能對他造成危險的能力。
只見,赤炎不屑的輕輕一笑,嚥下口中的饅頭,右掌成拳,迎著胖子的拳頭擊去!
只是,他忘記了,他早已不是昔日的魔尊赤炎。
如今的他,只是一個經脈盡碎,而且早已餓的飢腸轆轆的的瘦弱凡人!
彭
雙拳對上,赤炎只感到一股重力從手上侵襲全身,頓時牽動上體內破碎經脈的傷勢,不自禁的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而在同時,他的雙腿突然感到虛弱無力,雙膝一軟,兀然倒下!
「媽的!臭乞丐!打死你!」
看到赤炎如此不堪一擊,一擊而倒,胖子嘿嘿一笑,旋即笨重的身軀壓坐在赤炎身體之上,在赤炎痛苦的低吟中雙拳如風,不停的朝著赤炎的胸口狠狠錘下,擊打之聲,宛若重鼓,在稍息之間便引來了無數來看熱鬧的人群,層層圍繞,竊竊低語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胖子看見有那麼多人圍觀自己的雄姿,心中竟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快感,哈哈大笑之間,手中的力氣兀的增長,彷彿要將今天的霉運全部化為拳頭發洩在赤炎身上。
在他想來,這麼一個臭乞丐,老子打了就是打了,又能怎麼樣?就算打死了,那也是因為這個臭乞丐不識好歹,在老子面前偷老子的東西!
此念一出,胖子竟突然覺得興奮起來。打死人啊,這麼刺激的事,平時可是做不到啊!
只見他突然怪異的咧嘴一笑,掄起右臂,旋即竟直接朝著赤炎的頭顱狠狠錘擊而下!
他,是真的打算要真的下死手了!
今天,在柳凝絮看來是個好日子,陽光明媚,清風徐徐,最重要的是,這個他的父親柳如是受邀去見證武塔的建塔儀式,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了。
得悉這個消息,那自從小時候大病一場之後,平日便被柳如是一直關在柳府柳凝絮頓時雀躍無比,趁著這個機會帶著丫鬟小紫從柳府中偷偷溜出,興致勃勃的朝著渝州城最為熱鬧的街市雀躍而去。
不多時,兩人便已經來到了繁華的渝州城鬧市中,一路上,柳凝絮極有興致的把玩著身邊各種新奇的玩意,卻突然腳步一頓,踮起了腳尖,朝著前方望去。
「小紫,前面是怎麼了?怎麼那麼多人圍在那裡?」
「小姐,估計那裡在表演什麼雜耍吧?要麼,小紫先過去看看?」
「我們一起去吧,雜耍什麼的,我最喜歡看了。平時爹都不讓我出門,這次偷偷溜出來,肯定要看的盡興啊。來,快走。」
聽得小紫這般說,柳凝絮頓時興奮起來,跳動著妙曼身子,一把拉著小紫的手,朝著那層層人群中擠去。
「讓讓,麻煩讓讓。」
「小姐,你小心啊。」
在一路的擠壓中,柳凝絮和小紫終於來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卻沒想到,這映入眼中的情景不是華麗詭異的雜耍,而是一個胖子重重的壓坐在一個乞丐的身上,肥胖的肉拳朝著身下早已失去了任何動彈能力的小乞丐的頭顱狠狠擊去的一幕!
「住手!」
柳凝絮怒斥出聲,但,已經晚了!
當她聲音傳開之際,胖子的肉拳已然落下,錘擊到了人體最為脆弱的天靈之上,只聽得一聲悶哼,胖子身下的小乞丐頓時昏死過去。
身為武道世家柳府的小姐,柳凝絮自幼便有著一副俠義的心腸,看著這麼一幕,她不禁怒上心頭,足尖朝著地面輕輕一點,宛若蜻蜓點水,妙曼的身軀便凌空旋轉而起,玉足朝著胖子的下顎踢去。
胖子被柳凝絮突如其來的攻擊嚇慌了神,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練武之人,只是仗著有一身嚇人的肥肉。在面對柳凝絮這一踢,他根本連躲的想法都沒有,便被柳凝絮的腳尖踢中下顎,整個胖乎乎的身體在同時倒飛出去,彭的一聲撞在自己的饅頭攤上,眼睛一黑,昏了過去。
柳凝絮蹲下身體,也不嫌一身血污的赤炎會弄髒她的一身白紗衣,白哲的手腕從袖間伸出朝著赤炎的鼻子探去。
「還好,還有氣息。」
柳凝絮鬆了一口氣,拍了拍心口,旋即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之下,朝著小紫揮了揮手,說道「小紫,快去找點人來,我要帶這個小兄弟回柳府療傷。」
「但是,小姐」
小紫快步走到柳凝絮身邊,瞄了一眼昏迷不醒渾身是血的赤炎,正欲說話,柳凝絮卻朝著她搖了搖手,說道「沒事的,他受傷了。如果放著他不管,那麼他會有性命之危的。我相信,爹也會同意我這樣做的。快去找人來吧。」
「那好吧,小姐你等我。」
說罷,小紫也不再遲疑,轉過身子,從人群之中擠出,朝著柳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