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估摸著這又是個很長且無法短說的故事,她很是敬業的將手裡的扇子放到一旁,兩手撐著下巴望著他。
「那時候我父王已經是太子了,我從未見過皇叔,以為他只是那位哥哥而已,我當時看著他在荷塘邊上練拳,很想上去和他一起玩來著,可他的動作停下來,似乎是要休息了,他將裹在受傷的紗布一圈一圈拆下來,我原本以為那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手的東西,可那些紗布越拆到裡頭,顏色就越鮮紅,最後紗布拆盡了,我終於看清了皇叔的一雙手,手背上根本就看不清原本的血肉了,骨節處全都是模糊的血跡,我的步子漸漸由前進變成了後退,我從小在宮裡養的尊貴,流一點血都有太醫悉心呵護著,可皇叔那時候卻是受了傷也還要繼續練習。」
「那天回去之後我一連做了幾天的噩夢,父王和阿娘都問我怎麼了,我只是搖頭,我雖然害怕,可心裡卻還是惦記著那個流著血練習的倔強皇叔,隔了幾天我又偷偷的去看他,他好像很喜歡那個荷塘邊上的位置,每天都會過去,有時候是練拳,有時候是練劍,有時候是背一些書,我像著了魔一樣,每天都會偷偷去看他。」
「我只是偷偷的,皇叔從未察覺,時間久了,我就常常看見皇叔除了學習,也很喜歡發呆,那時候皇叔也不過十三歲,卻常常像個大人一樣眺望著遠方,低聲的歎氣。」
沈凝聽得漸漸入了神,心中不禁勾勒著那樣一個寂寞又倔強的少年,她覺得明軒的每句話都想活了過來,她的心就是那片荷塘,十三歲的東方祺就在她的心上或動或靜。
「那樣的時光延續到父王出事,我最後一次見到皇叔那天,他似乎犯了什麼錯,有個師傅很嚴厲的斥責他,他跪在地上把手掌心伸出來,他求那個師傅打他,打他就好,不要不教他,他沒有哭,卻是實實在在的跪著,我那時候有些不明白,他是皇子,為什麼要對一個師傅下跪呢。」
他說完了一段,轉頭看沈凝的時候卻發現沈凝已經淚流滿面,他不禁有些慌神。
「昭儀嬸嬸,你怎麼了?」
沈凝搖了搖頭。
「我沒事,我只是,只是從未想過,他的童年會是那樣的。」
明軒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來遞給她。
「父王讓我回來好好準備,他想讓我奪皇叔的皇位,我回來了,卻從未想過搶皇叔的位置,這天下,再沒有第二個像我這樣懂得皇叔的艱辛的人,我覺得這個位置就該是皇叔的,我回來,既是為了看看當初的皇叔如今做皇帝的模樣,也是為了在這段艱難的時光裡頭的陪著皇叔,我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只在一旁偷偷看著了,我想站出來,分擔皇叔的辛苦。昭儀嬸嬸,你相信明軒麼?」
沈凝點了點頭,她並不是被他感動了說服了,她只是被東方祺感動了說服了,她相信見過那樣的東方祺的人,斷不會忍心對付他的。
明軒瞇著眼笑起來。
「昭儀嬸嬸是個不一樣的女子,我相信皇叔和嬸嬸在一起,遲早會忘掉那些寂寞的,嬸嬸能給他這些年他一直沒有的東西。」
說著他又嚴肅的看了一眼沈凝。
「嬸嬸,不要傷皇叔的心,皇叔那樣的人,是受不了自己深愛的人傷害自己的,因為他的愛來得格外不容易,既然嬸嬸如今擁有了,就不要輕易的丟棄,那是這個世上,很珍貴的東西。」
沈凝在他的目光中又點了點頭,她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想要說服眼前的這個人帶自己私奔來傷害東方祺的,她如今卻被明軒勸著一步一步的同意了要善待東方祺。
明軒同沈凝講的那段故事著實有些深刻了,以至於他離開許久,沈凝也還一直呆愣愣的坐在樹下想著心事。
終於處理完公事的東方祺站在門口問月淇。
「昭儀她怎麼了?」
月淇急忙忙的搖了搖頭。
「奴婢不知,中午皇上走了之後昭儀和明軒王爺說了會話,沒一會兒娘娘就哭了,還一個勁的點頭,後來王爺走了,娘娘就一直呆坐在那裡一下午。」
東方祺微微皺起眉頭,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居然一時放縱仍由明軒留在宮裡了,那小子居然有本事讓啊凝變成這副樣子。
他有些不悅的走過去,沈凝在他走到跟前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的目光晃了幾秒才落在他的臉上,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
「你愛我麼?」
東方祺愣了愣,沈凝沒等到他的回答,自己站起來走到他跟前。
「你愛我麼?東方祺。」
東方祺不知道是今夜的月色太好,還是沈凝今日穿的淡紫色衣服他很喜歡,又或者,是沈凝輕輕的叫了他的名字,總之,他覺得自己都不太像自己了,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嘴裡已經說出了回答。
「啊凝,我愛你。」
他還未來得及震驚於自己今日的荒唐和坦白,就被突然衝上來抱住自己的沈凝打斷了所有的思緒。
沈凝撲進他的懷裡,她在哭,肩膀一聳一聳的,一雙手卻從後頭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脖子,她個子並不高,此時也是微微踮著腳。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也溫柔的似一灣清溪水。
「啊凝,你怎麼了?」
沈凝只是哭,隔了很久,東方祺以為她不會回答了的時候,卻意外的聽到她的聲音。
「我也愛你,東方祺,我愛你。」
她已經放鬆了手,和他面對面的站著,一字一頓的說的極是清晰,東方祺只覺得一陣暈眩,他聽著她說愛他,彷彿天地都開始旋轉起來,他有些不自覺的想暈,這委實是有些丟人的,不過好在沈凝已經踮起腳尖來主動輕吻他,她勾著他的脖子,讓他為了抱住她穩住了身形。
這是一個熱情卻又單純的吻,沈凝伸出自己的丁香小舌引導著東方祺一點一點吻著自己,他們吻了很久很久,直到無法呼吸了才放開對方。
結束這場輕吻的沈凝已經沒了力氣,眼神迷濛的倚在東方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