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介擔心魏十七閉關修煉本命神通,誤了師兄的事,當下提筆寫了一通書信,命周戟送到無涯觀,邀請他三日後到赤水崖聽雪廬一晤,五行宗樸宗主有事相詢。這一通書信堂堂正正,魏十七礙於輩分身份,無從推卻,只能應允下來。
一夜北風緊,流石峰紛紛揚揚下了一場大雪,三日後,雪霽天晴,魏十七出了無涯觀,只見那日送信來的周戟候在一旁,笑瞇瞇迎上前,跟他打了個招呼。
魏十七不敢怠慢,見過這位五行宗的師兄,客套了幾句,隨他往赤水崖而去,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聽雪廬以「聽雪」為名,想必是赤水崖上一景,且去坐一回,虛應一番故事,混幾杯熱酒嘗嘗,只聽不說,也沒什麼大不了。
二人下了觀日崖,循山路逶迤而行,山中白雪皚皚,少有人跡,積雪在腳下吱吱作響,別有一番情趣。
周戟與魏十七在赤霞谷中有過一面之緣,馬馬虎虎也算舊識,他是個八面玲瓏的精細人,一路走,一路說笑,絲毫沒有冷場,魏十七暗暗佩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也是一門學問,前世今生,他始終沒能學會。
聽雪廬在赤水崖西的千尋巖上,赤水河映帶左右,兩岸是茂密的胡楊林,天光雲影倒映在水中,宛如一條雲紋錦帶。周戟將魏十七送至千尋巖,一名高瘦的漢子迎出來,呵呵笑著邀他入內。周戟躬身行禮,口稱「褚師兄」,並為魏十七引見,原來他是樸天衛的徒弟褚戈,善釀美酒,他用萬年紫蘿果為主料釀成的九轉紫蘿酒,連掌門都讚不絕口。
周戟將魏十七交給師兄,小心翼翼退了下去,心中艷羨不已,他入門多年,從未踏入聽雪廬半步,不知此生有沒有機會和宗主一起飲酒賞雪。
聽雪廬以松木搭建,別具匠心,所用木料不去皮刨削,取其天然,與周圍鬱鬱蔥蔥的松林渾然一體,廬內有三間小廳,兩間朝西,一間向東,分別冠以「洄水」、「停雲」、「臥雪」之名。褚戈將魏十七引入臥雪廳,不聲不響自行退下,魏十七舉目望去,只見廳內已設酒宴,桌上擺著兩壺酒,四碟小菜,一座尺許高的屏風,樸天衛居中而坐,並未起身,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伸手示意自己入座。
魏十七禮數周到,恭恭敬敬見過五行宗的宗主,斜坐在下首,低眉順眼,敬候樸天衛發話。
「山居清冷,寒氣刺骨,先喝兩杯熱酒暖暖身。」樸天衛親自提起酒壺,為魏十七斟了一盅熱酒,「這是小徒新釀的青蒲酒,尚可入口,不妨一試。」
魏十七欠身而起,連道不敢,樸天衛給自己也倒了一盅,端起酒杯向他示意,二人雙雙舉杯,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香氣撲鼻,入口清冽,滾入腹中如一團火,讓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魏十七隻飲了一杯,就覺得醺醺然頗有醉意,提箸吃了幾筷子下酒菜,一筍,一菇,一雞,一肉,都是些山間的珍味。
樸天衛興致甚濃,向他逐一介紹,筍是赤水崖特產的馬鞭筍,名雖不雅,味道極是甘美,菇是猴頭菇,用素油炒過,雞是雪雞,切片在滾水中焯過,佐以秋油,最嫩不過了,肉是山豬肉,烹製到爛熟,入口即化。
他又勸了魏十七幾杯酒,這才切入正題。
「五行宗與旁支的仙都派處得並不融洽,賢侄可知所為何事?」
「可是出於霍勉與衛蓉娘之間的恩怨?」
樸天衛笑笑,道:「這當然是緣由之一,但我輩俱是修道之人,區區人間的恩怨,又怎會放在心上。此事說來話長——」
魏十七心中一凜,放下竹筷,洗耳恭聽。
「旁支七派的掌門都是崑崙嫡系傳人,玄通派的掌門韓赤松和玉虛派的掌門何不平出身五行宗,平淵派的掌門季鴻儒出身鯤鵬宗——五十餘年前,鯤鵬宗被連根拔起,遠在千仞峰的季鴻儒也知趣,獨自上流石峰請罪,掌門饒了他一命,他心裡終是沒底,轉而投靠五行宗。除此之外,瀝陽派掌門許篁出身五刖宗,不過他早就倒向御劍宗一邊,暗通款曲,少陵派掌門謝鞠出身鉤鐮宗,元融派掌門卜樾出身毒劍宗,仙都派掌門奚鵠子出身飛羽宗。」
樸天衛看了他一眼,彷彿為他解惑,特意加了一句,「崑崙掌門已經在御劍宗了,所以御劍宗門下弟子不得再執掌旁支。」
「這些年來,秦子介一直在暗中謀劃,意圖讓霍勉接替奚鵠子,出任仙都掌門,若能成就此事,一來五行宗可以在旁支七派中佔得四席,進而左右大局,二來可以切斷飛羽宗的外援,減少飛羽宗併入五行宗的阻力。」
「將飛羽宗併入五行宗?」
「也許不該說『併入』,應當說『回歸』。飛羽宗乃是五行宗的一名劍修破門而出,自行開創的宗門,經數百年傳承,如今業已式微,在嫡系中排名最末,劍訣殘缺不全,人丁寥落,重新回歸五行宗,也是大勢所趨。」
樸天衛終於說出了五行宗真正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