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陰夜辰一頓,隨即含笑點了點頭。
太陽完全的落下去了,但是兩個人都有點兒不想動,沉熏忽然道:「夫君,等你身體完全復原了,我們回去看看我們的孩子吧。」說到孩子兩個字的時候,沉熏心裡一下一下的疼,泛著甜蜜的疼,她的聲音輕輕的,像夢一樣,「我們一定能夠一眼就認出她。」
陰夜辰撫弄她髮絲的手微微一頓,隨即道:「是呀,沒能見到孩子,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
……皇宮。
英華殿。
當年為了滅烏真,定托圖,一統天下,在早朝之外,又增加了廷議,廷議便是在英華殿舉行,參與的都是朝廷重臣,經過一年的周密計劃和準備,靖和二年春發動了嘉明發動了戰爭,雪瀾領軍對付託圖,皇帝御駕親征烏真,僅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便達到了一統天下的目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御駕親征的過程之中,皇帝還帶上了端康晟,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國家滅亡,烏真的皇族端康一族盡數被滅,最後,端康晟被處於極刑,而實施極刑的人,便是當日扶持他當上皇帝的老師梁維和,當然,這些事情已經湮滅於歷史的洪流之中了,而廷議這個習慣,卻保留了下來,當然,廷議的內容不再局限於軍務,而是各類的政務。
解決了戶部尚書紀旭提出的關於春耕的問題,陰夜冥看向坐下的重臣:「眾卿還有何事?」
眾位大臣都搖了搖頭,卻沒有起身告退的意思,而是紛紛把視線看向坐在左手第一位的當朝宰相沈立寒。
沈立寒雖然後面沒長眼睛,但是也感覺到了,他心中暗暗叫苦,但是由不得不為之,輕咳了一聲,沈立寒起身道:「臣有事起奏。」
坐上的陰夜冥並沒有讓他說,只是眼神奇異的看著他,冷冷的眼光。
沈立寒額頭開始冒虛汗,其它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知道坐上的被譽為嘉明王朝開朝以來最為聖明的皇上不能碰觸的禁地,然而他卻不得不說,因為他是丞相,他所承擔的職責讓他必須說,沒有得到皇帝的允許,沈立寒依舊硬著頭皮說下去:「皇上,如今天降祥瑞,國泰民安,而皇上的後宮空置已久……」見得皇帝冷冷的眼光轉為凌厲,沈立寒的話易發說得艱難了:「臣等……」
「臣等懇請皇上充盈後宮,以彰天下婦德。」一個溫潤的聲音接過了沈立寒未盡的話,隨即,一個人影出列,一襲白衣的雪瀾眼神淡然的直視坐上的皇帝:「更何況,小皇子和小公主也需要母妃,瑤妃娘娘一個人,根本照應不過來。」
陰夜冥眼眸微凝,只是放在案桌上的手微不可見的顫了一下。
眾臣見狀,紛紛出列道:「臣等懇請皇上充盈後宮。」
空氣瞬間的膠住,沈立寒心跳如雷,一個人,要放棄自己心裡一直以來的堅持絕非易事,更何況坐上的這個人,這個人,認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變,他偷偷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雪瀾,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對視著,陰夜冥的視線微冷,而雪瀾的目光坦然無畏,過了一會兒,陰夜冥忽然別開了視線,輕笑出聲:「朕到今天才發現,原來眾位愛卿是如此的關心朕。」他頓了一頓,慢慢的吐出兩個字:「准奏。」
准奏。
清淺的聲音,在英華殿中迴響開來,眾位大臣都鬆了一口氣,五年時光裡歷經了人間各種風浪的宰相沈立寒看著坐上那個笑容妖嬈綻放的君王,眼底忽然瀰漫上濃重的霧氣。
他們的君王,高高在上,睿智賢德的君王,在眾人的景仰膜拜之下,又有幾個人能夠懂得他心底的那些不能觸及的傷痛呢?那些傷痛,永遠也癒合不了了吧,因為能夠讓傷口癒合的那個人,消失在人海茫茫。
這兩個字說出口,是他終於不在等待虛無了嗎?沈立寒衷心希望是這樣。
另一邊,雪瀾輕輕的收回了視線,袖中握緊的手指一點一點慢慢的鬆開,他這樣做,是對的吧?
夜晚。
碧浣池。
今夜是十五,月色很好,晚風吹過湖心亭,帶著湖面潮濕的水汽和不遠處御花園裡的花香味,迎面撲來,有一種濕漉漉的芬芳。
安靈提著宮燈,一動不動的站在離湖心亭幾米之遙的地方,視線看著亭中迎風而立的身影,眼眸中有難掩的哀痛神色。
五年了,自從那個人走了以後,每月十五的晚上到這個地方來,這樣的習慣已經維持了五年,只因為那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皇上,夜深了,您該安寢了。」覺察到空中有凝露飛過,安靈提步走上前去,垂首道。
「不妨,今夜,就讓朕多呆一會兒吧。」陰夜冥嘴角勾起一抹淺得不能在淺的笑意,頭依然微微仰著,看著天空的月亮,冰盤一樣的圓月,低低的懸在天上,千里共嬋娟,這個時候,不管她在哪裡,他們所沐浴到的,是同樣的月光,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有沒有抬頭看天,或許有吧,五年的時間,六十多個夜晚,總有一個晚上,他們同時看著同樣的月色。
陰夜冥忽然把手伸向胸前,裡間的衣服上有一個小小的暗袋,指尖觸摸到暗袋裡的東西,他臉上的笑意忽然間變得溫軟無比,手指小心的拿出暗袋中的東西,因為貼身放著,沾染了他身體的體溫,皎潔的月色下,可以看得是一縷青絲,陰夜冥小心的拿著那一縷青絲,像是拿著這個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往鼻尖送去,隔了這樣久的時間,他彷彿還能聞到發生清香的味道,專屬於她的味道,也是他唯一真正擁有的屬於她的東西,可是這唯一的東西,卻是端康晟送給他的,而不是她。
神思恍惚間,正好一陣風吹來,指尖柔順的髮絲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順風從指縫間飛出去,在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便融入夜色中,陰夜冥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全憑著本能慌忙亂抓,心裡木木的,可是髮絲那樣的東西,溜走了又怎能找得回來,他用盡了全力,可是兩隻手抓到的只是虛無的空氣,什麼也抓不住,就像當日在這裡,他用盡了全力,也留不住她一樣,有一種深重的無能為力,深重的驚慌和悲哀,因為明明知道抓不住,卻還是徒勞去抓,徒勞的掙扎著。
可是一切彷彿是早就注定了的,他抓不住她,留不住,連髮絲都留不住。
他唯一能夠做的,便是放手。
陰夜冥忽然停下了徒勞的動作,展開雙手,修長的雙手,月光從照下來,只看見掌心寂寞的紋路,交錯而生,看不到過去,辨不明未來,那些寂寞彷彿永遠沒有釋放的切口,而今連唯一的依托都失去。
陰夜冥忽然輕笑出聲來,那笑聲化在嗚嗚的夜風裡,如同哭泣一般。
隨著笑聲的響起,木木的心這會子終於有了反應,先是微疼,那疼像是水波紋一樣的,漸漸蔓延到全身,忽然,千萬根針一齊向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刺去,陰夜冥笑聲更大了,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狹長的丹鳳眼妖嬈綻放,如同花朵盛放,又彷彿是凋零,他笑得前俯後仰,笑聲在暗夜中顯得大得詭異。
安靈被這樣反常的情況怔住,然而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皇帝卻忽然止住了笑聲,像是他笑起來的時候一樣突兀,陰夜冥忽然轉身:「夜深了,朕真該回去了。」說罷,他提步向著湖岸走去。
連那一縷髮絲都沒有了,那麼以後,連這個地方都不必來了吧。
或許,這是天意,天意讓他徹底的放手,乾乾淨淨的,一點兒也不留。
一無所有。
同一時間。
聖泉邊上的竹屋裡。
沉熏是被痛醒過來,心裡的某個地方一下一下的抽痛著,無端的痛,痛得額頭都滿是虛汗,她用手死死的壓住心口,然而卻止不住半分,不過一瞬,她忽然感覺不到了疼痛,因為感覺被其它的事情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