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讓他痛不欲生的現實。
沉熏只是看著對面的那個人,看著那個幽藍的眼眸中閃過震驚和痛楚的人,她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沒有歡喜,只是悲哀在體內盛開來。
「夫君……」
夫君,醒來以後,你要怎麼辦?
筋疲力盡加上擔憂,還有心裡一鬆,夫君醒過來,那麼他就不會再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了,繃緊的那根弦斷裂,沉熏再也說不出多餘的一個字,抱著鳳焦琴的手一鬆,整個人身子向後倒去。
「沉熏……」
「娘子……」
「小姐……」
三聲帶著擔憂的聲音同時想起,凝煙原本是扶住沉熏的,那句擔憂的話方才叫出口,兩個人影同時閃來,凝煙只覺得身上一鬆,小姐被人抱住,是陰夜冥,而陰夜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快……叫魏大夫……快……」
窗外的影衛的負責人影魂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陰夜冥的身後,聽得主子從未有過的失態和焦急的語氣,心中詫異,但是他的職責是守衛主子的安全,是以不免有些遲疑地看了陰夜辰一眼。
「剩下的事本王會處理,快去請魏大夫。」陰夜冥雙手動作輕柔地抱起沉熏,語氣裡的凌厲跟動作形成鮮明的對比,「還有張醫女。」
凝煙聞言心裡一鬆,有被譽為安胎聖手的張醫女,小姐定然不會有事的。
影魂領命而去。
陰夜冥眼神看向窗外,薄唇吐出幾個字:「通通給本王拿下。」
話音落下的同時,更多的黑影從天而降,加入了戰局,沒有多久,勝負已分。
陰夜冥說罷,彷彿忘了殿中其他人的存在一樣,從容輕柔地抱起沉熏,往德坤殿的內室走去,他走得很慢,動作非常的輕,像是抱著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珍寶一般,一不小心就會摔碎了,她確實非常的脆弱,原本明亮絕美的一張臉如今只是蒼白,沒有半分的血色,懷有身孕的人,卻是輕得彷彿沒有任何重量一樣,像是羽毛,隨風而飄的羽毛,而今日,這片羽毛落在了他的懷中。
他和她,第一次離得這樣近。
沒有鬥嘴,沒有戒備,她安然的躺在他的懷中,像是個安睡的孩子,長長的眼睫如同兩把彎彎的小扇子,在眼底投下月牙般的暗影,而她身上的氣息清雅魅人,帶了點若有若無的甜,陰夜冥忽然明白為什麼從前一直對她心存戒備了,因為她身上的氣息太過於魅人了,一不小心那氣息就會順著呼吸鑽到你的心裡去,從此再也忘不掉,他恍惚笑了,其實戒備也沒有用,他已經那樣的抗拒,那樣的戒備,但是她還是進入了他的禁地。
陰夜冥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是的,卑鄙,他以前從來不認為自己卑鄙,因為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被毀滅的人,只能怪自己太弱,他也從來不會因為毀滅別人而心懷一絲的愧疚同情之心,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諷。
而現在,她受傷躺在他的懷中,他忽然覺得慶幸,如若不是受傷,不是昏迷的話,他是不可能有機會這樣接近她,醒著的她,永遠對他心懷戒備,即使成為同盟者,前提也是不能傷害她的夫君。
陰夜冥忽然希望到臥房的路可以變得很長很長,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多抱著她多一會兒的時間,抱著她一直走下去,哪怕是一會兒的時間也好,因為等她醒來以後,這樣的機會便不會再有了。
她是那根羽毛,擁有後不想放開的羽毛,因為害怕一放開,她又隨風飄走了。
凝煙凝碧自是忙跟上去。
大殿中就只剩下陰夜辰一個人,影衛圍在外面,因為那個不能傷害他的命令,並沒有接近,他的手保持著僵住的姿勢,彷彿忘了收回,幽藍的眼眸中沒有任何的光亮,只是一片黯然,像是殿中那些已經完全燃盡的炭火,風一吹,全是清冷的煙灰,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也做不了,只能任由那些煙灰把自己淹沒。
那抹白色的人影,他的娘子,本是最親最愛的人,可是如今,他連碰她的資格都沒有,他眼睜睜的看著另外一個男子抱著她走遠,但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明明他才是那個有資格保住她的人,可是如今,全天下最沒有資格的人,變成了他,因為他是全天下傷她最深的人,那樣深的傷口,也許窮其一生都彌補不了了。
窗外夜色依舊,影衛和暗衛的交戰已經完全的結束了,有的人死去,有的人成為俘虜,陰夜辰忽然覺得那些死去的人真的好幸福,不用面對這個荒謬的世界,不用等待著彷彿永遠也來臨不了的白天,今晚真的好長好長,二十多年的人生彷彿還沒有今晚這麼長,像是一個冗長的,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噩夢,長得永遠也等不到天明的來臨。
絕望如同潮水瀰漫上來,心並不疼,已經這個世間最可怕的噩夢打擊得不會疼了,木木的,麻木得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絕望,宛如九歲那一年的時候,深冬裡,冰冷的湖水從各方洶湧而來,而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湖水朝自己壓迫而來,但是一點兒的辦法也沒有,找不到出路,無法解脫,直到後來父皇派人救了他。
父皇,這兩個字浮上大腦的時候,陰夜辰心黯淡無光的眼睛忽然有了光亮,渙散的眼神漸漸的凝聚起來,凝聚成劍一樣的光芒,那些洶湧而來的絕望瞬間幻化成某種滔天的情感,恨,是的,滔天的恨意,無邊無際的恨意。
陰夜辰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的恨一個人,而且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不對,那個人不是父親,是魔鬼,無血無情的魔鬼,披著慈愛的外衣的魔鬼,無恥的魔鬼,那樣的人,居然能夠一二再而三地跟他說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最寵愛的兒子。
寵愛,直到此時此刻,陰夜辰方才刻骨地體會到了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是呀,寵愛,他是他最寵愛的武器,實現自己私慾的武器。
陰夜辰忽然在暗黑的夜色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聖光九年的冬季是一個非常不平靜的冬季。
初七太后壽宴,太子之位出乎預料落入清王的手中之後,朝臣經過了一夜,整個人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的恢復過來,第二天迷迷糊糊去上朝,到達勤政殿,就被勤政殿門口的時候,所有人卻全都從迷糊中驚醒過了。
是的,驚醒,真正的驚醒。
勤政殿殿門緊閉,而門口,整齊地擺放著一排屍體。
嘉明王朝開朝以來從未出現過的詭異情形,讓即使是經歷過戰場廝殺的武將都變了臉色,更不用說那些從來只會耍嘴皮子的文官,有些比較膽小的官員甚至腳下發顫,膽大的出言問旁邊的禁衛:「昨晚出了什麼事?莫非是刺客?」
「當然是刺客。」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禁衛,而是新任的太子陰夜冥,陰夜冥身著一身華貴玄色衣裝,其實衣著上和平素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連眉宇間的狂傲之色都未曾有變化,但是因為身份一變,眾位官員忽然覺得他比平日高大了幾分,眉宇間的狂傲變成了一個上位者應該有的霸氣,讓人能夠打心裡服從的霸氣。
聽得陰夜冥的話,眾位官員又是一愣,來不及發問,就聽得新任的太子爺以漫不經心的語調道:「不過刺客刺殺的不是皇上,而是本太子。」
眾位官員聞言臉色一變,立刻有反應快了,聯想到今日勤政殿殿門大關,顯然是皇帝不上朝了,再一細想,立刻冷汗直流。
也有人第一反應是破口大罵,是大學士古智,古智雖然是南王陰夜辰的老師,也曾經算是幫過陰夜辰,但是古智本性厭惡黨爭,昨日的事件之後,認為清王確實是天命所定之人,他罵出的話,確實是發自內的:「這些個逆賊,居然敢來行刺太子,罪大惡極罪不可恕,當株連九族。」古智沉著臉道:「居然敢膽大包天來行刺太子,定然背後有主謀,等會兒開朝,下官一定力承此事,讓皇上下旨徹查,一定要把主謀緝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