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個人的招式,像是沉星谷的武功,儘管此人有意隱瞞,但是他對於本門的功夫是瞭然於胸的,只是半招的相同,他都是能看出來的,為了印證,他眼神陡亮,指尖在袖口略略一頓,移開時,手中多了一把輕薄如翅的劍——流魂。
凝碧心下一凜,眼底興奮的神色不見半分,很快,月光下,一道道劍氣宛如白虹貫日,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在庭院急速的交錯,又分開,雪瀾站定,眼底閃出複雜的神情,剛才那個人用來應對他的那招飛葉催花的招式,是月影西斜,腦中自動浮上一張純美如花的容顏,隨即又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是她,如若是她的話,這一招月影西斜應該更爐火純青才是,那麼,會沉星谷的武功,而行事又如此肆無忌憚的人,就只有一個了。
雪瀾眼神雪亮,看向對面,對面,凝碧仗劍而立,黑巾下的面容微微有些蒼白,果然,自己差對面的這個人還是很遠,如果這一招是小姐出手的話,必然會毫髮無傷,甚至猶有時間回擊,不會像她一般狼狽。
屋頂上,沈立寒原本玩味的神情也逐漸消失了,今日說的那句不信的話,雖然是有意的,但是在他的心裡,確實也不相信這麼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在武藝上能有多大的造詣,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隨著庭院裡兩人身形的交錯,沈立寒眼中的訝異漸濃,還多了某些複雜的神情。
已經過了一百招了。
如果照她所說,她的武藝還遠遠不及她家小姐,那麼,看來那位南王妃除了聰敏無雙之外,還是一位武藝了得的人,沈立寒臉上浮起笑意,今日探到的消息,還真是不少呢,全托了這個單純的小丫頭。
是的,單純,只是有時候,這個詞也叫單蠢。
庭院中,凝碧一劍狼狽避開,卻突然不退反進,攻勢益發的急,學武的人都知道,一招擊出,得需一點時間收回去勢,再出下一招,但是凝碧不,常常一招還沒收回,立刻中途變幻出另外一招,一時間雪瀾被逼得有些急,他這會子看出來了,這人根本就是想要和他切磋而已,他已經可以肯定此人是誰了。
「夠了。」擋開凝碧的一劍,雪瀾出聲,負手而立,面色有些冷:「你還是這般的肆意妄為,不知道這樣才會讓她為你擔心嗎?」
凝碧聞言手中的劍一頓,就要出言,忽然想起自己的臉上是蒙了面的,他這樣說,不過是引她出聲而已,當下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回去,手中的劍益發凌厲。
雪瀾嘴角微沉,不想這個丫頭居然是這般的倔強,不打敗她,她定然是不會停手的,當下手中的流魂劍清光一閃,直向凝碧的左肩刺去,凝碧慌忙回護,哪知這卻是一招虛招,劍光一轉,直朝她面上的黑巾挑去,凝碧來不及回防,眼看著蒙面的黑巾就要被挑開,心下一急,今時今日,她並不想和這位曾經在她心中宛如兄長般的人對視,因為不知道用何種面目來應對他,當日為著小姐的事情,她是恨過這個人的,恨他讓小姐如此的傷心,可是如今既然小姐已經幸福,那恨意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可是雖然沒有了恨,她也不可能再像當初那樣真心叫他一聲:雪瀾少爺心思正流轉間,忽然一個人影從屋頂飛下,雪瀾大驚,沒曾想到屋頂上居然是兩個人,他其實是背對著的,並沒有見到人,是因為月影的關係,看見了地上的影子,轉身已經來不及,頃刻間他便有了決斷,手中的劍本是朝凝碧而去的,卻突然險險從凝碧面前錯開,劍勢往後蕩去,整個人隨劍勢飛轉,正是流雪劍法的最後一招,天涯此時。
霎時,清寒的劍光往來人身上掃去,飛身下來的人正是沈立寒,不由暗暗叫苦,他本是在屋頂觀看,忽然間的凝碧眼中露出的驚慌神情,顯然她不想和雪瀾碰面,心下一時不忍,想得自己想要的信息已經得到,當下心裡一軟,突然起了維護之意,他少時也隨名家學武,武藝也小有成就,雖然自認無法跟這位武狀元相比,但是想到從後攻擊,一定可以引開雪瀾向凝碧而去的招式,當下也如凝碧一樣,蒙面飛身而下,沒錯,他確實是引開了雪瀾的劍勢,只是沒曾想到居然會是這樣重的一劍,本來從後攻擊,而又是雪瀾沒有防備,就有偷襲的嫌疑,竟然半點好處也沒得到,反被凌厲的劍氣劃破衣服,手臂上立刻沁出血來,當下也顧不得這麼多,用盡全力擋住雪瀾的攻勢,低聲道:「走。」
這一出聲,引開的侍衛都聞聲趕來,凝碧一怔,她本就是單純的想要切磋而已,剛才雪瀾的那一劍,自知自己已經敗了,只是沒想到這個人會來出手相救,心裡一暖,面容一頓,道:「我們一起走。」說罷,一劍引開雪瀾,眼神和沈立寒對上,雙雙飛身上屋頂,逃之夭夭。
雪瀾並沒有追,抬手制止了侍衛的追問,看著屋頂消失的那兩個身影,沉靜的眼底透出一抹擔憂來,如若只是凝碧,那就真的只是想要找他比試一下而已,是兩個人,那另外一個人時誰呢?又有什麼目的?
正思索間,忽然一個侍衛匆匆走過來,呈上一樣東西,「爺,這是屬下在屋頂找到的。」
原來是一塊玉珮,上等的羊脂玉,不是一般人能夠佩得起的,凝碧向來不喜歡佩戴飾物,那就是另外一個人帶的。
想到什麼,雪瀾眼底的沉靜瞬間消失。
公主府外。
不過片刻,兩個人就奔到了東闕街上,京城繁華,夜市也異常的熱鬧,此時人來人往,凝碧和沈立寒混入人群裡,方才放鬆一笑,凝碧輕呼了一口氣,回頭對沈立寒笑了一笑,道:「這下安全了。」又認真道:「方纔謝謝你。」
沈立寒嘴角微揚,看得她晶亮的眼神,突然覺得那眸子亮得有些灼人,壓制手臂傷口的手不自覺一緊,他痛叫出聲。
「怎麼了?」凝碧問,走近一看,看得他壓在左臂上的那隻手指縫間正沁出血來,不由驚呼出聲:「你受傷了。」
「呵呵,不礙事。」沈立寒笑了笑,道:「姑娘還是趕緊回去吧,這麼晚了,家人會擔心的。」
凝碧眉間微蹙,根本沒理會他在說些什麼,眼神一動,拉他到無人處站定,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拉起沈立寒的袖子。
沈立寒一點兒也摸不著頭腦,不由道:「你要幹什麼?」此話一出,就聽得嗤的一聲,原是他的衣袖被她撕下來,說到這裡順便提一下嘉明王朝的服飾,嘉明王朝的人崇尚飄逸之美,男子的服飾一律是寬袍廣袖,是以雪瀾方才可以在袖中藏劍,當然,這也是因為流魂劍輕靈如翼的關係。
這邊,沈立寒啞然出聲:「你幹嘛撕我的袖子?」
凝碧以行動代替了回答,拿開他按在傷口上的右手,用撕下來的布料給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包紮,末了,還十分有耐心地打了個好看的結。
沈立寒看著左手臂上的蝴蝶結,又看了看被撕得慘不忍睹的右邊衣袖,哭笑不得道:「你既然如此的好心,幹嘛不撕你自己的。」
「我是姑娘家,當然不能撕了。」凝碧理直氣壯,頓了一下,又說:「而且要是小姐看著我回去衣衫不整,肯定會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今晚的事情又不能說,小姐一定會暗自擔心。」一邊瞪了沈立寒一眼,道:「沒想到你是這麼個小氣的人,一個大男子,不就是撕了塊衣袖嗎?怕什麼?難不成你還怕羞?」
沈立寒無言以對,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丞相府的家教甚嚴,如若父親看得他這般回家,指不定家法伺候呢,不過聽了凝碧的話,他忽然好奇問:「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小氣的人?」
「嗯!」凝碧老實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其實這也不怪她,她素來單純不說,向來不羈小節,方才聽得沈立寒那樣說,只覺得他連塊衣袖都捨不得,當然覺得他小氣。
沈立寒沒曾想她竟是這般的直接,而且完全是發自心裡的,心裡不由有些不舒服,想他沈立寒好歹也是京城聞名的翩翩佳公子,出手大方更是有名的,多少美人為此投懷送抱,只願當得他的紅顏知己,居然在這個小丫頭的眼中落得一個小氣男人的印象,有些賭氣道:「既是如此,那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凝碧一點兒沒聽出他賭氣的話,聞言只是點了點頭,道:「也該回去了,不然小姐真要擔心了。」又道:「萍水相逢,確實很可能後會無期。」自顧自拍了拍沈立寒的肩,道:「回去後好好養傷吧,雖然是小傷沒多大問題,也該注意,保重。」說罷,就要提步而去。
沈立寒氣得差點沒吐血,有些擔心道:「你進得去嗎?」
「當然!」凝碧以為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的武藝,心下不愉,道:「放心,我趁守衛換班的時候進去,絕對不會被人看見,哪像你一樣,從後面出招都會受傷。」
這下真的是吐血了,什麼叫好心沒好報,他可算是體會到了,被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衝口道:「那祝你好運。」邊轉身邊走,走了幾步,忽然聽得身後少女的嬌俏的聲音:「喂……」
沈立寒轉身。
凝碧微微一笑,道:「在我的心裡,你還是一個好人。」說罷燦然一笑:「其實……我很希望能再次見到你呢。」
沈立寒怔怔站住。
皎潔的月色下,少女面容純淨,笑容清澈如水,嬌俏的聲音,沒有半分的遲疑和其他的東西,有一種叫做信任的東西在空中流動。
是的,信任,這原本是人與人之間交往最基本的東西,可是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卻越來越缺失,尤其是在官場上,兩面三刀,口蜜腹劍,沒有誰會真的相信誰,人們最相信的就只有自己,相信的只是強者,他的身上,也早就沒有了信任這種東西,他相信的,也是自己和強者。
在我的心裡,你還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