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向沉靜的凝煙也笑起來,跟著摻和:「碧兒說得不錯,小姐,不對,是少爺怕你搶了『他』的風頭。」
沉熏佯怒,用折扇敲了敲凝煙和凝碧,道:「說清楚,究竟是我長得好看還是他長得好看,什麼嫉妒?我會嫉妒他,本少爺可是從來都是只有別人嫉妒我的份,傾倒在本少爺腳下的人排一排都可從皇宮排到東湖去了。」
那副自信滿滿的表情,真真如同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弟一般,誰會想得到這人是南王妃,益發讓凝煙和凝碧笑得喘不過氣來。
陰夜辰也笑起來,抬手撫了撫下顎,一本正經道:「我就排在第一個吧。」
呃?
兩個丫環這下直接笑得直不起要了,沉熏這下裝不下去,臉上飛紅,笑倒在陰夜辰的懷中。
鬧了一陣,車駕出了宮門時已經是正午了,一出皇宮,陰夜辰的神情明顯一鬆,問:「娘子,你想去哪兒?」
沉熏瞪了他一眼,道:「叫誰娘子呢?」
陰夜辰失笑,忙改口道:「熏弟,咱們去哪兒?」
沉熏方笑起來,忽然有些奇怪問:「夫君為什麼會從一開始就叫我娘子呢?似乎皇家的人都不是這麼叫的。」隨即腦中忽然閃過一抹臨窗而立的倩影,沉熏下意識道:「從一開始就叫我娘子,也是受母妃的影響嗎?」
「嗯,母妃說一個女子最希望聽到自己夫君叫她娘子,像是平常的小夫妻一般,有一種家常而平凡的溫暖。」說到這裡陰夜辰眼眸微微沉了沉,大腦中浮起母妃說這句話的神情。
那是他在即將要大婚的前夕,春意尚濃,母妃站在藏春殿的窗邊,看著窗外隨風飄蕩的柳條,順手折了一根柳條,挽成環狀,眼神怔怔看著手中的柳環,過了良久,方才開口:「辰兒,以後叫你的王妃娘子吧,這個稱呼,她定然會喜歡的。」她臉上不知為何浮起飄渺的笑意:「娘子。」她忽然把柳環往桌上一扔,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中:「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是已經不止是十年,而是幾十年了,我怎麼還是忘不了?」說到最後,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了。
「母妃真是非常睿智的人呢,對女子的心思更是猜得精準。」沉熏眉間一動,道:「或許——或許父皇曾經這樣叫過母妃呢,那麼父皇一定非常的喜愛母妃,因為能夠這樣放下帝王的身份去叫一個娘子,必然是喜愛之極了。」說罷忽然一拍掌,道:「我明白了。」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陰夜辰不由問:「你明白什麼了?」
「我明白當年母妃為什麼會『失寵』了。」沉熏說得毫無顧忌,湊近陰夜辰的耳朵道:「父皇一定是因為夫君被害的事情怕了,害怕那些人會繼續迫害你和母妃,所以就把寵愛轉移道玉貴妃和清王的身上,也是間接把所有人的嫉恨和迫害轉移到玉貴妃和清王的身上,以保全你和母妃。」本是照思維推論而出的結果,但是話一出口,沉熏自己就楞住了,忽然打了個寒戰,為玉貴妃心寒。
那個玉貴妃,沉熏也只是遠遠的見過幾次,長得確實非常的美,正所謂的美人如玉,身上自有一種雍容華貴得讓人不敢逼視的氣勢,又是常年『受寵』,娘家的勢力又是非常的龐大,可以說是權傾朝野,更是傲氣非凡,連皇后都都得禮讓她三分,輕易不敢與之為難,反是玉貴妃常常給皇后難看。
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果知道所謂的寵愛只是為了保護另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兒子的計謀,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還有那個清王,那種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許天下人負我的蠻不講理與邪惡,如果知道……大腦浮上那個人陰柔妖嬈的面容,沉熏心裡猛然沉下去……陰夜辰一怔,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當年他被御醫宣佈為患上癡疾之後,母妃隨即失寵,這些年來他當然知道父皇的用意,可是奇怪的是母妃的態度,那樣子,彷彿……彷彿是求之不得的神情,臉上的笑容竟然漸漸比以前受寵的時候多了……一時間兩個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過了許久,沉熏才感歎出聲:
「為君者,大概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了,就像是父皇一樣,貴為帝王,但是卻連自己喜愛的女子都沒有辦法大大方方的對她好,而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守護。」說罷抬頭對夫君一笑,「現在我真的好慶幸夫君的『癡』,這樣,就以免捲入朝堂的爭鬥,也就能夠離那個位置遠遠的。」
明亮如水的一雙眼睛,眼底蘊了真心的歡喜,陰夜辰只覺得亮得有些灼人,讓人不敢逼視,視線輕輕轉開,下顎抵住沉熏的頭,道:「娘子,難得出宮,我們不要談論這些讓人掃興的話題好嗎?」
沉熏輕笑出聲,不疑有它,甜甜一笑:「好,都聽夫君,不對,都聽辰哥哥的,一切由你來安排。」
「好。」陰夜辰輕柔應聲,手指愛憐地撫了撫她垂落的髮絲,嘴角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我們先去會賓樓。」
雖然不是用餐的時間,會賓樓依然客滿為患,還有許多客人在登著座位,會賓樓向來有個規矩,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除非先行預定過,否則都按照先來後到的秩序,這家酒樓沉熏曾經和兩個侍女來過一次,光是等就用了半個時辰,但是味道確實不錯,服務也極其的周到有禮,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沉熏從小窗口看了一眼,有些失望道:「算了,換一家吧,這一等不知要等多久呢?」
陰夜辰卻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掀了簾子就下車去,反身伸手來牽沉熏,沉熏不知其意,就著他的手輕盈跳下車,凝煙凝碧也隨即跟上,一行人進入大堂,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也難怪,一個文弱翩翩的少年,一個從背影看俊逸非凡從前面看不堪入眼的成年男子,還有兩個明顯看起來丫環打扮的嬌俏少女,怎麼看怎麼怪異,連來招呼的小二笑容都是一愣,這小二正是王進,心裡直嘀咕: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前不久才遇上一個有幻聽症的人,這才隔沒多久,又遇上一群怪異的人。
想是這樣想,他的專業素質卻立馬讓他迎上去,揚起標準的笑容,道:「幾位客官好,不巧得很,今天客人滿了,請先到一旁稍坐片刻,有空位了馬上給您們安排。」
陰夜辰不理他,只是板著一張臉道:「我要見你們掌櫃的。」說罷指尖不經意掠過腰間,正好碰到腰帶上垂掛的一塊玉珮,上等的羊脂玉,看不出任何的圖案。
王進一聽這話頓時眼底微變,以為又是一位想要開先例的公子哥,臉色不由微變,不卑不亢道:「很抱歉公子,我們掌櫃的很忙——」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你確定。」
王進聽得這句話,不由一愣,又打量了一行人一眼,他素來有幾分機靈,視線看到怪異男子衣上的玉珮,臉色忽然大變,那塊玉珮,和掌櫃身上的那一塊一模一樣,別的人看不出玄機來,只有會賓樓的人才明白,其實那玉珮的圖案就是一個相互交融的『會賓樓』三個字,王進隨即恭恭敬敬道:「小的糊塗了,公子先到樓上稍坐,小的馬上去請掌櫃來。」
沉熏見狀,不由啞然,待到了特別的雅間坐下之後,斜睨陰夜辰,拿腔拿調道:「辰哥哥,小弟有一事不明。」
陰夜辰知道她想問些什麼,笑道:「熏弟別急,等會兒為兄定然會為你解惑。」
果然,不多時,沉熏的疑惑得到解答了。
「這個月的進賬又比上個月多了兩成,我打算在其它的地方開分樓,正巧你這個幕後的樓主今日來,就一起商量商量。」紀旭聽了王進的述說,立刻知道是誰,一到雅間便如是說,待看清裡面的人,不由大笑出聲:「幾個月沒見,你竟然變得如此的斗『痣』昂揚。」
一句話說得沉熏忍俊不禁,凝碧更是笑出聲來。
紀旭坐下,不多時,各種菜色立刻端上桌子,因為在外面,不用顧忌那麼多的禮數,沉熏讓凝煙凝碧也一同入席。
坐定之後,陰夜辰方向沉熏介紹:「這是會賓樓的樓主紀旭,他是自家人,算是我師兄,不必拘禮,叫他紀大哥就成。」
沉熏聽這話,知道這人定然是知曉陰夜辰身份的,對他的真實性情更是瞭解甚深,她看他面容俊朗,眉目間更是有幾分淡然,那是武術修為到了一定的境地之後才有的神色,知道此人定然不是等閒之輩,又加之剛才那一句話,覺得他是個磊落知趣的人,沉熏向來也不拘禮節,微微一笑,隨即落落道:「紀大哥。」
紀旭也在暗中打量他,他是聰明人,雖然陰夜辰沒說,但是只一眼就看穿了沉熏的身份,道:「原來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南王妃,百聞不如一見,今日能夠光臨我會賓樓,真真讓紀某這塊地方蓬蓽生輝,只可惜不能拿去坐宣傳,要不然,我會賓樓的生意定然又更上一層樓。」
沉熏微曬,斜睨了一眼陰夜辰,卻對紀旭笑道:「紀大哥何必覺得惋惜呢,你會賓樓不是本身就有一塊寶嗎,這塊寶可比南王妃的身份還要能夠起到宣傳的作用,要是把這塊寶端出去,保準萬人空巷,都全跑到會賓樓來了,什麼名動天下那只不過是虛名,南王的不鳴則已,一名驚人才是最引得人想要探究的。」
陰夜辰知道她說這話當然不是誇獎,大概是對他的隱瞞有些微惱吧,當下笑嘻嘻道:「娘子,為夫早就知道自己是塊寶,不用特意誇獎,說多了為夫可是會驕傲的。」
一句話說得紀旭扭頭做嘔吐狀,吐完了憤憤道:「王妃這話說錯了,要是我告訴別人這會賓樓的主子是南王,確實會萬人空巷,沒錯,不鳴則已,但是一鳴就驚死人了,都來看會賓樓的掌櫃發瘋了。」說罷沒有禮貌地用玉箸指向陰夜辰,「你看看他這模樣,剛才我就說怎麼從大堂走過的時候賓客的樣子非常的奇怪,有的拿著筷子正愣愣發呆,有的小姑娘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原來都是這個人害的,沒見過老闆會這麼砸自己場子的,幸好他上樓了,要是在大堂多站一會兒,會賓樓今天就不用做生意來了。」
紀旭本是有啥說啥的率直個性,當年陰夜辰在父皇的安排下暗中向被稱為劍癡的紀禎學習武術防身,這件事本是秘密之極的,但是百密一疏,卻被紀禎的兒子紀旭無意間撞見陰夜辰在練劍,紀旭也是個劍癡,看見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一招一式練得頗有水準,當下提了劍就要去比試,陰夜辰當然不應,紀旭卻不依,挽了一個劍花,隨即逼近陰夜辰,陰夜辰只得回防,也只是只守不攻,被逼久了,少年的血氣方剛也被激起,當下招式變味凌厲,兩個人對打起來,那一次比試過後,兩人對彼此都暗自欣賞,漸漸成為朋友,紀禎知道後,也只能叮囑兒子如此這般,紀旭當時雖然小小年紀,也知道事情的嚴重,當下鄭重向父親起誓,絕對不會讓別人知曉二皇子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