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回到家以後,連燈都懶得開,直接爬到了床上去。周家奕的話像冰刀一樣排山倒海地向她刺來,她拚命地向躲,不想受傷,卻還是被刺中,一下一下地疼。冰刀慢慢地融化,形成一潭深水,慢慢地將她泡圍。冰冷的水打起渦旋,把她捲進去,她覺得眩暈,覺得無力,只得隨波逐流。無數水草像是富有生命的觸角慢慢地向她伸展而來,纏住她的手腳,束縛住她的感官,似乎是要將她溺斃在這洪流之中。
無助、孤單、委屈、懊惱各種感覺紛至沓來,侵襲著她弱不經風的情緒,她心裡堵的難受,彷彿築起了一道牆,不讓她渲洩勁。她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瑟瑟地發抖,腦子裡總是重複著一些散碎的片斷,彷彿是在播放幻燈片,一張一張,越來越快,那些片斷喚起她心底深處更深的記憶,那些最殘酷最惡毒的話再度襲來,沖的她無所適從,最後總算是忍不住,捂著被子嚎啕起來。
這一切壓抑了太久,就像影子一樣驅散不開,她好不容易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大哭一場,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的嘲笑,就這樣痛快地發洩。最後,她哭到沒有力氣,終於慢慢地睡著了。
這一夜睡的很沉,連動都沒有動過,就那樣保持同一個姿勢,連被子都沒有蓋。結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陳之葉覺得全身酸疼,咽痛唇乾,走路虛浮,有點像宇航員暢遊太空。她簡單地臉上撲了一些粉,打了些腮紅,臉色才沒有那麼難看,再一看表,時間要晚了,趕緊拎了書包趕到台裡去。
剛到電視台,小嚴就神秘兮兮地湊上來說:「小陳,拍電影的事,好像定下來了,今天一大早主任就找你,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你談這個事。」
陳之葉沒說話,拿著馬克杯給自己沏了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極力地讓自己的思緒沉靜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一味地拒絕、逃避也不是辦法。不就是部電影?反正拍完了有錢賺,昨天吃了那麼大的虧,也總該有點經濟補償。
她想試著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又忽然覺得那種事,如果是你情我願,或者是一夜放縱還倒好一些,一旦和錢佔了邊兒,怎麼都覺得讓人難以接受。
她沒吃早餐,肚子有點空,咖啡下了肚,倒是緩解了不少,拉開抽屜,拿出一片餅乾,剛咬了兩口,就聽見主任在門口叫她:「小陳,你那個電影已經談下來了,一會兒投資方和劇組的人會過來簽合同,你來參加一下。」
陳之葉差點沒被餅乾噎到,她使勁往下嚥了咽,含含糊糊地應著:「好,好的。」
主任一走,辦公室裡忽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放下手裡的事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氣氛有些怪異,那些目光齊聚而來,彷彿她是什麼珍惜動物一般。陳之葉有點接受不了,更多的是心虛,實在是不想在這樣詭異的氛圍裡呆下去,於是她率先打破沉默:「怎怎麼了?」
聲音剛落,辦公室裡忽然爆起雷鳴一般的掌聲。
小嚴說:「小陳,祝賀你成為咱們台裡第一個電影明星!」
陳之葉鬱悶地撇撇嘴:「這才哪兒跟哪兒,電影還沒拍,哪裡就是什麼明星?再說,我對這一行一竅不通,萬一演砸了,丟了人,你們別說不認識我就好。」
「不會演砸,不會演砸的!」張冬也附和著說,「這導演可是全亞州都有名的,記得上次他為了拍一部電影,說是要找最淳樸的面孔來飾演主角,結果硬是大膽地用了新人zome,結果那部電影在國外參加電影展,他一下子就得了個最佳新人獎,片酬翻了10幾倍。你就算是沒演過戲,底子總比zome強,我們也沒指望你能得獎,就是票房好點就成。」
「還有,還有,多跟那些大牌明星拉拉關係,到時候我們去探班,你可得給我們說說好話,創造幾個合影簽名的機會啊!」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大多是真心地祝福,唯有聶謹薇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嘴角揚起一絲不屑的笑意。
陳之葉一直在應付著大夥兒的說笑,就見其中幾個人忽然噤了聲,竊兮兮地朝她的身後望過去。
她覺得奇怪,猛地回過頭去,電光火石之間,卻對上周家奕滿是揶揄的臉。
是他?
心跳驟然加快,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陳之葉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慢慢地把頭轉回去,卻不料,某人不知道突然發什麼神經,居然一步一步地嘲她的方向走過來。
別過來,別地來
陳之葉摒著呼吸,心裡暗暗地祈禱著,而周家奕卻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故意走到她的面前,淺笑若風地說:「陳小姐,你好,我是投資人周家奕,歡迎你加入我們劇組。」
「你好。」陳之葉硬著頭皮,伸出手去,和他的手輕輕握了一握,便像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那麼,一會兒在會議室裡見,我們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勾通。」說完,他又對著大伙禮貌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陳之葉心跳如擂,腿也有些發軟,為了不洩露心底的情緒,她只好端起馬克杯來假裝喝水,試圖掩蓋心裡的不安。大夥兒卻忽然對周家奕感起了興趣,話題由拍電影轉到了他的背景、經歷和外貌上來。
「年輕有為,唉,這樣的男人,真是極品。」
「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聽說這樣的極品男,都是風流種子,將來的老婆要是沒點道行,絕對鎮不住他們。」
「你們說他會不會在戲裡來個客串,跟小陳演個對手戲什麼的?**,愛恨癡纏,或者來一場《色戒》那樣的床戲,雖然是假的,也很過癮啊。」
陳之葉抽了抽嘴角,恨不得拿什麼去堵上那人的嘴。就在大伙七嘴八舌議論之時,聶謹薇忽然站起來,走到陳之葉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語帶嘲諷地說:「你好好拍,可千萬別讓大夥兒失望。」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辦公室外走去。
劇組的人一到齊,主任便把陳之葉叫到會議室去,一起商討合約細節。會議正式開始,周家奕首先把這部電影的投資情況做了大致介紹,然後由編劇來講述劇情和情節設置,最後,工作人員又給每一個人的手裡發了一份合約。
「瘳主任、陳小姐,這份就是這部電影的詳細合約,你們可以看一下,哪裡有疑問或者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我們共同協商。」
陳之葉翻開合約,只見裡面除了主項內容以外還密密麻麻羅列了一系列的附項。她有些頭痛,只覺得這些字彷彿一個一個地從紙上跳下來,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她耐著性子一條一條地往下看,終於在看到第23條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請問,合約裡寫著在拍攝期間,必須要聽從導演安排,不可以隨意離組。我是主持人,每週有節目要錄,不能離組的話,怎麼回來工作?」
周家奕托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這一點陳小姐不必擔心,台裡會給我們一份你的工作安排表,適逢需要回來錄製節目的時候,劇組會給你報銷往返機票,但是,錄完節目必須立即歸組,不得耽誤拍攝進度。」
陳之葉低下頭,繼續往下看,第47條:演員有義務配合導演完成劇情中的任何合理要求,合理要求包括適當的裸露以及親熱鏡頭
「這個47條」
「嗯?」周家奕瞇了瞇眼,饒有興致地問,「陳小姐不妨直言,這一條有什麼問題?」
「這一條我」她說的結結巴巴,似乎難以啟齒。她沒有簽過電影合約,也不知道這一條是不是必須要放在合約裡簽。雖然就現實而言,作為一名專業的演員,不管是裸露還是親熱的戲碼,都要進入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但她只是個業餘演員,要求不應該那麼嚴格吧?
她想這麼問,可是就是問不出口,特別是一看見周家奕那一臉促狹的模樣,就更不想讓他看了笑話。
她嚅了嚅了嘴唇,最後艱難地開口:「我沒有經驗,如果在拍這些戲的時候沒有狀態,或者總是ng,要一遍一遍地重拍,那豈不是要被佔盡便宜?」
她這麼一說,會議室裡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好半天才終於爆出一陣笑聲。導演笑的臉色紅潤,十分開懷,主任笑的隱忍不發,似乎還有一絲無奈,而周家奕的表情更為變幻莫測,明明是在笑,目光卻有些莫名其妙的熾烈。
「陳小姐你放心,我們的導演和演員都很專業,經驗豐富,就算你一時難以入戲,他們也會在現場用各種方式使你很快的進入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