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葉陪著肖芳在床上滾了一夜,糾結了一夜,腦子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連覺也沒怎麼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親自熬了粥,切了些小菜,然後叫肖芳起床。
肖芳其實早就醒了,但卻像只刺猥一樣蜷在被子裡,任憑她怎麼推她,她都只是閉著眼,一動也不動。
陳之葉知道,肖芳其實是希望陸浩能夠回頭,能夠像以前那樣來哄她開心,只要他肯來,只要他肯開口,她就一定會原諒他。但是,一夜過去了,陸浩連個電話都沒有打,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還記得自己剛到a市的時候,一直很想念周家齊,於是就會安慰自己說,睡一覺,天一亮,家齊就會找到她。可是,她每次睜開眼,都只有失望,時間一長,由失望漸漸地變成了絕望。再過一陣子,死了心,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所有的傷痛欲絕,都要經歷這個過程,所以,她堅信,只要肖芳能克服眼前的事,就一定可以回到從前。
一切收拾妥當,陳之葉就趕著去上班。她本想請假,但因為有一場錄影,不能延時,只好囑咐肖芳幾句話,然後拎著書包出門去。
一整天,她都過的有點恍惚,心裡惴惴不安,就怕肖芳一個人會出什麼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接到周家奕的電話,讓她直接回家去。
陳之葉想也不想就拒絕:「我得回去看著肖芳,她現在精神不好,萬一出事怎麼辦?」
「浩子已經過去了,他們的問題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別添亂,聽見沒有?」
她只好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直接打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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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她仍是在想著肖芳和陸浩的事,想到某處情驚,忍不住問他:「陸浩到底怎麼想的?他打算跟肖芳說什麼呀?」
周家奕不抬頭,只是含含糊糊地應付:「人家的事,你管那麼多?」
「但是肖芳情緒不太好,如果真的談繃了,一拍兩散,那怎麼辦?你沒看見肖芳那樣子,我真怕她出什麼事。」
「肖芳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還清楚。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全怪她自己。」
這一點,陳之葉是承認的。肖芳胡鬧的那幾次,她都在場,領略過她撒瘋賴磨的本事,也不敢替她辯護什麼。只又不敢完全苟同他的觀點,於是同他爭論:「要是陸浩做的事讓肖芳有安全感,她一定不會做那些事。」
「什麼叫安全感?男人出去談生意,逢場作戲很正常。肖芳自己沒算過帳?她住的房子要多少錢?她開的車要多少錢?她買的奢侈品要多少錢?浩子家又不是開銀行的,不幹點事,能養的起她?」
「可是」陳之葉還想拒理力爭,可確實又找不到借口。肖芳今天要房明天要車,把陸浩的家底搾的精光,也難為陸浩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肯出去拋頭露臉。
她蹙了蹙眉,重重地歎了一口了,忽然轉移話題:「都說狡兔三窟,周家奕,你有幾處房子?」
周家奕瞥她一眼,似是懶得理她,又迅速垂下去,一言不吭地嚼著米飯。
「說話呀?」
他又瞥她一眼,問:「你也想學肖芳,打聽清楚了來個突然襲擊?」
她撇撇嘴:「我可沒興趣。再說,就算真的去抓,也輪不上我呀。」
他興沖沖地湊地來,壓低了聲音在她的耳邊說:「你要是想,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你考慮考慮?」
他說的跟真的似的,聲音裡透著一些曖昧,但他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副玩世不恭,彷彿剛才說的不過是一個笑話。
陳之葉有些分辨不清,想了想還是搖頭:「別了,您這機會還是留給別人吧,多著人削尖了腦袋往前鑽,我就不湊這熱鬧了。」
正一言一搭地說著,外面響起了門鈴聲。陳之葉奇怪地看了周家奕一眼,走到門口去開門。
開門的一霎,陳之葉嚇的往後一個踉蹌,整個人靠在了門框上。門外的人也是一臉震驚,再看看放下筷子走出來的周家奕,登時明白了什麼,二話不說就衝進去,拳頭朝著周家奕的臉上就揮了過去。
周家奕看見周家齊,也有些措手不及,一時沒反應過來,臉上突然就挨了一拳。他踉蹌著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爬起來,也極不客氣地攥起拳頭,朝著周家齊揮過去!
周家齊一避而過,順勢擒住周家奕的手腕,縱眉凌峰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冷笑:「真是我的好弟弟!」
周家奕自是心裡有愧,眸光一融,叫了一聲:「大哥。」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周家齊橫眉立目,額角的青筋暴露出來,表情極是猙獰,「你也配?」
陳之葉知道事情鬧大了,一時也顧不得什麼,衝過去勸架:「別打了,你們別打了。」
兩個人皆怒不可遏,哪裡肯停,推開她,廝打到了一起。他們似乎都動了真怒,真刀真槍往對方身上招呼,誰也不肯手下留情,一個拳頭下去,周家奕的眼角就見了青,而周家齊的嘴角也出了血。
情勢發展愈演愈烈,家裡乒裡乓啷的一陣亂響,花瓶摔在地上,椅子被踹到,連沙發也被擠挪了位置。
陳之葉又衝過去,試圖阻止,豈料不知是誰大手一揮,力氣大了些,居然把她甩了出去,「鏗」地一聲直接撞的桌角上。
兩個人登時嚇了一跳,都鬆開了對方,轉過身來擔憂地望向陳之葉。陳之葉捂著額頭,疼的呲牙咧嘴地滿地打滾。
周家奕以為她撞到了眼睛,嚇得臉色一變,立即撲過去,周家齊愣了幾秒,跑過來關切地問:「葉兒,葉兒,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其實那一下是真的疼,她痛的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坐起來,連聲音都開始發顫:「家齊,你別打了,聽我說,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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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齊跟著陳之葉上樓去,每走一步,他都覺得心慌。他知道樓上是臥室,那裡住著兩個人。他曾經幻想過和陳之葉結婚後,家裡應該佈置成什麼樣子,臥室裡應該掛什麼樣的窗簾,什麼樣的飾物,是不是要建一個嬰兒房,以後有了寶寶,是放他一個人睡,還是放到主臥裡來。
可是,這裡,除了嬰兒房以外,一樣都不少,窗簾是她喜歡的顏色,裝飾也是符合她的審美,或者,這些都是她親手掛上去的。
他覺得惶怯,突然很不想看到這些,每一樣東西都讓人覺得刺眼,往事就裝滿水的汽球,一旦被針扎破,就會立即爆成碎片。
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年,他對她一無所知,尋遍了大江南北,也找不到關於她的半點信息。
他一直以為她出國了,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不是出國,也不是找不到,而是自己傻,算錯了一個人,低估了一個人。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周家奕竟然可以把她藏的這麼好,他甚至覺得可笑,因為他每一次醉酒,都會對著周家奕說起陳之葉,告訴他,自己有多想她,多愛她。可是,他居然不知道,也永遠想不到,周家奕只是在一旁,把自己當笑話,當傻瓜,其實他一直都和陳之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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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黑暗,樹枝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擷著遠處依稀點亮的燈光,彷彿是結著寶石一般。陳之葉往遠處望了一會兒,然後把窗簾拉好,轉過身來靠在牆上,看著對面那張曾經在夢裡反覆出現的面孔。
其實,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那些難以啟齒的事,早早晚晚都要揭開,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這樣突然。
周家齊比以前瘦了些,成熟了些,只是剛剛被周家奕打的有點狼狽。他嘴角還冒著血,她很想替他擦一擦,但又出於某些顧忌不敢動,只好指著床頭櫃的抽屜說:「那裡有面巾紙,你先擦一擦吧。」
周家齊用袖子沾了一下嘴角,大概是有些痛,皺了皺眉,然後就像怕她又會跑掉一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開始吧,我想聽全部。」
陳之葉的嘴角牽起一絲苦澀,好半天才終於下定決心,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正如你現在看見的,我是周家奕的情婦。」
「情婦?」周家齊怔了一怔,目光瞬間多了一縷不可思議的意味。
陳之葉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但當她對著周家齊的時候,除了撕心裂肺的痛以外,更多的便是洗涮不盡的恥辱。
周家齊一直在聽她說,彷彿是難以置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直到她說起周家奕用她爸爸的欠債協議要挾她的時候,他終於握緊了拳頭,用力地捶在門框上。
這些年,他一直在想,陳之葉究竟在哪裡,在幹什麼。一人在外,或者會受一些委屈,或者會遇到什麼困難,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遭受如此屈辱。
她是一個那樣美好的女孩子,花樣年華,如一朵潔白的清蓮一般純粹、美麗,卻不得不去承受這樣或那樣的傷害與摧殘。
而他周家奕,竟然下的了手?
周家齊越想越怒,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手背上的青筋也突出來,樣子十分恐怖。好半天,他才微微側過臉去,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
「走!跟我走!」
周家齊走過來,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拉著她就往樓下去。
「家齊,你幹什麼?家齊?家齊?」
周家奕看見他們下來,把煙蒂碾進煙灰缸裡,從沙發上坐起來。周家齊卻視而不見,拉著陳之葉就往門外去。
陳之葉一路跟著他踉踉蹌蹌,直到這一刻才總算明白,原來他是想帶她走,帶她離開這裡。
周家奕追上來,試圖阻攔,周家齊卻轉過頭去,硬聲硬氣地說:「周家奕,她是我女朋友,我現在要帶她走!」
周家奕擰起眉,哧地一笑:「她跟我那麼久,早就是我的人,你不嫌棄?」
「你還有臉提?她不是情願的,你怎麼可以這麼逼她?」周家齊狂怒攻心,五官也幾近扭曲。
「我逼她了,又怎麼樣?現在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大哥,你不如放手吧。」
「混蛋!周家奕,你混蛋!」周家齊往日的儒雅斯文斷然全無,幾乎歇斯底里,「無論如何,我今天都要把她帶走!」
周家奕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陳之葉。他的目光很冷,似乎還帶著幾分警告與要挾。陳之葉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立即低下頭去。
「葉兒,跟我走?」
陳之葉看了看周家齊,又把目光落在周家奕的身上,周家奕也挑著眉看著她,彷彿在等待著答案。
她覺得心跳加速,心裡有些喜,又有些酸,混在一起不知是什麼感覺,像海浪一樣拍過來。
她一直都想離開他,一直都想。可是當周家齊那麼問她的時候,她居然會猶豫。她不敢抬頭,不看敢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只是低著頭看著腳尖,遲疑著。
她告訴自己,她並不是對周家奕有什麼眷戀,只是,她欠他的錢,債不還完,他會善罷甘休嗎?
周家齊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直接寫了一張整整四百七十萬的支票扔過去:「她的錢還清了,從此不拖不欠!」
她眸中一亮,看了周家奕一眼,他的表情有些怒,但更多的是讓人分辯不清的東西。她吸了一口了,終於還是走到周家齊的身邊,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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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久違的重逢,帶給他們的並沒有喜悅,只有無盡的沉重。
其實,周家齊在a市也有一間小公寓,因為不常來,所以才一直空著,只雇了個保姆負責看房子打掃。
到了公寓樓下,周家齊下了車,還特意繞到另一邊來替她拉開車門。陳之葉看了他一眼,侷促地下了車,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往樓上去。
他們來的突然,保姆始料不及,給他們倒了水之後就立即鑽到臥室裡去準備。
陳之葉環視著四周,忽然問:「這房子不便宜吧?」
其實她是沒話說,好久不見,單獨相處起來還是有些不大適應。
周家齊不揭穿她,反而替她端了一杯茶,笑笑說:「那個時候房價還沒漲,我就訂了一套,也不貴,平均下來7000多一平。現在房價漲勢洶洶,這套小公寓面積大、采光好,設施齊全,再加上地理位置好,光憑這些優勢就能坐地翻番,如果再碰到無良開發商,或者是炒房團,現在這房子起碼也要一萬八一平。」
「那你豈不是撿到了?」
他的笑容凝了一凝,說:「算是吧。」
公寓的牆上掛滿了裝飾畫。周家齊一直喜歡色彩厚湎的油畫,畢加索、凡高都是他追崇的對象。記得以前,他帶著她大肆狂買仿品,還大顏不慚地說,將來自己也要學著畫油畫,然後畫一張他們的婚紗照掛在客廳裡,讓每一個來家裡的人都能看得見。
現在過了這麼久,物非物,人非人,連最基本的,可以看著他的眼睛同他交流都變成了奢侈。
保姆收拾好臥房出來,打量著陳之葉,曖昧非常地說:「先生,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床單、毛巾被都是新的,枕頭、枕套也都是新的。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家齊點點頭,然後帶著陳之葉去臥室。
推開門,果然一切如新,只是兩隻並排擺在一起的枕頭讓人匪夷。陳之葉臉上騰地一熱,不禁侷促地向後退了一步。
周家齊也覺得尷尬,立即解釋:「是保姆弄錯了,她還以為我們……」
話有些說不下去,周家齊只怨自己說錯了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說,「這個房間讓給你,我去隔壁睡,你有什麼事,喊我一聲就行。」
她覺得不好意思,搶著說:「別,要不,還是我去隔壁吧。」
「那怎麼行?女孩子,要睡的舒服一點。還是你在這裡,我去隔壁。」
(千呼萬喚始出來,周家齊同志,終於趕在周家奕向陳之葉表白之前出現了。據寶寶個人分析,一方面,他沉寂了太久了,該出場了,另一方面,他的出現阻止了周家奕再次表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故事的曲折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