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在這片空地上,一個小小的土包孤單單地堆在那裡,上面長滿了雜草。王小川沒想到,阿香的墳包居然如此簡陋,如此寒酸,真不知道阿香的家人平時是怎麼維護的。也許,阿香的父親把阿香的骨灰帶回來後,就挖了一個小坑填平,然後堆了一點土就了事。
王小川心如刀絞,一股氣血湧上大腦,感覺有些窒息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阿香墳前,撲通一聲跪下,泣不成聲地說:「阿香,哥看你來了!」阿蘭站在一邊,呆呆地看著王小川。
王小川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抬頭看到阿蘭的樣子,沒好氣地說:「阿蘭,把你手裡的東西給你。我交給你一個事情,麻煩你回家拿把鋤頭上來。」阿蘭傻傻地問道:「小川哥哥,你要鋤頭幹嘛?」
王小川近乎有些吼地叫道:「幹什麼?我給你姐姐砌一下墳!」阿蘭沒想到王小川會衝著自己這麼說話,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她把塑料口袋交給王小川,連忙轉身朝山下跑去。
王小川顫抖著手把香燭紙錢拿出來,從包裡摸出打火機,先把香燭點上,插在阿香的墳前,然後把紙錢點著,燒給阿香。王小川一邊燒紙錢,一邊掉淚。他想起在今年自己在廣州遇到阿香的一點一滴,阿香的音容笑貌活生生地浮現在眼前。
這是一個多麼青春可愛的女孩啊,她對待自己猶如親哥哥一般,給自己療傷,細心地服侍受傷的自己,把她用身體賺來的錢給自己買衣服、買藥、買補品。自己花了她那麼多錢,她冒著受虐的風險出台掙錢,卻再次被可惡的男人虐待,回到家裡,她在自己面前掩飾著一切……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為了家庭,忍辱負重,受盡各種非人的折磨。但是,只要提到妹妹和弟弟,她的臉上就會露出幸福的微笑。她希望妹妹和弟弟能好好讀書,不要走她的老路。可如今,現實殘酷地在眼前擺著,她的妹妹阿蘭已經主動輟學了。而她的墳墓,如此不被家人重視,如果再過一段時間,也許連一個土包都將不復存在了。如果阿香泉下有知,她該如何面對這個事實?
王小川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這是他從來沒想到的現實。也許,只是阿蘭如此而已,還有一個弟弟呢。只要弟弟還在努力上學,也算是對得起阿香了。王小川想起剛才第一次看到阿蘭時,她手裡拿著的蘋果手機。對於一個農村女孩子來說,蘋果手機仍是一件比較奢侈的物件。阿蘭從哪裡來的錢買得起蘋果手機?聯繫到阿嬸誤以為自己是阿蘭的男朋友,幾個村民看到自己的奇怪表情,王小川有一種預感,阿蘭一定是在外面鬼混,或許正悄悄地走著阿香的老路。
想到這些,王小川的眼淚又忍不住刷刷地掉了下來。他很為阿香不平,更為阿香感到悲痛。如果阿香還活著,她在外面還在用自己的身體掙錢,然後把錢寄回家裡,而妹妹阿蘭又是如此狀況,阿香要是知道了,她不知該有多麼傷心。
王小川把紙錢燒完後,仍呆呆地跪在阿香墳前。看到阿蘭還沒把鋤頭拿上來,王小川越看墳包上的雜草越覺得刺眼。他跪著移了過去,用手撕扯著那些雜草。雜草鋒利的葉邊劃破了王小川的手,鮮血流了出來。王小川不管不顧,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繼續扯著雜草。很快,阿香小小的墳包上的雜草被扯光了。王小川看到露出了泥土的墳包,心裡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
阿蘭拿著鋤頭氣喘吁吁地上來了,看到王小川兩手鮮血地跪在那裡,不禁驚叫道:「小川哥哥,你的手怎麼流血了?」王小川抬頭看了看阿蘭,淒涼地笑一聲說:「你姐姐的墳包上這麼多雜草,你姐姐一定不舒服。我把雜草都扯光了,她現在一定高興了。」
阿蘭有些感動地說:「小川哥哥,我這裡有紙,我給你包紮一下吧。」王小川站起來,接過阿蘭手裡的鋤頭說:「不用,沒事的。不過就劃傷了一點皮而已,很快就會好起來。」
王小川拿著鋤頭,開始給阿香的墳砌土。由於用力過大,他手上的傷口仍在不斷涔血,鋤頭把柄上,留著血印子。王小川根本顧不上這些,他又去把附近的一些石頭搬過來,在阿香的墳前圍了一圈,石頭上也留下了血跡。
阿蘭剛開始站在一邊看著,後來也幫著王小川給阿香砌墳。兩人一起努力,終於把阿香的墳砌得高大豐滿起來。天色漸暗,王小川直起身來,滿意地看著阿香的新墳。可惜附近沒有石板,否則王小川還要給阿香立塊墓碑。
王小川把鋤頭交給阿蘭,走到阿香墳前,再次跪倒,給阿香磕了9個響頭,心中默默念道:「阿香,哥只能給你做到這一步了。你就在這裡好好安息吧,哥今後有時間一定還會再來看你。」
王小川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阿香的墳地,和阿蘭一起下山回家。阿蘭急匆匆地走在前面,進屋之後,打來一盆熱水,端到王小川面前,叫王小川趕緊把手洗了。王小川慢慢地洗著手,這才感覺到手上的傷口有些火辣辣作痛。
阿蘭又進屋找了幾塊創可貼出來,給王小川把傷口貼好。看到阿蘭如此細心,王小川此前對阿蘭的不滿有些減少,他對阿蘭說:「阿蘭,真的謝謝你。」阿蘭低聲說:「沒什麼,小川哥哥,你不用這樣,我惹你生氣了,是我不好。」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背著書包氣咻咻地走了過來。阿蘭對王小川說:「這是阿軍,我的弟弟。」說著,阿蘭用當地話沖阿軍說了幾句,阿軍看了看王小川,走到跟前,把書包往地上一摔,坐在凳子上,沒有說話。
王小川看到,阿軍臉上有幾道傷痕,有的傷痕還在往外面涔血。阿蘭見狀,生氣地用當地話朝阿軍吼了幾句,阿軍抬起頭,也一臉不服氣地沖阿蘭吼著。王小川很是詫異,問阿蘭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蘭一臉怒氣地說:「阿軍又在外面和人打架了!他經常這樣,我們怎麼說他,他都不聽。」王小川心裡一沉,難道阿軍也是一個不好好讀書的頑主?儘管王小川以前讀書的時候,也偶爾和同學吵吵嘴、打打架,但也沒有像阿軍這樣帶著一臉傷痕回家。
王小川問阿軍:「阿軍,你這是怎麼回事?」阿軍抬頭看了王小川一眼,用當地話說了幾句。阿蘭在一邊制止他說:「你用普通話,他聽不懂。」阿軍這才用普通話說:「沒怎麼回事,看不慣那幾個小子,我就和他們幹了一架而已。」王小川說:「為什麼看不慣他們呢?他們什麼地方惹著你了?」阿軍說:「他們自以為成績好,我成績不好,就取笑我。我是那麼好惹的嗎?我就找他們單挑!」
王小川問道:「那結果就是你帶著一臉傷痕回家了?」阿軍梗著脖子說:「那才不是呢!我撂翻了他們3個,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他們還說明天找我報仇,我才不怕他們呢。大不了我今後不去上學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
王小川驚訝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阿軍居然認為上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由此看來,阿軍也和阿蘭一樣,沒有讀書的熱情。上學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事情。怎麼會這樣呢?怎麼阿香的妹妹和弟弟都變成了這樣呢?這完全不是阿香生前嘴裡說的妹妹和弟弟啊!
阿嬸在屋裡聽到外面在大聲說話,走出屋來,看到阿軍的樣子,也心裡來氣,衝著阿軍用當地話說了幾句。阿軍貌似很不服氣,也對阿嬸叫嚷著,還站起來,拿起凳子使勁地往地上摔。阿嬸看到阿軍這樣對自己,氣得臉都黑了,又衝著阿軍說了幾句,就回屋去了。
阿蘭把阿軍拉著,把翻倒在地上的凳子重新擺好,將阿軍按坐在凳子上,對阿軍說:「阿軍,這是小川哥哥,是姐姐在廣州的乾哥哥,也是給我們家裡寄錢的那個大哥哥。」阿軍哦了一聲,又看了王小川一眼,低著頭沒有說話。
王小川心裡很是傷心,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只得暗自搖頭歎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王小川看到阿香的父親還沒有回家,有些奇怪地問阿蘭:「阿蘭,你阿爸去什麼地方了?怎麼還沒回家?是不是出去幹農活了?」
阿蘭搖搖頭說:「阿爸現在已經沒有幹農活了,他現在每天都出去玩牌。」王小川啊了一聲:「什麼?玩牌?他為什麼不在家幹農活而玩牌呢?他的身體是不是不好?做不了農活?」
阿蘭說:「他啊,身體一般吧。現在家裡條件好了,幹農活多累呀,我們家的土地都包給別人做了。阿爸玩牌玩得很好,很少輸錢。」王小川無話可說了,農村人只要沾上賭癮,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沒想到,阿香的父親居然變成了一個好賭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