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冠添此言一出，黃恆江連忙扯了扯黃冠添的衣服說：「哥，今天大家高興，就只喝酒，別的事情不要提.:」然後對李威滿臉堆笑地說：「李局長，你別多心，我哥平時不喝酒的，你也知道。他今天高興，才喝了一點酒，就開始說酒話了。來，我敬你一杯！」
黃恆江的酒杯剛舉起來準備喝，黃冠添一把把酒杯按下來，對李威說：「李局長，我今天沒有喝醉，我也沒有說酒話。我弟弟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他有些話不好意思開口，但我不能老是讓他心中委屈，所以我就替他說。」
李威從黃冠添嘴裡冒出「雙江地稅局有些人真的太不像話」的話開始，就明白今天這哥倆請自己來吃這頓飯的原因了。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無論是朋友，還是別的什麼人，主動請自己吃飯，那都是有利益驅動在裡面。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幸虧今天李威堅持要自己埋單，不然就會徹底地陷入被動中去了。
當然，黃冠添和黃恆江兩兄弟並不是那種很勢利的人，尤其是黃恆江，主動制止哥哥不要再說下去，說明他真的是一個很厚道、實在的人。眼見兩兄弟爭執了幾句後，黃冠添仍執意要說出來，李威只得接話問道：「黃主任，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
黃恆江很是無奈地看了黃冠添一眼，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只顧吃東西。黃冠添也不管弟弟是怎樣的表情，對李威說：「李局長，俗話說，小鬼難纏。我弟弟就經常被你們地稅系統的『小鬼』纏著，隔三岔五就要被纏一次。原本想，一年纏那麼幾次，還可以忍受下去，但纏得多了，就有些忍無可忍了。」
李威盯著黃冠添的眼睛說：「黃主任，你不妨把話說明白一些，說具體一點，我心中才有數。」黃冠添說：「那好，我就舉幾個例子來說吧。你是稅務方面的行家，知道很多企事業單位或多或少是存在著稅收上的一些問題，這是中國的一個普遍現象，不是說只有哪家才這樣。當然，我弟弟的企業也是有的，這一點不用向你隱瞞。」
李威點點頭，沒有說話。黃冠添繼續說道：「馬家鎮稅務所裡有的人，就利用這一點，鑽起了空子。這是說得好聽的詞語，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藉機搞敲詐。那個人，經常跑到弟弟那裡，用借錢的名義搞錢。我弟弟又不是傻瓜，知道他借錢是假，搞錢是真。既然人家厚得起臉皮借錢，難道會不借給他？而且，借給他錢的時候，還得陪著笑臉，不能拉著臉。不然的話，後果是很嚴重的。他隨便找一個理由，就能把弟弟的企業整得很慘。」
聽到這裡，李威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羅麗娟給自己說起的那個地稅局的小莊，小莊也是用這樣的方式向企業搞錢。後來，李威找到小莊，輕描淡寫地給他敲了敲警鐘，讓他不再騷擾羅麗娟，並把此前吞下去的錢吐了出來，那事才算了結。沒想到，黃恆江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李威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眉頭緊皺，沒有說話，端起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黃冠添歇了一口氣說：「那個人不僅經常向弟弟搞錢，還經常讓弟弟當冤大頭。遇到他有什麼朋友吃飯什麼的，就把弟弟叫上，最後讓他埋單。每次少則幾百元，多則幾千元。最過分的是，有一次，他和幾個朋友去＃＃＃中心玩樂，花了接近一萬元，也是叫弟弟去埋單。逢年過節，弟弟也要給他和稅務所的人封一個大紅包。紅包金額少了，肯定是拿不出手的。這個人最直接，事先就把金額說好，只能多不能少。」
黃冠添說得很是激動，黃恆江實在忍不住了，低聲對黃冠添說：「哥，你的聲音不能小點麼？要是被別人聽到，那影響就不好了。」黃冠添恨恨地說：「我就是要說，被別人聽到了又能咋的？你是受害者，你還怕什麼？我要是不說出來，李局長能知道他手下的人在胡作非為嗎？以我以前的脾氣，我真的想把這個事情做成新聞給曝光出來！」
聽到最後，李威確定黃冠添嘴裡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龍大旗無疑了。此前，局裡的王大媽給自己打小報告的時候就提及龍大旗是劉鎮宇的馬仔，自己還不是很相信。現在聽黃冠添這麼一說，李威確信了。真沒想到，龍大旗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也難怪他主動申請下基層，不僅連雙江地稅局辦公室副主任都不當，而且連馬家鎮稅務所副所長也不願意當，心甘情願地區當個稅收專管員。看來，這個小小的專管員，油水不是一般的小啊。劉鎮宇同意他當專管員，就是想讓他幫著自己撈油水。
那次李威到馬家鎮去視察，龍大旗開始拍著胸脯說他請客，不料他把黃恆江叫來，當時李威就猜測到龍大旗是叫黃恆江來埋單的。現在黃冠添這麼一說，李威確證了自己的想法。想到那次居然是黃恆江當的冤大頭，李威不覺臉上有些發熱。
李威輕咳了一聲說：「黃主任，非常感謝你今天給我提供了這麼一個重要的信息。看來，我們雙江稅務系統的確出了一些問題。你要是今天不給我說，我也許會被蒙在鼓裡，一直不清楚下面的人究竟是怎麼亂搞的。黃總，想起來慚愧啊，那次我在馬家鎮『尚品川菜館』吃飯，一定也是你埋單的吧？」
黃恆江笑了笑說：「李局長，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其實，剛才我哥給你說的情況只說了一部分。不僅是稅務系統的人對我們吃拿卡要，其他一些部門也是一樣的。算下來，每年我用在這些亂七八糟事情上的錢，差不多就有50萬元。我這都算是比較少的了，據我所知，有的企業甚至高達100萬元。各家都有難纏的『小鬼』啊，有的單位不僅『小鬼』難纏，『大鬼』更難纏。我們做實業的，的確是有苦說不出。沒有辦法，我們要在他們的手裡討點飯吃，不得不低頭。不然的話，我們在很多方面會惹上說不清數不完的麻煩。」
黃冠添說：「所以，我今天給你說出來，就沒有錯，你還怪我多嘴。雖然你有那麼多難纏的『小鬼』，但能少一個就少一個，何必非要自己強撐著呢？現官不如現管，以前李局長是在北山市局，可能不便過問雙江地稅局的事情。現在他執掌雙江地稅局了，這個事情他能說得起話，能管得到，我就把它說出來，不用擔心說了沒用。」
李威點點頭說：「黃主任，黃總，你們今天給我說的這個事情，我已經記在心裡了。無論從我們的朋友關係來說，還是從我的職責來說，這個事情我都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當然，我也才去雙江那邊上任不長的時間，很多事情我還需要慢慢地把情況摸清楚。所以，請你們給我時間。」
黃恆江連忙說：「李局長，不急，不急。其實，給你說這個事情，也不是希望能完全杜絕，只要他能適可而止，不要把我逼得那麼過分，我就覺得沒什麼的。我們不是那種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知道一些基本的禮尚往來。在中國嘛，肯定要適應老祖宗傳下來的這些東西，不然我們就太不懂事了。只要他們能把握一個度，讓我過得下去，大家相安無事，有什麼話好好說，我覺得就不錯了。」
黃冠添看起來的確有些醉意了，他見弟弟居然還是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骨子裡的那股文人迂腐之氣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我說弟弟啊，你怎麼到了現在還是這麼樣的態度呢？剛才李局長不是說了嗎？他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的。對於這種社會上的不良風氣，我們要堅決杜絕，而不是姑息、縱容。否則，朗朗世界，就變成烏煙瘴氣了。」
黃恆江挨了哥哥一頓批，也不好當著李威的面對哥哥的話進行反駁，只好對李威苦笑一下，沒有說話。李威笑著對黃冠添說：「黃主任，你說得很好，為官者當為百姓稻粱謀，否則就不如回家賣紅薯。社會風氣，不僅是靠為官者清廉自持，也要靠廣大人民群眾監督才行。如果大家放任不管，那無疑就是助長了歪風邪氣，這是絕對要不得的。」
黃冠添豎著大拇指對李威說：「李局長，你的話說到我的心裡去了。雖然我在媒體幹了這麼多年，也見過、聽過很多社會不良風氣的事情，按說應該是習以為常才是，但我骨子裡還是一個憤青。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激進的憤青；現在歲數大了，仍是一個舊性不改的憤青。看來，我真的是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老話了。」
3人吃著菜喝著酒，說著一些共同感興趣的話題，時間過得很快。結束的時候，黃恆江習慣性地叫過服務員說要埋單。李威一看急了，連忙制止，說該自己埋單。黃恆江笑了笑，沒有理睬李威。李威惱了，把桌子一拍，騰地站了起來，黃家兄弟怔怔地看著李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