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辰和錦潤公子回到帝都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舒榒駑襻在那半個月裡,聖榮長公主展千含將皇帝和皇后下葬,另,扶持不到兩歲的展長寧即位。改年號景德。
赫連辰和錦潤公子幾乎是同時到達宮門口。赫連辰風塵僕僕,滿臉疲憊。錦潤公子臉色蒼白,氣都喘不順。兩人一見面,一怔,隨即瞭然。
明明知道已經出了事,明明知道……可是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跑向桃夭殿。
他們在外面從來沒有聽到關於林挽陽結局的任何消息,所以……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所以,很有可能……她還活著!
縱然一路勞累,赫連辰到底體力好,這般疾奔也沒有多大問題。只是苦了錦潤公子,平日裡他路走多了都會喘不上起來,為了盡快趕回來連夜趕路,如今又跑。不過是跑了幾步,便踉蹌著一下子趴在地面上。手腕和手肘都磕出了血來彖。
錦潤公子一咬牙,強撐著爬起來。他大口喘了好一會子的氣,腿一直在顫抖,卻是怎麼都邁不出去了。
跟著錦潤公子一起回來的其中一個黑衣男子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其餘幾個人在與眾侍衛打鬥。
赫連辰和錦潤公子闖進來,守門的侍衛雖然奇怪,但是也不敢隨便動手。只派人速速去通知展千含。可是跟著錦潤公子進來的那些人,因為不明身份,卻是堅決不能闖宮的。既然闖宮,那就格殺勿論媲。
赫連辰一直跑到桃夭殿門口,一腳將門踹開。裡面空無一人,可是殺了珍瑞、有蘋等人之後殘留下的血跡還在。赫連辰靠著門,身體緩緩癱軟了下去。
錦潤公子過了一會子才到,他抓著赫連辰的衣袖:「我阿姐……我阿姐她……」
兩人連滾帶爬的闖進去。屋裡……很是凌亂,就像是經過了一場大掃蕩。多寶格後面的密道顯露出來,床榻下面的暗格被挑開來,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地面上……是大片大片乾涸的血跡。
屋內很是雜亂,最引人注目的,除了床帳之上用鮮血寫出來的「與挽合葬」四個大字之外,另一處便是扔在凌亂床榻上的一道聖旨。
聖旨上面也有血跡,卻絲毫掩蓋不住上面的字跡。簪花小楷,林挽陽的筆跡。而那聖旨上寫的是……
鎮遠將軍林廣義不孝長女挽陽,生性狠戾,嗜殺如命,忘恩負義,死教不改。允林文廣與此惡女斷絕父女關係,逐出林氏家門,永世不入林氏族譜。死後,屍骨不入林家祖墳。欽此。
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犯下那滔天罪行,應該怎樣才能不給家族蒙羞?將自己逐出家門!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均是自己的行為,與林家沒有任何關係。
林家大仇不能不報。
林家世代忠烈不能留下弒君的罪名。
所以……
逐了自己。
錦潤公子緊緊抓著那道聖旨,淚水不斷:「阿姐……阿姐……」阿姐,你何苦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阿姐……你活著如此絕望,父親母親又怎會怪你怨你?
阿姐……你一生為林家復仇。你怎麼就忍心……怎麼就忍心寫下這樣一道聖旨?將自逐出家門……阿姐……既然你能夠狠得下心將自己逐出家門,既然你已經不是林家子孫,你又何必一直活在林家的仇恨裡?
阿姐,就算你不復仇,又有誰會怪你?
阿姐,就算你當真滅國,林家的人怎麼捨得與你斷絕關係?
林家……既然能夠幫助幾代皇帝建功立業,就算是滅了這個國家又如何?
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滴落在那道聖旨上。當日,林挽陽給展承天要了兩道無字聖旨。第一道是逼著錦潤公子離開帝都,另一道,便是今日的這個:將自己逐出林氏家門。
淚水迷濛,錦潤公子卻依舊注意到了,在聖旨的下角處,有著兩個朱字:駁回。那朱字被鮮血染紅了,如果不注意就不會看到。而那字的筆跡,是展千含。
林挽陽要將自己逐出林家家門,展千含駁回。她故意將這道聖旨扔在這裡,便是要告訴林挽陽:她想要為林家脫罪,做夢!
赫連辰並沒有在桃夭殿中停留太久,他不在意那道聖旨,他在意的是:林挽陽現在到底在哪裡!
赫連辰出了桃夭殿,一把抓過一個宮女:「林貴妃在哪裡?林貴妃在哪裡!」
那小宮女被他一嚇,臉色蒼白。聽到他的問題,臉色更白了。她緊緊閉著嘴巴,用力搖頭。
赫連辰之後又抓了幾個小宮女來問,所有人聽到他的問題之後,表現都跟第一個小宮女一樣,緊緊閉著嘴巴,什麼都不說。
赫連辰去了太舒殿,展千含不在太舒殿。展千含在奉冶殿。她在照顧展長寧。玉嫣然薨逝之後,展長寧找不到母后,一直哭鬧,好好的大病了一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好。
聽到英宜進來稟報,說赫連辰和錦潤公子回來了的時候,她默了一默,道:「不用管他們。」
展千含正在給展長寧餵藥,展長寧哭鬧,掙扎之中,指甲抓上了展千含的臉頰,臉上火辣辣的疼,展千含卻不在意。
赫連辰就在這個時候推門闖進來,他站在展千含面前,表情很是沉重嚴肅:「林貴妃現在在哪裡?你把她怎麼了?」
展千含抬眼看了他一下,將展長寧放到英宜懷中:「你帶著皇上下去,記得把藥給他餵下去。」
展千含走到赫連辰面前,對著他伸出手掌,掌心裡面放著一對匕首:「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赫連辰默了一默,道:「這是我和挽妹妹的定情信物。」
展千含冷笑。
赫連辰繼續道:「十六年前,我的未婚妻子,是挽妹妹。也就是……桃夭殿貴妃,林挽陽。」
如果他不說,她還有其他的理由為他開脫。如今他全都說了出來,她的心卻徹底的沉了下去。
「你一開始就知道……林挽陽是誰?」
「不是。我知道她的身份,只在從歷城回來的時候。」
展千含的心越來越冷:「也就是說……在承天下旨賜婚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了林挽陽是誰?」
「是。」
「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麼還要接旨為什麼還要……為什麼還要娶我?!」
赫連辰抬頭看了她一眼:當時他,不娶不行。可是,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既然她已經嫁給他,既然她已經成為他的女人,那麼曾經的一切,都不必再去追究。
不管是什麼原因,做了就是做了。就應該承擔責任。
赫連辰握住展千含的胳膊:「這件事情是我對不住你,我願意任由你處置。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挽妹妹到底在哪裡?」
展千含抬頭看著他,冷冷的笑:「林挽陽殺了承天,你以為,我還會讓她活著嗎?更何況……赫連辰,當初我嫁給你,的確是為了政治聯姻,可是我也是帶了我的一顆真心嫁進去的,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將我的真心如此作踐?」
「赫連辰,就算你真的不想娶我,那你一開始就告訴我啊。你什麼還是娶了我,你為什麼還是要了我?你為什麼還會對我那麼好?你拿我當什麼?」
當最後一個字吐出的時候,展千含拔出匕首,「噗」的一聲,插/入赫連辰的小臂:「這是你欠我的。這一刀,我們之間的恩怨,一次性了結。從今以後,我展千含對你赫連辰,再無任何真心。」
第一次見到匕首的時候,她也曾經發瘋,摔了太舒殿的所有東西。今日再見赫連辰,心中雖然依舊憤恨,到底是冷靜多了。
君若無情,我便休。
她展千含對他交出一顆真心很容易。要回來……也很容易。就算是疼又如何呢?她忍得住疼。
「可是赫連辰,我依舊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會親自下旨,廢了林挽陽的貴妃之位,將她貶為庶民。我讓她死了,不能做承天的妻子,也永遠做不了你的妻子!」
這幾句話,語氣很輕,卻帶著無比的怨毒。
如果不是動了真心,我又怎會如此在意?
如果不是真的恨極,我又怎會如此惡毒?
赫連辰忍著疼痛,聽著她一句一句話的說完:「你恨我吧。可是……千含,我求求你,你告訴我……挽妹妹……」
赫連辰沒有說完,錦潤公子便跑進來,一手緊緊抓著那道聖旨,一手抓住展千含的胳膊:「你到底把我阿姐怎麼了?」
「你到底把我阿姐怎麼了?!」
錦潤公子抓著她用力搖晃。他的眼睛紅紅的,是展千含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不過展千含更加奇怪的是:「師兄,林挽陽殺了我們的師父,你為什麼不想著為我們的師父報仇,反而……」反而這般關心林挽陽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