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像是捏住了珊瑚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她一生所求的不過是有人相知相守,若非心底強大的意志支撐著,她幾乎都要答應詩君崎的要求,只是她比誰都清楚,她沒有資格,她配不上乾淨溫軟的詩君崎。
目光幽幽的落在遠處,好看的眸子微微瞇起,她又想起來了,昨夜的一幕那樣清晰的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過濾,忘不掉,那樣一個男人,那是詩家的二少,頂天立地,縱橫雲風,豈能為了她一個弱女子折了那一身的驕傲,那樣的男人該是站在最頂端的位置俯視眾生,該是有個絕色的佳人與他比肩而立,可是那麼一個男子那樣軟聲低氣求她堅持下去,求她敞開心扉。
袖中的小手微微緊握,深深吸了口氣方才將心底躁動的不安壓抑下去,她早已失去了那份資格,早已……10nlk。
輕輕旋轉著輪椅來到了佛堂,雙手合十虔誠的禱告,卻在禱告的瞬間心底一片荒涼,她竟是連可以禱告的事情都沒有,珊瑚,這些年,你是讓自己活的多麼的貧瘠,活的多麼的狼狽,外人只看到你光鮮優雅的外表,可是又有那個人知曉你內心的淒楚和荒涼,如同終年沒有生命的荒漠,早已枯死乾涸,任何生命也活不下去。
怔怔的看著笑得慈愛的菩薩,聆聽著那些村民虔誠的禱告,求平安,求健康,求富貴,求姻緣,而她有何可求,她的心早已因為飢渴而死,她早已忘了幸福的滋味,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如何求得神佛的庇佑,小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之上,不知道是因為慌亂還是害怕,那小手竟是微微顫抖如何也按捺不住。
「女施主,要不要燒柱香。」小沙彌清脆的嗓音低低的響起。
珊瑚心中一驚像是受了驚一樣小手死死掐住輪椅的扶手,因為過分用力的緣故,關節微微泛白,若非強大的意志支撐此刻她幾乎落荒而逃,斂著的眸子艱難的緩緩睜開,唇角勾起一抹淡然婉約的淺笑,「不必了……」
「阿彌陀佛……」小沙彌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14967626
珊瑚突然有些呆不下去,來這裡的人都是滿含希望的,而她孤身一人在此處顯得多麼的格格不入。
「佛祖慈悲為懷,憐憫眾生,佛祖面前眾生平等,姑娘既是來了,便是與佛祖有緣。燃炷平安香也未不可。」主持大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將手中的香火遞到珊瑚的面前。
珊瑚並未接,只是那樣靜靜的笑著,「我心不誠,佛祖未必希望我燃這柱香。」
主持聞言淡淡一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生來本無物,何處惹塵埃。」
「我乃俗人,塵便是心,心便是塵,若無塵等同無心我會死的。」珊瑚朝著主持微微頷首便推著輪椅離去。
主持望了望手中的香燭,此女子靈透聰慧,有著一身別樣的傲骨,二少自是眼光獨到,只是若要折服這女子滿是塵埃的心怕也不容易,想來他修佛如此久,竟是連這般道理都參悟不透。
珊瑚離了佛堂也覺得無處可去,驀然想到昨夜裡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和螢火蟲,雖然白日裡看不到螢火蟲,那花自也是極好,她不明白詩君崎為何突然又為她置了輪椅,她尚記得她當時微微詫異的口氣,二少不擔心我會離開麼。那時候詩君崎是怎麼回答的,珊瑚微微瞇了眉目,唇角的笑意卻似柔軟了幾絲,只是那笑容太淡,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珊瑚,我從未想過要禁錮住你的腳步,你若離去,大不了我再追尋而已即可。句那比崎生。
「你就是二少喜歡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女子。」清脆的嗓音打斷了珊瑚的思緒。微微抬起頭顱便對上眼前女子張揚飛舞的年輕面容,嬌媚的眉,嬌媚的眼,一身殷紅的衣裳,笑容張揚放肆,渾身散發出一股生命的勃然與熱情。
若不是此處唯有她們二人,珊瑚幾乎都要以為她是在同別的人說話,這是誰說的,那聲獨一無二她豈配得上。「姑娘認錯人了。」
那女子一臉的囂張跋扈,嬌小的身子擋在珊瑚的面前,「我要你離開君崎哥哥,君崎哥哥是我的,我要你還給我。」聲音清脆,口氣間儘是滿滿的驕傲,頭顱微微揚起,那是女子慣有的傲氣。
哪怕是這樣驕傲的口氣,珊瑚也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極好看,年輕張揚,漂亮驕傲,就像是一團艷麗的火,走到哪裡都是暖熱的,「他不是我的,如何還。」
「你還敢騙我。」紅衣少女似乎被惹怒,卻襯得那眉眼愈發的晶亮好看,「君崎哥哥說他此生只屬於你一人,還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珊瑚聞言只是靜靜的疏離的淺笑,「與我何干……」她向來不愛與人爭搶,何況如此朝氣蓬勃的少女,即便是她看了,也能夠從這個少女身上感覺到生命的力量。
「你……」少女氣得臉都紅了,「你不過是最低賤的夜妾,還是個殘廢之人,你若是和君崎哥哥在一起,只會讓他成為天下的笑柄,詩家家大業大,君崎哥哥是詩家家業的唯一繼承人,你這當家主母如何出得門面,如何幫君崎哥哥打理家業。」
珊瑚只是靜靜的笑著,置若罔聞,年輕真好啊,張揚也很好啊,哪怕是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她依舊覺得那個女子是火熱的,是動人的。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紅衣少女見珊瑚優雅怡人的淺笑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她是主持收養的小女兒,她從小就喜歡詩君崎,她一直都想要快快長大,然後做君崎哥哥的新娘,君崎哥哥也沒有拒絕不是麼,可是她好不容易長大了,君崎哥哥卻突然帶回來了個女人,「我從小就喜歡君崎哥哥,你拿什麼和我比,夜妾是被詛咒的女人,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無名無姓,注定一生孤苦無依,凡是和夜妾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你不要害了君崎哥哥,像你這樣的女人就該永生永世孤獨一人。」
那句話像是捏住了珊瑚的命脈,像你這樣的女人就該孤苦一生,痛苦一生,就該活在地獄裡永生永世承受輪迴的煎熬,像你這樣的女人除了會誘惑男人,除了會害人還能做些什麼,這是誰的聲音,如此尖銳刺耳,珊瑚臉上的笑意淡去,驀然變得蒼白如紙,青梅竹馬,她也有啊,她還記得當初那個少年,五歲的孩子跟在她的身後親暱的叫她公主,稚嫩的童音請清脆的說我願意為你鞍前馬後,願意做你的小隨從永遠伺候我漂亮的公主,七歲的時候因為夜妾不能出門的規矩,他夜夜攀牆與她見面,給她說外面的事情,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他會心疼她日日要喝那些為了維持體香的苦澀藥水,在她撒嬌哭鼻子的時候靜靜的抱著她說,我的公主,待我執掌大權,我定要廢除這該死的規矩,到時候誰也傷不了我的小公主,那個時候她多愛哭,多愛撒嬌啊,她甚至相信相信那個溫軟淡笑的少年定會如同故事裡的王子一樣將她這落難的公主救出脫離苦海。十二歲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然十七歲,榕樹下,那少年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那麼幾個字,那時候他還叫著她是夜妾時候的名字,六六,那少年羞的眉目通紅,他說六六,你以後就跟著我姓好不好。那時候她多麼驕傲啊,笑嘻嘻的昂著頭顱驕傲的問為什麼,那少年饒是比她大上幾歲,卻依舊羞的紅了面容,因為我想讓六六做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我想讓六六冠上我的名我的姓,這樣六六就不會被別的男子看上帶走了。她說那要等到我長大,他說好,她十四歲的時候,夜妾十四已經算是成年,他偷偷從皇宮拿來情蠱,他說,六六公主,這是我們相守一生的承諾,從今日起我將我的愛,我的命都交給我的公主。那時候她多麼年輕啊,滿心滿眼都是那個笑容溫軟疼她寵她的少年,以為那便是她的全部,以為她絕對不會像其他的夜妾一樣無名無姓孤苦無依,她問,那你會疼寵我一生,永遠愛我護我,絕對不會離開我麼。
袖中的小手幾乎握出血來,那時候他說了什麼,他說他會愛她一生,護她一生,她以心頭之血為兩人中下情蠱,他抱著她低低的保證說他永遠只愛六六公主一人,可是不過兩個月的光景,他們的情感被人發現,那些拋棄了她的家人突然出現,那些所謂的執法者,那時候她是有多麼的勇敢,不管面對怎樣的審訊,怎樣的處罰都高高昂著頭顱什麼也不怕,可是那個永遠溫軟淡笑的少年冷冷的看著她說,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她那些所謂的血濃於水的親人冷眼看著她,親手將她推入地獄。那時候她應該是死了的吧,那種將血肉剖開,那種腸穿肚爛鮮血淋漓的疼痛無論經過多少歲月她依然記得清楚,她早該死了的,這個少女說得對,在當初那場祭祀中她就該死了,她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什麼,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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