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成功了,成功的激怒了我。」
幻面的聲音若近若遠,天空中逐漸出現了十個幻面,一樣的衣著,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冷笑。
「是幻術嗎?」柳曉山靠近陳雲生問道。
陳雲生緩慢地搖了搖頭,寒聲道:「十個人都是真的。」
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幻面沒有給兩人很長時間用來猜測自己的真假。十個幻面同時出擊,有人召喚雷火獸,有人釋放幻術,有人索性掄劍刺向陳柳二人。
一樣的攻擊強度,一樣的威勢。任何擁有正常思維的人都明白這場仗沒法打。陳雲生再次施展用來保命的影遷,這次他攜手柳曉山一同進入那個空間的縫隙。
在另一重空間之中,似乎只有黑暗,陳雲生雙眸幽藍,透過這雙眸子他能看到十個幻面的憤怒。他努力維繫著身處的空間和原本空間之間的紐帶。努力隱藏著一切可能被對方發現的線索。
並且讓自己盡量遠離這個恐怖的對手。幻面此時正在施展各種手段探測陳雲生的方位,卻毫無所得。
對方是魂法的高手,陳雲生不敢掉以輕心,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時間長了終歸會讓幻面發現自己所藏身的地方。如果切斷那條紐帶,自己和柳曉山則只能在這黑暗枯寂的空間內了度殘生了。
十息之後,他終於移動到距離幻面百丈遠的地方。陳雲生驟然撕裂空間拋出穿雲舟。兩人以極快的速度跳上飛舟,陳雲生將穿雲舟調整到暴走狀態,在五塊上品靈石的催化下,穿雲舟在天空中拉出了一條璀璨的光尾。
飛快的遁逃之中,陳雲生幾乎不辨方向,氣流拍打在飛舟之上,發出極大的啪啪聲。柳曉山趴在閣樓之上,注視著身後的情形。
「幻面追上來了。」女子緊張地說道。
「相距里許,不好,他放了一枚法寶。」女子聲調變得極高。
陳雲生的感覺何其發達,幻面的一舉一動逃不出他的掌握,對方放出那件靈壓極大的法寶自?寶自然也瞭然於胸。
穿雲舟向左急速轉去,為了卸去力道,飛舟在空中飛快地旋轉了幾個圈,四周的景物在一瞬間顛倒了幾遍。十分危險地躲開了幻面那雷霆一擊。那件法寶沿著飛舟的側面劃過,激起的勁風在穿雲舟的側舷留下了一條淺淺的痕跡。
此時同幻面的距離已經拉大到了二里,飛遁之道顯然不是幻面的長處所在。
柳曉山靠在裘皮長椅上,劇烈地喘著氣,方才被幻面的幻術擊中,讓她精神極差,若非強敵緊追,她恨不得馬上睡上一覺。
陳雲生卻一點也放鬆,他仍然令穿雲舟處於加速狀態,直到他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才略微降速。
用慌不擇路來形容他們一點也不過分,在穿雲舟的暴走狀態之下,也沒有辦法分辨方向。連續換了十次靈石,五十塊上品靈石消耗掉之後,陳雲生終於確信自己將幻面甩掉了。
他讓穿雲舟處於游弋的狀態,自己一屁股靠在船板上,背後靠著船舷,身後傳來一陣濕涼。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他彷彿從來沒有出過這麼多汗。
轉過頭,看到柳曉山已經在長椅之上沉沉睡去,眉頭不時皺上一下,看起來在做噩夢。他長歎一聲,誰遇到幻面這種變態的人也會做噩夢的,可是那村中的人卻枉死了。
如果沒有幻面,他們仍然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在他們眼中並不存在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差別,只有吃飯睡覺和狩獵。可是他們死了,死在一個流淌著邪惡血液的大修士手中。
陳雲生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噁心,心中那蒙昧了很久的正義感讓他發誓絕對不放過幻面。要用這個變態之人的鮮血祭奠那些無辜之人。
因為被殺死的並非一隻螞蟻或者一頭野豬,而是實實在在,會思考,會哭,會笑,會憤怒的活人,即使他們不會修行,即使他們不懂如何操縱法器,可這並不能視為可以隨意被剝奪他們的生命。
陳雲生看著黑色的夜幕,心中一遍遍再追問,天道為何,若萬物為芻狗,那何必要誕生萬物。
……
穿雲舟飛過了高山,飛過了大河,飛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荒原,終於看到了綿長蜿蜒的海岸線。
柳曉山站在船頭,指著前方一片晚霞說道:「好美!」
「按照地圖上所說,這裡應該叫做臥龍灣,從這裡前往紫羅雖然比從陀羅灣走要遠上一些,可這裡的海峽卻窄了不少,只有一千里。」
柳曉山望向前方的海岸,略顯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表現出對新大洲的嚮往。
就在兩人浮想聯翩的時候,陳雲生突然發現穿雲舟前方二十丈遠的地方憑空多出一道黑影。他馬上向後看,同樣有一道黑影距離穿雲舟不遠。頭頂和腳下也都有一個黑影。
陳雲生後背生寒,暗道不妙。就在這時候,他前方的那個黑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前方的人甩掉了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露出了毫無血色的臉膛。
熟悉的面孔,令人恐懼的聲音,讓陳雲生極為不願面對這個人。
「陰魂不散!」他淡淡說了一聲,然後看向柳曉山。此時女子已經將那顆菩提珠握在掌心,她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面對老朋友,你們居然連笑都不笑,真是太傷我的心了。虧我還特意準備了這件黑袍。」幻面將手中的黑袍丟在風中。
陳雲生握緊麒麟斬的手又下意識緊了一緊,關節由於缺血而變得發白。這次退無可退,而且他也不打算退了。
幻面並沒有走上前去,他彷彿更享受兩個人緊張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恐懼。
「現在此地有十個分身,他們每個的本事都和本體不相上下,你們是絕對跑不掉的,不如跪下來求我放過你們。」幻面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半晌之後,他接著說道:「不過就算你們求我,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男的嘛,剝皮泡在罐子裡,女的嘛,呵呵,細皮嫩肉,蒸來吃應該不錯。」
陳雲生不理幻面自言自語,低聲問柳曉山,「以你的直覺,我們應該如何進攻?」
柳曉山輕輕搖頭,悲觀地說道:「從任何角度攻擊都只有一個結果。」
她挺胸抬頭,和陳雲生並肩而立,對著幻面說道:「如果你殺了我們。我保證,天玄門和金沙會讓你在震旦無立錐之地。」
「這是恐嚇咯?」幻面眨著眼睛,看著柳曉山那吹彈可破的臉頰,「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我嚇別人,不曾聽聞別人嚇我。紅拂那老不死的如果夠膽就讓他來修羅門,我奉陪到底。哦,差點忘了,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看起來老尼應該不會知道她的寶貝徒弟是死在誰的手上,真是可惜呢。」
「不用紅拂,貧僧會你一會。」
一個平靜的彷彿死水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傳到陳雲生耳中則如炸雷一般。
「苦無大師。」
雖然苦無曾經明確告訴他不要加上大師兩個字,可陳雲生對於這位及時雨一般出現的人物的感激讓他發自內心地加上了這兩個字。
苦無那蒼白的袈裟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隨風飄擺。他的眼睛盯著幻面,而人則無聲無息地站在了穿雲舟上。
至於他是如何繞過四周幻面分身而站立在船上的,沒有一個人清楚,包括幻面。
幻面那極其難看的臉色昭示著他內心的震驚,「你是苦無和尚?」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你的問題太多了。」
苦無手中多了一柄短粗的佛杖,杖頭有八個佛祖的雕像,杖身佈滿了箴言。
幻面神經質地舔了舔嘴唇,脖子不知是處於興奮或是忌憚,向兩旁歪了兩下。此時不用多說什麼,他對著天空咆哮了一聲,每個分身手中都多了一柄如同枯樹一樣的長劍,十個分身同時撲向穿雲舟。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諸佛,三體至尊戰佛相!」
一句鏗鏘的佛語之後,苦無身上猛然騰起一個高愈二十丈的法相,橫眉冷對,雙目如環。苦無雙手合十,那法相激烈的震動,驟然變作三身六臂。
苦無抬頭,兩眼露出兩點金光,那法相自動加持在他身上。而他身後則出現了另外兩個身體,這兩個身體通體金光燦爛,六隻手臂中操著不同的法器,有一個佛鏡,有一柄長劍,一串念珠,一方佛印,以及一枚金色的鐲子。
苦無雙足點了一下穿雲舟的甲板,巨大的壓力令穿雲舟的前頭驟然下沉。他的身體一飛沖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一個幻面眼前,掄起佛杖砸向對手的頭顱。
幻面不料對方法相如此彪悍,當即將長劍擋在自己頭頭頂,妄圖接上一下。那粗短的棒子擊中了長劍,迸發出一串紫色的火星。佛家的箴言恍如漫天的星斗般映射而出,一個個字體如斗,帶著煌煌的火焰。
幻面的手逐漸向下,手上的巨力讓他有些吃不消。和尚另一隻手並不閒著,念珠散開,近距離擊中幻面的身體。淡金色的念珠洞穿了幻面的身體,在他身後爆出一個臉盆大小的窟窿。
苦無另一隻手的佛鏡釋放出一道黃光,光芒之中,幻面的頭顱蠟燭一般被瞬間燒化。一切發生在一息之間,攻的勢如破竹,防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