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獸的進攻是接連不斷,連綿不絕的。這隻小獸陷入一種竭斯底裡的瘋狂,彷彿陳雲生殺了它的幼崽。總是在冰稜的縫隙,或者是山路的拐角處偷襲兩人。冰晶,冰凌,冰屑,只要是能和冰沾上邊的東西盡數攻來。一陣煙霧繚繞,一陣冰霧橫飛,總能在最後時刻逃掉。
剛開始只有一隻,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個同伴,兩隻冰魄獸鍥而不捨地攻擊著陳雲生和柳曉山。每次都是一旦有危險,便瞬間消失,它們的速度很快,加上這裡山勢陡峭,山壁光滑,陳雲生和柳曉山還真的那這些小獸沒有辦法。
兩人在如此騷擾之中又行了數百丈。兩人已經超越了萬丈的高度,俯仰天地,向上依然綿綿不絕,向下卻也深邃不見邊際。兩人彷彿兩隻攀爬在通天巨柱之上的螞蟻,渺小而羸弱,身為修士的那種自豪和傲氣在自然偉力的面前被擊碎、瓦解,變得殘破不堪。
「在這個高度,我彷彿回到了自己小的時候。」
陳雲生忽然對一旁的柳曉山說道。一路上要應對突如其來的冰魄獸的襲擊,又要注意腳下那萬載玄冰,所以兩人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
柳曉山淡淡笑道:「返璞歸真,善莫大焉。」
陳雲生也笑了,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就被兩隻如同賴皮糖般難以甩脫的冰魄獸打破。兩道巨大的冰晶從身側襲來。當陳雲生感知到空氣中元磁的變化之時,那兩根晶瑩的冰晶已經距離他們只有數丈之遠了。
他轉身揮刀,將冰晶斬斷,一拍麒麟斬粗大的刀柄,火光沖天,這一下比他之前很多次出手都快了一些。彷彿返璞歸真之後,連這早就裹足不前的青雲刀訣的境界也有所提升。
一隻冰魄獸沒有完全躲開,被麒麟斬刺中左後足,刀鋒何等的犀利,將它的後足砍落。一聲慘嚎,冰魄獸跌落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另一隻見狀只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看著小獸消失的而去,陳雲生的手緩慢放下,他原本有七成把握?把握殺掉另外一隻小獸。他輕輕吁了口氣,「終於解決了,希望放走它沒做錯。」
柳曉山臉上卻有些不自然,她急匆匆道:「我們快走吧,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兩人盡最快的速度向山上攀行,不想平靜沒有持續多久,四周便響起尖銳的呼嘯聲,彷彿風吹過山澗發出的聲音。
「有麻煩了。」柳曉山淡淡說道。
四周接二連三地冒出淡綠色的眼睛,漫山遍野的冰魄獸,數量足有千隻。饒是陳雲生具有不少群攻的法訣,依然無法忽視這麼多的冰魄獸。就算每隻野獸召喚出一枚冰晶,那一千枚冰晶近乎同時砸落,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仍然凶多吉少。
柳曉山率先甩出兩枚中品金剛符,手中有攥了兩枚上品金剛符,她仍覺得不夠,又召喚出來兩三件防禦法器。
陳雲生手上飛快地施展著落英劍雨的法訣,他需要一種面積巨大,卻攻擊力強悍的法訣讓這些冰魄獸知難而退。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為難關頭,冰魄獸的包圍圈後面出現了一陣騷動。一聲聲巨大的敲打聲從西面傳來。隨著窸窣聲越來越響,冰魄獸逐漸放棄了進攻包圍圈之中的陳柳二人。
柳曉山急忙指著山頂的方向,道:「快走!」
陳雲生搖頭道:「我們趁亂殺上去,將這些冰魄獸驅散。」
他加速手上的法訣,漫長的五息之後,落英劍雨法訣終於結束,漫天飄落的花瓣雨為這冰雪世界帶來一絲別樣的色彩。
一道道閃著金色光芒的緋色花瓣飄落在山間,輕巧地劃開了冰魄獸不算堅韌的獸皮,血花瞬間在這冰封的世界綻放開。到處都充斥著血腥氣,冰魄獸腹背受敵,獸群當即四散而去,渾然沒有雪猿那般悍不畏死。
遠處原來一聲佛號,悟明那高大的身軀出現在陳雲生和柳曉山的身前。大和尚悲傷地看著四周死去的野獸,低頭誦經,他聲音低沉,迴盪在雪峰之上,有種超凡入聖的感覺。
約莫一炷香的光景,他抬起頭,道:「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殺戮總歸不是好事。不過事出有因,相信佛祖會原諒我們的,是吧。」
陳雲生略帶尷尬地說道:「的確如此。感謝和尚不遠萬里護送至此。」
悟明雙手合十,道:「只是奉命而已。此地往上就到了一萬一千的高度,師父要求我們做的已經做到了,兩位保重。」
陳雲生微一遲遲疑,道:「大師慢行,我有一件事情要請教。你可知道這山頂之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悟明抬頭向山頂望了一眼,滿懷敬畏地說道:「巍巍雪山,煌煌天龍。」說罷他大袖一揮,轉身下山去了,陳雲生看到山下那隱約的霧氣之中,一個女尼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他看了看頭頂那仍然看不到邊際的山巔,喟然道:「依照悟明之言,山頂必然有一條大龍。龍的血脈在世間遺留的頗多,蛟,螭,虺,虯,大凡能在前面加一個天字的,龍血脈多半佔到五成以上,這種曠世的遺存之種確實能夠稱之為山神。」
柳曉山看著山下那重重雲霧,道:「都到了這裡來,難不成你打算下山嗎?」
陳雲生搖頭道:「當然不會了,就算純龍種,我也打算去看個究竟。」
兩人再次上路,冰魄獸受挫之後再也沒有糾纏陳雲生和柳曉山兩人,接下來的路十分的順利。可是越向上走,山路確實陡峭,幾乎無法站立。除此之外,山風更是犀利,如刀一般打在人的身上,單純的護體靈罡已經不能阻擋這凜冽的朔風。
陳雲生將納虛戒中那數十枚下品金剛符取出,分給柳曉山。此物是何望川多年以來默默贈送給他的,由於下品金剛符在陳雲生所面對的戰鬥之中用處不大,就留了下來,此次正好拿來防禦那驟風的襲擊。
陳雲生用雙刀刺入崖壁,以固定身體,又用元磁將兩人同山壁徹底固定,避免被風吹落。柳曉山也找出兩枚匕首,如法炮製。她另外找出一條淡黃色的緞帶將自己和陳雲生連在一起。
兩人就這樣緩慢地向山峰攀登。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逐漸升上中天,越來越強烈的光刺透金剛符,讓兩人不敢睜眼,四周的白色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上行的速度更慢,慢到比步行尚不如。
柳曉山和陳雲生挨的很近,她伸出手,握住陳雲生的手,說道:「現在多少丈了?」
陳雲生早就無法用元神判斷高度,只得根據他們兩人攀登的時間和速度簡單的估量一個距離,「大約有一萬三千丈六。」
柳曉山神情中略帶失望,這番旅途越臨近終點,越顯得無聊。當兩位飛天遁地貌似無所不能的修士被天地收回了那飛遁的能力時,這種不適和被剝奪自由行走能力的普通人一般無異。
陳雲生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馬上就到了。」
柳曉山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古靈精怪的眼睛閃爍起一抹光芒,「我在想,如果我鬆手,落在地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我猜測,當落到三千丈以下時,我還是能夠運用遁光安全著陸的。」
以陳雲生對柳曉山的瞭解,每當她露出這種神情,多半不是好事情。
「專心爬山,不要胡思亂想。」
柳曉山嘟了嘟嘴,道:「越發覺得你死板如我父親。在雪峰之巔,我想縱身一躍,就是摔死此生也值了。」
陳雲生黑著臉不去聽女子腦中那千奇百怪的念頭,專心操控元磁,避免兩人真如柳曉山口中那般被催——被風捲落山下。
寒冷無時無刻不侵蝕著兩人的靈元,陳雲生的靈元只剩下一半,除去那維持自身元氣運轉的三成靈元,他可用的只有兩成,此時卻連山頂還沒有看到,想到下山之時還要重新經歷這樣一番糾結的過程,他就有點頭疼。
時間在此時變得格外緩慢,隨著陳雲生那一刀一刀向上攀爬而緩慢流淌。柳曉山的樣子優雅很多,卻仍是有些狼狽。就在兩人自認為攀登到一萬四千丈的時候,陡變突生。
一隻巨大的身上沒有半根羽毛的鳥突然從山的一面露出腦袋,一雙臉盆大小的怪眼好奇地打量著兩個不速之客。它的好奇只維持了幾息,本性的暴虐讓這隻鳥張開了大嘴,口中一點點聚集的藍色光點讓陳雲生意識到那時電芒。
如果在平地之上,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禦敵,可此時此刻,卻沒有一種。柳曉山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凝固,她勉力拋出一枚中品的金剛符擋在兩人身前,準備迎接那怪鳥的一擊。
閃電聚集的速度比陳雲生估計的還要快,幽藍的電光擊中那枚中品靈符所產生的光膜之上,一陣明暗交錯的光芒之後,中品金剛符居然耗光了所有的能量,啪的一聲暴烈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