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師父說,如果陳施主勝不了小僧,便無法出重法寺。那我就借這位樂善好施的百里施主腦袋用一下,看看你我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幾何?」
悟明說話慢條斯理,卻如刀似劍,戳入百里自勝的心窩,又使勁剜了一下。
他的自尊心受挫,大聲罵道:「賊禿,枉我月月燒香,年年拜佛的供奉你們,居然在老夫最困難的時候背地裡下刀子。也罷,看我如何斬落你的禿頭。」
悟明將寬大的僧袍挽起,手臂上露出一條條淡淡的藍線,他手上掐了一道似佛非佛,似道非道的法印,那些藍線顏色越來越重,突然在他身後湧起一層深藍的光芒。光芒之中,一個偉岸的佛像出現在天空中。
佛像雙目純藍,天靈有一道藍色的印記,身披袈裟,手持長棍,棍頭掛著數十顆晶瑩剔透的水晶頭骨。
百里自勝一拍天靈,巨大的飛劍噴薄而出,劍光繚繞,直逼悟明的肉身。
悟明見狀,微微一笑,一手拈花,一手引一縷淡藍色的幽光彈向衝向他的百里自勝。
法相手中的長棍如山嶽壓頂,帶著惶惶的威勢砸下,空氣中騰起一層淡藍色的冰晶雲霧。
百里自勝雙手持劍,向天空落下的大棍擋去,一陣巨大的響聲過後,他被那股巨大的壓力砸向地面。不等他做出其他的反應,大棍再次砸下,他被迫用劍抵擋。接二連三,百里自勝的身體深深陷入泥土之中,雙眼向外凸,臉色潮紅,顯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悟明雙手合十,默默唸了一聲佛號,藍色法相手中的大棍頓時粗了一倍,攜萬夫不當的威勢砸下。棍棒撞擊在百里自勝的長劍之上,一陣聒噪的金屬撞擊聲音過後,再看百里自勝已經被砸成了肉泥。
四周的修士迅速呈鳥獸狀,獨獨留下來白妖一人,不是她不願意逃,而是被陳雲生和柳曉山擋住了去路。
女子馬上掛出一幅楚楚的樣子,可憐兮兮地說道:「請兩位好漢饒命。」
柳曉山冷然道:「我不是好漢,你看清楚。所以我不想放過你。」
白妖雙目泫然欲泣,朝陳雲生說道:「開戰之初,這位好漢就說過,如果我說的是真的,那就饒小女子一命。方才閣樓之中,小女子對二位所言,句句屬實。當年我是被迫屈從於很多修士。在屈辱中過活,不過小女子運氣比較好,無意間從一位修士手中偷到一本修真典籍,自此踏上了修仙一途。我屈從於百里自勝也是因為他的淫威所致,對於這一點,從來沒有虛假。」
柳曉山看了看陳雲生道:「你打算怎麼處理她?」
陳雲生思忖了一會兒,道:「我還沒想好,但是盡量不殺她。」
柳曉山當即撅起嘴道:「為何?難道你是看上她的美色了?」
白妖聽到此處,又朝陳雲生拋了數十記媚眼。
陳雲生搖頭道:「當然不是。只不過覺得她身世淒苦,對於這種人,我有種天生的憐憫。有時候人做出很多事情都是無奈之舉。」
白妖使勁點頭,道:「對,無奈,就是無奈,我很無奈。」
悟明突然說道:「陳施主不妨讓她為奴來洗刷她的罪孽。」
陳雲生眼中一亮,道:「如何為奴?難道是結血盟麼?」
悟明搖頭道:「不是,但是類似。我俗家之時曾經會一門道術,可以將兩個人的生命聯繫在一起。其中一方為奴,另一方為主。為奴之人死了白死,為主之人死了,所有奴隸都會死。簽盟之人不限於人和獸,這點比血盟要更進一步。」
陳雲生不顧一旁射來的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接著問道:「修士和凡人之間可否施展此術?」
悟明道:「理論上可行。不過到了能夠施展這個道術級別的修士,根本不屑於讓凡人做自己的奴隸。」
「我什麼時候說要凡人做奴隸。我要讓一個凡人做這個女人的主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詫異。
白妖急忙搖頭道:「小女子願意伺候恩公一輩子,只要恩公用得到的地方,小女子一定盡自己所能來取悅主人,請您千萬不要將小女的性命和一個凡夫俗子綁定。」
她張口主人閉口取悅,讓柳曉山臉上的神情越發的嚴肅。陳雲生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這是對你的懲罰,如果你願意選擇死,相信我的同伴很願意做這件事情。」
白妖看了看柳曉山那張黑紅兼具,坑窪不平的臉,心中納悶,論皮肉自己比她要強上無數倍,為何那姓陳的偏偏不動心。
她搖了搖頭,滿眼淚水,說道:「如果只有這樣一個選擇,小女子也只好屈從你了。」
陳雲生低頭對悟明耳語了幾句,三位高手將白妖挾持,駕著穿雲舟飛向斷流城郊。
……
吳三思夜半無眠,一個人對著自己門前那條小河發呆,正在此時,突然天空落下一艘小舟,從舟中走下四個人。其中便有自己白天邂逅的那對男女。
陳雲生看到吳三思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不由失笑道:「三思,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怎麼也不見你高興一下,發呆作甚。」
吳三思怎麼也算讀書之人,腦筋轉得極快,他飛奔到陳雲生身前,撩衣服跪倒,口中高呼「恩人。」
陳雲生指著悟明道:「是重法寺的悟明大師解救你們於苦海之中。他們從來都不曾忘記斷流城的民眾,佛祖永遠都用悲憫的雙眸注視著你們。」
吳三思又朝悟明磕頭,被和尚攙扶起來。被陳雲生一同謬讚,悟明臉色微紅,卻也不拒絕吳三思的謝意,畢竟那百里自勝確實是他滅殺的,再謙讓就矯情了。
「三位還請屋裡坐,寒舍簡陋……咦!」
吳三思發現了陳雲生背後的白妖,不由得一驚。
陳雲生道:「你不要怕她,此時她已經不是斷流城主的護法。」
白妖微微低頭,顯得極為謙卑,吳三思也就放鬆了警惕,將眾人讓進屋中。
陳雲生坐定,直截了當地說道:「百里自勝已經被殺,斷流城從今天開始就沒有了主人。我所擔心的是此地再一次陷入一個獨斷專行之人的手中。如果那樣,今天我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恩公打算如何呢?」
「我想讓她來保護你,由你組建斷流城百姓自己的城邦。」
吳三思激動起來,他站起身,顫抖著說道:「一座新的城邦。」
陳雲生點頭道:「用你書中所言,還有你們的雙手,建立新的城邦。」
悟明當即施法,白妖雖然有萬般的不願,卻無可奈何。三位高手環伺之下,逃走只不過是自取滅亡。
她淚眼婆娑地問道:「如果他陽壽盡了,能否有辦法讓我不死?」
悟明瞟了她一眼,道:「有。我會將這個辦法告訴吳三思,如果他臨死之時運轉此法,你們之間的紐帶便徹底的割斷。但是一切都建立在他自己的意志之上,任何強迫只能適得其反。」
白妖聽聞此言,臉上多了一抹色彩,雙眸也不再含淚。
一個時辰之後,悟明完成了最後一道法符的繪製,整個地面佈滿了深紅色的紋理,比之血盟術要複雜得多。他讓吳三思和白妖各自站在法陣的一端,然後用自己的靈元觸發了法陣。
整個施法過程很快,只有盞茶的功夫,吳三思沒有什麼感覺,白妖卻隱隱蹙眉,顯然她能感覺到什麼。
悟明低頭在吳三思耳邊說了些什麼,吳三思微微點頭,最後說道:「晚輩明白了。」
白妖很識趣地站在吳三思身後,彷彿承認了自己和一個凡人之間的關係。
陳雲生看到諸事已畢,對吳三思道:「我們就此離去。如果日後讓我聽說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定然親自取你首級。」
吳三思爽朗笑道:「到時不用前輩出手,晚輩自行了斷。」
陳雲生看著窗外天空中淡淡的雲逐漸遮住了月的皎潔,他轉身對柳曉山說道:「我們該回寺了,不應讓天元大師久等。」
三人辭別吳三思,悟明和陳雲生一道乘坐穿雲舟飛向重法寺。陳雲生和悟明站在坐在穿雲舟閣樓的二層,而柳曉山則在下層打坐,繼續參悟佛眼的奧妙。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告訴吳三思破解主奴契約之道?白妖此人善於魅惑,長於欺騙,如果吳三思受她不過,提前解開那層契約,這豈不是陷他於險地?」
悟明淡淡笑道:「這世間本無什麼解除之道。」
「那你告訴吳三思的是什麼?」陳雲生訝然道。
悟明望著遠方說道:「是一篇普通的法訣。」
「他知道嗎?」
「不知。」
陳雲生感覺悟明的眼眸越發深邃,「你為什麼這樣做?」
悟明笑道:「一個考驗而已。如果那吳三思經不住誘惑,提前將自己和白妖之間的契約解除,白妖若殺死他,他是咎由自取,因為他違背了我們之間的承諾。白妖弒主,也必然要死。」
「直接告訴他們,這個契約無解便是了,何必要給吳三思下套。」
「這並不是下套。而是給白妖一點希望而已。人都是依靠希望而活的動物,如果沒有希望,那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這就如同我數菩提樹的道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