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輪擊中寶塔,在一瞬間迸發出無數種顏色,又誕生了無數種能量。陳雲生看著滿天光怪陸離地光彩,不由得感歎,世界的本源莫不是如此,只有在兩股力量強力的對撞之中,才會綻放出這種美若驚鴻的景象。而力量越強,迸發的色彩就越多,即使天空中的日輪也無法掩蓋這樣的光華。天空此刻就是一塊畫布,而那一瞬間迸發的顏色鋪滿的畫布,形成一道極為精彩的風景。
他腦中印下了剛才兩股能量碰撞的瞬間,那璀璨的畫面如同一顆種子,甫一入腦便生根發芽。陳雲生驚異的發現,畫面若放大到極致,彷彿便是一個晶瑩剔透的對稱世界。一切都有對稱規則的法符構成,其精巧程度令人歎為觀止,彷彿對這種美麗的最求才迫使人類走上不輟修行之路。只不過這條路走的太久,不少人都走上了歧途,大部分人都忘了初衷而已。
七層琉璃塔在南山暮面前碎裂,彷彿一個琉璃世界的崩壞,從一點開始,蛛網紋迅速爬滿塔身,在南山暮絕望的眼眸中,琉璃塔土崩瓦解。
南山暮感到喉頭發腥,一股鮮血噴薄而出,衣衫盡染,本命之物在眼前被摧毀,這樣的打擊不只是元神上的,更是身體上的。他臉上的皺紋彷彿瞬間加深了很多,從一個中年人邊做了半老之人,蒼白的亂髮在風中飄揚。
金靈收回了佛輪,整個人踩在佛輪的中心,彷彿真佛臨世一般。他直勾勾盯著南山暮說道:「我是金靈,你的名字?」
南山暮呆呆地望著眼前土崩瓦解的七層琉璃塔,喃喃說道:「南山暮。南方的南,山脈的山,暮色的暮。」而此刻他的心情真如遲暮的老者。
如果對方是一個元嬰中品的修士,他可以輸,如果對方是一個元嬰下品的修士,他也可以輸,實在不濟,對方是一個金丹巔峰,他尚能接受,但是敗於一個金丹中品的修士手上,他著實接受不了,他無法忍受回到銀沙國之後撲面而來的白眼和對自己實力的否定。
他多年來受人敬仰而養成的自傲在一瞬間被擊毀,然後被仍在地上任人踐踏,比之污水溝中的腐肉仍不如。金靈如同他輝煌之路上的一塊絆腳石,讓他結結實實摔了一個大跟頭。
不同金靈出手,南山暮老邁地走下擂台,一步步挨向西看台,他彷彿已經感覺到公孫行那冷若冰霜的眼眸和四周不善的笑意。不過輸就是輸了,玲瓏塔被毀的一瞬間,他的自信也被擊毀,雖然仍有一爭的實力,可他已經在精神上放棄了。
公孫行懊惱地看著南山暮,氣的臉皮發紫,他很清楚金靈的實力非常強,也清楚不應該過多怪罪南山暮,不過此刻他就是不能抑制胸中的憤懣,說實話這無關乎勝利,而是一種屈辱,連番被兩個修為低下的修士逆襲,他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你為什麼不爭一下,就算那座塔壞了,你仍有七星劍可用,斷然不至於認輸了事。」公孫行冷冷說道。
南山暮抬起頭,木然地盯著對方,過了很久才張開嘴說道:「他簡直是個怪物,他,他簡直不是人。」
看到南山暮已然說不成話,公孫行心中的火更大了,他指著對方的鼻子說道:「銀沙養你這般飯桶作甚。你若鬥不過,戰死在擂台上我會對你豎起大拇指,會讓你的名字進入銀沙的宗族祠堂,會讓你的後人和弟子享受無盡的榮光。可是你居然放棄了,真讓我失望透頂。」
南山暮麻木地搖了搖頭,向著看台的出口走去,留給眾人一個蕭索的背影。右坷急忙站起身來,說道:「師叔,你不能讓他這樣走?」
公孫行也知道剛才說重了,也知道再走一個銀沙的國師對於銀沙的國力是何等的削弱,可是話到嘴邊他不得不說,大聲笑了幾聲,公孫行頗為豪氣地說道:「走吧,走吧,爺爺這裡不養無骨之人。」
右坷和左坷均搖了搖頭,公孫行在別人眼中只是紈褲,可在他們心中,卻有幾分梗骨和瀟灑,否則銀沙之主公孫龍也不會將他立為儲君。
金靈回到了東看台,迎來的是一個熱烈的擁抱,來自於薛離。他和金靈一起成長過很長時間,親如兄弟,此刻依然以兄弟相稱,只不過不在陳雲生面前叫罷了,怕亂了輩分。
金靈呲牙大笑,道:「怎麼樣,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薛離嘿嘿笑道:「真有你的,這麼大本事什麼時候教教我。」
金靈瞬間被眾人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唯有兩人靜靜帶在人群之外,一個是白花花,女子臉上都是平靜,眼中卻充滿火熱,恨不得把金靈融化了。另一個是無念,這個平日就算蛋疼也不妨礙淡定之人此刻卻一臉驚愕。這個表情從他看見金靈那個六道佛輪開始,持續到現在。
無念擠入人群,把陳雲生拉了出來,一臉驚愕地問道:「這人是什麼來歷,為何一身佛家功法,體內卻種有道基。」
陳雲生搖了搖頭,笑道:「不知,管他呢。我還要請教無念大師呢。」
無念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開玩笑,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再說並不是誰都可以開啟佛輪,金靈他又沒有到等覺,怎麼能開啟佛輪呢?你看他的眼睛,居然和,不一定不是。」
「居然怎樣?」陳雲生的好奇心被激起。
「沒什麼。奇怪,奇怪了。」無念一邊念叨著,一邊神經質地轉到人少的一側仔細觀察金靈,彷彿一個不懷好意的匪類。他的偷窺被白花花一個爆栗打斷,捂著頭,無念不敢爭辯,一個人灰溜溜地找個角落琢磨這不可思議的事情去了。
這些問題不是沒有在陳雲生心中產生過,只不過時間太久沒有解答,他早就見怪不怪了,再說,金靈為他取得了寶貴的第五勝,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喜呢。
擂台上的年輕修士走在半尺多的塵土之上,他沒塌出一步,都會激盪起一團煙塵,好在此刻四方台無風,否則一股黃風暴馬上就會誕生。
年輕人無奈地朝北看台搖了搖頭,示意今日一定不能再戰了,雖然時日尚早。在得到許可之後,他向四周的看客們搖了搖手,朗聲說道:「今日畢擂,三日後再行開擂。」
隨著一聲鑼響,明月台第十二場結束。
……
龍川行營之中,一棵蒼翠的大嶼樹下,李鐵嘴背著手和陳雲生並肩而立,夏風吹動他半白的髮絲,顯得格外愜意。
「如果要動手,現在是個絕好的機會。銀沙四個國師兩個受傷,一個死了,我們出手殺他的難度小了很多。只需要讓你那寶貝師父出手,一舉可得。我認為他非常願意做這件事情,因為省時省力省心。」李鐵嘴享受著和煦的夏風,聲音卻沒有絲毫溫暖。
陳雲生蹙眉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是有些不忍。」
李鐵嘴眉毛下垂,輕輕歎了口氣,他盯著樹下一堆螞蟻說道:「你這樣人不去隨無念和尚修行,真是佛門的一大損失。」
面對對方的挖苦,陳雲生只有苦笑。
李鐵嘴接著道:「現在你對敵人都不忍心下死手,我真的擔心有朝一日你必須要對自己人下手的時候,會做出萬劫不復的選擇。」
陳雲生盯著李鐵嘴,問道:「我怎麼可能必須對自己人下手。這個事情於理不達,於情不和。」
李鐵嘴嘿嘿笑道:「不符合情理?兩軍交鋒之時,誰都知道衝在最前的一定死的最快。有朝一日,天穹派面對敵人的時候你將如何排兵佈陣,派那只隊伍衝在最前?」
陳雲生一愣,這等事情他沒有想過,可李鐵嘴說的又極有道理,讓人衝在前從另一種角度說就是增加其死亡的概率,那也就是說是自己的決定讓那些衝在前面的人送死。
李鐵嘴抬起頭,盯著陳雲生說道:「這是最簡單的情形,在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以發生,不知你有沒有聽過棄卒保帥的說法,當真有那麼一天,我真擔心你會帶著一群瘋子葬送掉自己。」
陳雲生爽朗地笑了笑,光線照在他略黑的臉膛上,顯得格外健康,「現在天下太平的緊,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混亂。」
李鐵嘴無奈地搖頭道:「反正我壽元短,興許看不到這些,就不為你操心了。人家都說築基修士的壽元可到兩百年,那只不過是最好的情況,想我這種整日費心勞碌的人,恐怕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陳雲生低頭算了算,李鐵嘴此刻應該有百歲上下,若按築基修士的壽元算已經日過中天,雖然開始走下坡路,卻沒有他說的那般蕭索。
「等四方台的事情了結了,我陪你到天穹山脈逛逛,散散心,省的你心機那麼重。」陳雲生笑道。
李鐵嘴點了點頭,道:「你有這心思就好。如果勝了你恐怕就去陪金沙的名月了,如果敗了,恐怕不知跑到那個角落獨自傷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