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嘴嘿嘿笑道:「明白了,當然明白了,老弟不要擔心,我不會再算計你了。」
陳雲生點點頭,道:「希望如此,若有下回,你我定要有一個人血濺當場,人頭落地。」
李鐵嘴笑著擺擺手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一番機鋒藏謀的交鋒之後,陳雲生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告別李鐵嘴,和白木容向臨風閣行去,雖然陣引被破,可那百十枚陰雷盤可是實實在在埋在地下,若不小心引動,後果可想而知。
兩人出了大宅,也顧不上天水城內不准起遁光的約束,駕起穿雲舟,向城北飛去。來到臨風閣的時候,正好遇到諸葛靖宇率領一幫人在樓閣前檢查著什麼。
看到陳雲生回來,諸葛靖宇迎了上來,面色陰沉,從納虛戒中丟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圓盤,上面刻著一道閃電,正是威力巨大的陰雷盤。
「你是怎麼發現地下埋有此物的?」陳雲生好奇道。
「你走了之後,我越想越不對勁,便將金芙蓉叫過來詢問,是誰引我們紮營於此的,問來問去找到了望川,旋即得出了一個令我寒毛乍立的消息——李鐵嘴給他推薦的地方。自此我開始挖地三尺的檢查,終於有所斬獲。如果你再不回來,我打算派大隊修士去尋你。」諸葛靖宇稍顯激動地說道,任誰被算計後也不會氣定神閒,和顏悅色。
「該過去的都過去了,今晚我也驚心動魄了一遭。」陳雲生一句話中透出了一股一言難盡的味道。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述了這晚發生的事情。
諸葛靖宇看著滿天的星斗說道:「看來我們真的小瞧李鐵嘴了。」
「我不明白,為何原本簡單的事情卻發展到如此複雜?」陳雲生歎息道。
「若是世人皆能想你一般心思純正,這世界就變得單純很多。」諸葛靖宇喃喃說道。
兩人正在說話間,只看到北方的天空中閃爍著一道遁光,速度很慢,彷彿飛的很吃力。陳雲生蹙眉道:「雙儀山在西涼國的東南,這道遁光一定不是來自於烈火堂,隨我去看個究竟。」
此時那一批尋找陰雷盤的修士早就散去了,陳雲生帶著諸葛靖宇和白木容以及滄瀾衛駕著穿雲舟迎向那道遁光。穿雲舟的速度何等迅捷,經過曹三修繕過之後,速度堪比元嬰修士的遁光。閃動幾下便來到那道遁光前面。
陳雲生停下穿雲舟,對面之人也發現陳雲生,雙方距離二十丈,單憑目力看不見樣貌,過了良久,諸葛靖宇率先問道:「對面之人可是要去天水城?」
那人並沒有回到諸葛靖宇的問題,而是緩緩地向陳雲生飛了過來,由于飛的很慢,對方的臉在月光下一點點的露出端倪。陳雲生的心逐漸收緊,滄瀾衛早就各就各位,按照以往經驗,這本不是一件需要如此緊張的事情。只不過今晚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他便再也無法輕鬆起來。
這是一張佈滿鮮血的臉孔,雙眼無神,眼眸暗淡,兩道深可及骨的刀痕貫穿了這個人的面頰,眼睛被刀痕牽連,形狀有些怪異。此人身上穿著一件面目全非的金色戰甲,從殘存的甲葉上看,這應該是一件很不錯的中品法寶。身後披著一件殘破的披風,被夜風不停地撩撥,發出「忽拉拉」的聲響。
「你是誰?」陳雲生看著這個金丹初期的男子,認真問道。
「你又是誰?」對方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彷彿多少年沒有說過話一般。
「陳雲生,來自於天水城,現在城中情況比較複雜,如果你的目的地是那個地方,最好還是過段時間再去。」陳雲生善意地說道。
「我為何去不得,我就在那座城出生,在那座城成長,現在有人卻告訴我去不得了,這算什麼道理,嘿嘿,天下哪有這般無理的事情。」年輕人瘋癲地說道。
「你是太子?」陳雲生面無表情地說道。
對方沉默了,半晌之後,他憤懣地說道:「是,我是太子,那個姜家僅存的太子,沒想到我是姜家最後一個活著的人,而最後一個活著的人卻一直被認為是廢物,真是絕大的諷刺。」姜若望急速地喘息著,胸膛如同風箱一般抽動。
「聽說你擊退了冰鋒營?」陳雲生看著對方的眼睛說道。
姜若望佈滿血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驕傲,他喃喃說道:「我不遠千里孤零零的回來就是為了告訴父王這個消息,那個曾經被視為廢物的人,這次沒有令他失望。可是,你能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陳雲生默默低下頭,他無法和對方灼灼的目光相對,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所做的有什麼問題,但胸中總覺得有種愧疚。諸葛靖宇接過話頭,冷靜地說道:「姜玉衡為他的瘋狂付出了代價,他死了,和他一起死去的還有西涼國。如果你想報仇,最好日後再來,現在的你只會被殺。」
姜若望身子一震,眼睛瞳孔縮的和針尖大小,過了良久,他才嘶啞地說道:「報仇?我不打算報仇。我是姜家最笨的人,卻活的最久。我要好好活下去,告訴我的子孫他們父輩曾經的驕傲和輝煌,僅此而已。」
陳雲生點了點頭,說道:「我這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個。姜玉衡看錯你了,你遠遠要強於姜家那些只會爭權奪勢的子弟,好好活下去吧。」
「能告訴我,紅鸞在哪?」姜若望盯著陳雲生問道。
面對對方執著的目光,陳雲生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死亡亦或是背叛,他不知道告訴姜若望真相之後,這個深情的男人會怎麼樣?
「她……」陳雲生思忖了半天,嚅囁道:「她隨風而去,如同一片火紅的雲彩……她走的時候……還念著你的名字……」陳雲生對自己拙劣的說謊技巧很不滿意,但他僅能做到這樣,在諸葛靖宇眼中,他做的已經足夠好了。
姜若望慢慢轉過身,彷彿沒有聽到陳雲生的話,他催動那件殘破的飛空法器緩緩向北飛去。法器劃出的那道慘淡的光痕宛如一道淚痕。一夜之間他失去了家族和最愛的人,變得一無所有。他不是傻子,卻是一個沉浸在希冀和絕望邊緣的樂觀者,當他發現紅鸞並不愛自己的時候,並沒有竭斯底裡。相反,他裝作不知,盼望有一天女子會停下飛馳的步伐,轉過頭看看一直在一旁靜靜等待的自己。然而,這一切都遙不可及,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
陳雲生安靜地佇立在穿雲舟頭,飛舟在天空中漫無目的的飄蕩著,沒有回天水城,他覺得現在還不想回去。淡淡的月光照在牙白色的小舟上,激出一片光暈,從地上仰望,宛如一尾流星。
白木容嫻熟地烹上一小壺石中酒,陳雲生也不知道女子在何處學得的這般手藝,幽藍的火焰將酒力化去了三成,只留下精純的靈氣。三個人坐在一張條案前,安靜地看著月亮。
「我們都是夜歸人。」陳雲生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便是人生,時而孤寂絕倫,時而驚鴻蹁躚,時而山窮水復,時而柳暗花明,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即使渺小如螻蟻,也曾有一個盛大的春天。」諸葛靖宇邊說邊舉杯。
陳雲生端起杯看著白木容,女子本不想喝,可扭不過陳雲生灼灼的目光,也端起了酒盞,三人隔空對峙了一下,並沒有碰杯便各自一飲而盡。
陳雲生有了三分醉態,看著對面的諸葛靖宇和身旁衣衫飄飄的白木容,指著那輪月亮說道:「我說如果,如果現在能放下所有羈絆,你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諸葛靖宇嘿嘿笑道:「如果可以,我揣上三塊上品靈石去雲遊天下,做那觀山,看水,吟風,望月的勾當去。如果可以,我要去洪古轉上一圈,去三千弱水中暢遊,去黑沙漠中曬太陽,去萬枯鬼洞和惡鬼們聊聊千年的寂寞,嘿嘿,可有趣的緊。」
陳雲生看到諸葛靖宇的醉態,放生大笑道:「還雲遊天下?三塊上品靈石恐怕連青洲都無法遊遍,你也太小家子氣了,我發話了,現在就去找金芙蓉那丫頭領取上品靈石三千,與爾逍遙三十載。」
諸葛靖宇吃吃笑道:「你醉了,金芙蓉若能答應你這件事情,明日的太陽就從西邊升起。」
兩個男人朗聲大笑,笑過多時,陳雲生醉眼朦朧地看著白木容,問道:「你倒說說,如果可以放下,你會去做什麼?」
女子澄淨的眸子看著對方,眼神中沒有半點醉態,「如果可以,我會跟著一個人,只是默默地跟著,就像那顆伴月的星星。」女子素手指著天空說道。
說罷,她直直地看著陳雲生,道:「告訴我你的答案,我想知道。」
「我麼……」陳雲生蹙眉沉思,他想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自己的答案,以至於出神良久無法答出。
「如果可以,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們,讓你們有完成心願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