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頭幫的年輕人們只是叫的凶,當尉遲雪的第一劍下去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懵了。
當尉遲雪斬掉第二個人頭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惶恐不安。
當尉遲雪刺入第三個人心臟的時候,這群年輕人開始四散奔逃,如同一聲巨響過後滿山的麻雀,撲稜稜地飛,卻沒有方向。
當尉遲雪將跑的最遠的人的人頭砍下,扔在那些沒來的及跑的人面前的時候,這群年輕人都停止了逃跑的腳步。他們跪在地上,把一柄柄斧頭扔在身前的泥濘中,用最謙恭的姿態討饒,其中屁股撅得最高的就是那個為首的瘦弱之人。
只聽他哆哆嗦嗦地念叨著:「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原來都是一家人,小子瞎了自己的狗眼,大爺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只是給小人留一條命在,念在家中還有八旬的老父,七旬的老母……」
尉遲雪站在他的面前,安靜地將那柄黑色的細劍指向天空,如同一個劊子手,高高舉起屠刀,驟然有種神聖的感覺。雪花飄飄忽忽,落在地上,落在樹梢,落在身體上,同時又落在人的心裡,泛起一絲涼涼的感覺。
陳雲生對這個畫面並不陌生,他有很多次將別人的生死握在手中,經歷的次數多了非但沒有那種麻木的感覺,卻越發的清醒和深刻。生死的重量過於沉重,常常令他不堪重負。一股極其濃重的厭惡升騰在心間,陳雲生眼中的黑色逐漸退去,只剩下一縷清明。最終,一股堅韌的元磁線牢牢地捲住了尉遲雪的手腕。
高瘦的青年疑惑地望著他,只聽陳雲生緩緩說道:「饒了他們吧。畢竟一切都是生靈。」
尉遲雪眉頭皺了幾下,收起了細劍,伸出一條腿,狠狠地踢在瘦弱的年輕人的胸口,他如同一件棉花包一般被高高踢起,然後重重落在街對面的土牆上,震得牆上的雪塊簌簌落下。
瘦削的年輕人狠狠咳嗽了兩下,吐出兩口血沫子,掙扎著站起身來,連頭也不回地向城東逃去,剩下的斧頭幫的嘍囉也都跟著他消失在夜色中。
「一場可笑的表演落幕了。」陳雲生自言自語道。
尉遲雪回到屋中,不悅道:「婦人之仁。你竟然是一個懷有婦人之仁的復仇者,真令我齒冷。」
陳雲生也不看他,自顧自地喝盡杯中酒,喃喃道:「如果不是因為我這點悲憫,恐怕十幾年前你就死了。」
尉遲雪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走回內宅,然後重重地將後門摔的山響,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陳雲生理解尉遲雪的心情,這就如同令一個挺槍待入的piao客突然冷卻一樣,困難且不近人情。看著滿地的血紅和雪白,心中默默念叨著,「走就走了,希望你們別回來,希望我是錯的。」
他曾經這樣祈禱過一次,然而結果卻事與願違。
……
整個天水城都在夜色安靜地睡著了,可中司天閣的總部卻依然燈火通明。自在宮,這個佈滿法陣和法符的所在被一群身穿軟甲的修士充滿了。上官落雨滿臉儘是疲態,他已經一天一夜不曾合眼,雖然這對修士來說並非不算什麼,但是心中的壓力才是令他疲憊不堪的罪魁禍首。
身為司天閣六卿之首,西涼國出現的有關於修行者的緊急事件都由他處理,然後決定是否呈報給姜玉衡。他身前站著十幾個修士,修為從築基期一直到金丹期不等,人人臉上都帶著嚴峻,如臨大考。
只聽一名黑面金丹修士嚴肅地說道:「昨日在君來酒肆死了三名司天閣的修士,包括西城巡檢徐王鈺。從現場的屍體看來,徐王鈺的傷口處有電擊的痕跡,殺人者似乎使用的是一柄電刃,亦或是如同驚雷術一般的法術。其餘兩名修士都死於隨身攜帶的毒霧。」
「昨夜晚間,整備司的南宮巒和他的兩個死於不知名的利刃,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無法找到。而巡檢司的張中意也受到襲擊,所幸的是,他並沒受傷,而兇手被刺傷了手臂和大腿,逃之夭夭了。」
上官落雨面色陰沉地說道:「在眼皮底下死了兩名築基的供奉和四名練氣修士,並且丟了一百件甲冑,這是近百年來司天閣發生的最大恥辱。金光,你有什麼好說的。」
此時一個身穿金色戰甲的年輕人抬起了頭,他一頭金髮被自在宮的燈火映的更加燦爛,微微蹙眉,年輕人說道:「沒什麼好說的。我來司天閣的時間很短,區區十年而已,並不知道司天閣之前有什麼光榮的戰史。不過我認為,這件事和太白峰那次的慘敗相比,這並不算什麼。」
「放肆!」上官落雨左手緊緊握住椅子扶手,樹根一般的青筋瞬間凸顯出現,巨大的靈壓吹拂著他的衣袍,斑白的頭髮在風中飄揚,多少有些蕭索的意味。
殿中鴉雀無聲,彷彿掉下一根針也能被人聽到。最終,那個叫金光的年輕人哼了一聲,結束了這場無意義的對峙。上官落雨的手逐漸鬆弛下來,週身釋放的靈壓也被收了回去,滿臉疲態的他搖頭說道:「我在重申一遍,關於那場激戰,在司天閣內是不允許被提起的。如果非得有個人為那次慘敗負責,一定是我。但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也需要有人負責,金光,是既然身為巡檢司的司首,是不是要做出些什麼。」
金光從容地說道:「我會抓住兇手的。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負責和做出什麼。據我所知,司天閣中唯一一個還沒有徹底腐化的司部就是巡檢司,即使是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我也會為他們討回公道的。」
「這樣最好不過。」上官落雨嘶啞地說道。他看了看身前黑壓壓的人群,接著說道:「紫飛煙,你去協助金光調查這件事情,在必要的時候幫他一把。」
金光皺了皺眉說道:「這件事情有我們巡檢司就夠了,何必驚動衛戍司呢?難道你不信任我的能力?」
此時,上官落雨表現出了身為六司之首的威嚴,「金光,我知道你的實力,但是請不要辜負我的好意。相信你也清楚紫飛煙的能力,我不允許再有人無謂的死去。以兩個金丹後期的司首的實力,相信更容易做到這點。」
……
天水城重重疊疊的皇城內部,姜玉衡獨自負手站一個雅致的院落之中,彷彿在想心事。過了一會兒,他臉上顯出一絲笑容,對著身側的黑暗說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難道讓老夫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去請你不成。」
一陣冷風襲來,陰影中走出一個穿著黑色大氅的怪人,此人生得鷹鉤鼻子,眼窩深陷,一頭長而亂的頭髮梳攏在背後,臉色蒼白的有些不自然,嘴角自然向上翹,不時露出異於常人的尖齒。那條黑色的披風邊緣細碎不堪,如同被火焰燒焦了一般。
黑衣怪人嘿嘿笑道:「憑我無常的身份,就是讓你親自請我也不為過。」
姜玉衡冷笑道:「我西涼國落到這步田地,和你的步步緊逼也有不小干係,這下好了,北有冷月,西有章邯,再加上天穹山脈中的幾個流寇,國力日漸衰微。」
「這和修羅門有什麼關係,別忘了,是你自己主動要去招惹天穹派的。我們只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那日一戰,修羅門青洲分部的人族修士死傷殆盡,在黃泉那裡,我都不知道怎麼交代。」無常顯然並不買對方的帳。
姜玉衡眉毛微微上揚,「怎麼,對修羅門門主竟然直呼其名,你似乎也太沒規矩了。」
「規矩?修羅門之所以這麼強大靠的不是規矩而是實力,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無常徹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身前的烏黑色胸甲上竟然雕琢著一個恐怖的麒麟頭,天空中的烏雲將下弦月遮蔽,小院子中一片漆黑。整個空間中,彷彿只有他的雙眼猶如兩點明燈。
「好吧,那我們也直來直去,你答應我的東西有沒有帶來。」姜玉衡迫不及待地說道。
無常哼了一聲,隨手丟出一個黑色的布袋,其中鼓鼓囊囊不知道裝的什麼。接過布袋,姜玉衡迅速打開,看過之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無常的臉色卻越發的不屑,他冷冷說道:「這東西的風險我都給你說過了,之所以幫你也是因為那五成靈石。但是,我要警告你,修羅門對你的幫助僅此而已,如果你再不濟事,那麼就讓西涼國覆滅吧。」
姜玉衡表情有了很明顯的變化,從最初的深沉轉變為神色活現,他笑著說道:「這個自然不勞你費心了。有了前車之鑒,我一定會更加成功的。姜家的千秋基業會在我的手上發揚光大,這是何等的榮光,冷月國和章邯國用不了多久就會在歷史上消失。擁有我這樣的合作者,你應該感到高興。」
無常沒有說話,他的身體如同一團黑色的濃煙,消散在夜幕中,天空中的烏雲也漸漸散去,露出那輪皎潔的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