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9
回霜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在冬天裡卻不是白色的,那是一種淡灰色。蒼穹灰濛濛的一片,遠方灰濛濛的一片,連大地也是灰濛濛的一片。有些黑色的枯枝在雪中掙扎著露出了一點端倪,便被大片大片的飄雪再次掩蓋,冬日的凋敝一覽無餘。
山腳下堆滿了一個個渾圓的營房,雖然朔風凜冽,可絲毫無法撼動這些粗布做的帳篷。如果近距離觀看,就可以發現,帳篷的四壁上閃爍著銀色的符文,顯然這不是普通的行軍帳篷,而是一種法器。
天空中不時有巡視的修士飛過,各色的光彩裝點了那單調的灰色穹頂。營地四周被白雪覆蓋的黑色森林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暗哨,他們的飛劍已經磨的極為鋒利,只等待痛飲淋漓的鮮血。
回霜山的冰雪雖然寒冷,可是無法沁透中軍大帳那一指厚的牛皮,一陣陣高聲的喧嘩從帳篷中傳了出來。姜百川坐在正中的高腳椅上,雪白的狐狸皮覆蓋了椅子所有外露的部分。他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裘皮大氅,腰間繫著一根金色的帶子,上面用金絲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雄鷹,毫無疑問,這是西涼國皇家的信仰之物。他瞇縫著眼,睥睨著帳篷中喝酒喧嘩的修士,今天是他們最後一次飲宴,過了今日,就要面對天穹山脈最強悍的門派。
天知道對方會在沿途中設下多少重禁制機關,在攻山的時候布下多少詭異的法陣,又有多少修士會隕落其中。不過作為西涼國的十三子,姜百川不缺乏野心,不缺乏勇氣,更不缺乏勇氣承受功成之後腳下纍纍白骨的怨念之氣。他要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權利,為了這些,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犧牲。
這次中軍大帳中設宴款待的是六卿和兩位長老,其餘的修士在各自的帳篷中盡情歡愉。美酒和美食無限量供應,當然,這些佳釀都不是凡品,皆可用來增進修為。平日中,這些修士碰都碰不到的東西,今日卻敞開供應,自然有不少喝醉失態之人。
長老之一的張大猛端著一碗酒,晃晃悠悠地來到姜百川的近前,大咧咧地說道:「殿下,老張縱橫修仙界數百年,還從來沒有哪天像今天這樣爽快過。老張敬殿下一盞,飲過這盞酒,願殿下此次討逆手到擒來,橫掃他娘的天穹派。」
姜百川笑道:「借張仙師的吉言,大家同飲一盞,願此次橫掃天穹,天祐我西涼雄鷹飛翔在太白峰之巔。」在場的所有修士都舉起了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透著一股蒼涼的霸氣。
東海釣叟本來想說的一番話被張大猛搶了個先,不由得生出幾分怒意,斜眼瞅了張大猛一眼,心中暗道,這小子平日看起來渾傻呆愣,可到事頭上還有幾分奸猾,這番行動我要提防他一二。
上官落雨放下酒盞,拱手說道:「殿下,據天穹派內的暗線來報,天穹派內諸事皆順,我們的一號人物已經成功取得谷思勤的信任,接管了山上的樞紐之地。他們準備在我們攻山之時針對府庫發動一次大的行動,徹底癱瘓府庫重地。哈哈,這真是天意啊。」
姜百川撫了一下大氅領子上華麗的裘皮,意氣勃發地說道:「好,太好了,既然是天祐我西涼,那麼大家再飲一盞,願我西涼皇族千秋萬代,永生不滅。」帳中的修士們隨聲附和著,飲盡杯中之酒。
……
寒夜,各個帳篷中都把酒言歡,只有一人在寒冷的冬夜中佇立雪中,望著濃濃夜色下的黑森林,他卻感到有些迷失。當酒肉和人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時,那便是一坨令人作嘔的物慾。所有一切的起因都因為權利,所有一切也將終結於權利。
凌寒羽之前是鹹州司天閣丙隊的隊長,這次出征自然少不了被徵調。他如今的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後期,離著巔峰還有一段距離。以他現在的修為,足矣在討逆大軍中謀得一個十夫長的位子。雖然不如在鹹州司天閣舒服,可若是此役表現出眾,一定會有不錯的陞遷機會。所謂陞遷,就意味著更多的靈石,更多的靈丹仙藥,更多的天材地寶和更大的權利。沒有會覺得陞遷是負擔,凌寒羽自然也不會,可是他並不認為攻打天穹派是一個機會。
他對司天閣大軍的實力沒有質疑,他質疑的是姜百川。這個剛剛完成閉關的皇族修士,雖然雄心勃勃,但未免稍顯稚嫩。為什麼司天閣中那麼多經驗豐富的老鳥不被委派以重任,偏偏選擇這樣一個繡花枕頭,這是他憤憤不平的原因。如果這次出征讓九卿之一上官落雨,或者長老之一的東海釣叟主持大局,那一定好很多。
凌寒羽不敢想像,將這樣一群人精湊在一起,外加一個沒有任何統軍經驗的皇子統領,會發生什麼事情,敏銳的感知力不僅讓他在修行之時事半功倍,就是在司天閣內也順風順水。憑著自己敏感的直覺,他不得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確切的說他是為天穹派提供情報的那人。如果天穹派戰勝,自然他會得到莫大的好處,如果天穹派戰敗,那該死的也都死了,他依然不會有任何損失。凌寒羽相信,司天閣中像他這樣的修士絕對不少,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第二天,天空放晴,可回霜山附近的天空卻依然陰森森的,南來的暖空氣和北方的寒流在此地交匯,就算十里之外艷陽高照,可只要進入山界便陰雲密佈,這也導致了回霜山四季都籠罩在皚皚白雪的景象。
司天閣的隊伍開始向前移動了,天空中黑壓壓一大片,如同滿天的鳥群,也如暗夜中的寒星。姜百川的座駕是一個巨大的樓船,船身長不下一百丈,船中央有三層的閣樓,房間不下一百個。船身在陽光中散發著金色的光芒,船舷的木板上的雕刻這細密的陣紋,這些紋飾中流淌著淡淡的靈氣,氣流在船底和兩側飛快的流動著,造成了上下氣流的壓力差,產生了浮力,這艘巨大的樓船才能在空中游刃有餘。
船首處放著一隻金色巨鷹的雕塑,鷹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雙翅微張,作勢欲飛,透著一股雄健之氣。如果走到巨鷹的近前,就可以感到船前的氣流沿著鷹嘴被劈開,從船舷旁流過,樓船向前的阻力銳減。船中閣樓更是雕樑畫柱,極盡奢華之能事,很多細密的紋飾根本就不是陣紋,只是為了凸顯那一份雍容華貴才雕琢在那裡的。一柄大纛立在船身最高的地方,半空中風捲旗面,咧咧作響,旗幟上高書一個斗大的姜字。
「駕著這艘樓船來征討天穹派,還不如說來天穹山脈遊歷,更加貼切一些。」凌寒羽心中暗想。他負責樓船四周的警戒,帶領手下十名修士穿梭於大船的四周。和他做同樣工作的有五六十支小隊,大船前後數十里的範圍內到處可見一隊隊修士的身影。他們駕的飛空法器形狀如同一個圓形的碟子,碟子中央可以站立三人,不過基本上每人都有一個。這種飛空法器是司天閣的制式裝備,金丹以下的修士人手一個,特點便是節約靈石。他們的確不用追求速度,在姜百川眼中,天穹派就是那待宰的豬羊,早晚都是一刀。
除了負責警戒的修士外,還有很多修士沒有進入大船,他們在司天閣的級別較低,分佈於大船的左右和前後,組成前軍,兩翼和後軍。
姜百川坐在樓船的最前方,一柄高大的高腳椅凸顯出他身材的瘦削,他本肯可以在船艙中閉目養神,犯不上來到船頭吹風。可這種威風八面的機會並不是太多,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將一切都握在手中的感覺對他來說簡直妙極了。
……
聽風谷,風裂殿中,華劍遠捻著頜下的幾縷鬚髯皺眉說道:「鎮山,說說你探聽到的情報吧。」
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拱手說道:「據散佈在惡狼谷四周的暗哨回報,最近這些狼妖蠢蠢欲動,似乎妄圖對我們不利。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
華劍遠眸子中精光凌厲,冷聲說道:「這幫畜生早不動,晚不動,偏偏選這個時候,恐怕已經知道我們的打算了。當年羅之青叛逃到惡狼谷之時,我就動了覆滅它們的打算,可是當時你們三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我雖然身為谷主,但面對三位一代弟子反對,也不能駁了你們的面子,顯得我一意孤行,所以才隱而不發。沒想到今日遇到千載難逢的良機,偏生惡狼谷在這個節骨眼搗亂,真真氣殺老夫。」
羅震山垂首言道:「師傅不要動怒,如果當日我們出手滅了惡狼谷,必然實力大損,現在一樣無法趁亂渾水摸魚。依徒弟所見,只能見機行事。」
此時同為一代弟子的嵩昊陽施禮說道:「師兄所言極是。師傅,您真的打算將寶壓到那個姜百川身上嗎?徒兒真的不覺得他能夠成事。」
羅震山劍眉一挑,恨恨說道:「無論他是否能夠成事,天穹派已經處於最弱的時候。如果等天穹上人回來,那麼我們聽風谷便永遠都無出頭之日了。你們難道忘了那日天穹老兒折辱我等的場面了,那老鳥搖頭晃腦,可惡至極。若不是忌憚他的化神修為,老夫早和他拚命了。」
嵩昊陽和羅震山互看一眼,心中苦笑不已,他們這位師傅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愛記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