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9
收了土遁,轉眼間,已經離開凌雲峰千餘里了,陳雲生感覺自己體內的靈元所剩無幾,再不出土恐怕就要被活埋了。
破土而出,陳雲生環顧四周,此地是一條官道,兩旁有些楊樹和翠柏,都是有人刻意培植的,時值隆冬楊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杈,柏樹還是蒼翠如一。
四外一馬平川已經看不到山脈的影子,路上不時還有一些行人車馬經過,幸好剛才破土而出之時沒被別人看到,否則自然少不了一些麻煩。雖然陳雲生靈元沒有恢復,但也不願留在這裡打坐修行,他強打精神,順著官道向前行去。
他六歲隨飛雲子入山,如今已經十六歲了,對於人世的認識早就忘的一乾二淨,這些年和猴子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飛雲子在一起的時間還多,所以初入人世,不免有些新奇。
沿著官道向前行了二三十里的樣子,傳來一陣陣熙攘之聲。陳雲生攏目光觀瞧,只見前面不遠處,路邊圍著一群人,不時指指點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人群近前,墊腳往裡觀看。只見人群中一個紫衫的女子側臥於地上,烏髮垂肩,一個金色發環已經散落於髮梢。臉色黑紅,面皮坑窪不平,兩隻眼睛倒如同秋水一般透亮通靈。
這女子似乎身上有什麼不適,癱軟於地,看樣子使不出半分的力氣。四周圍著幾個行路的腳夫,指指點點的猜測女子的來歷,更有好心之人上前詢問,意圖幫助。看過多時,陳雲生轉身便走,他現在靈元耗盡,急需找個地方打坐恢復,自然不想多生事端。
正在這個時候,官道上傳來了鑾鈴之聲,一隊馬隊疾馳而來,為首之人長得唇闊口方,腮邊一部落腮鬍須如同鋼鉤相似,滿眼的凶光,身上裹著一襲綠袍。
在他旁邊的馬上坐著一個穿杏黃色道袍的道士,三十來歲的年紀,一張馬臉,面色焦黃,眼睛精光閃動,似乎是修行之人。
二人身後跟著十幾個僕從似的人物,一個個衣冠不整,吊兒郎當,一副典型的狗腿子形象。
為首的大漢看到路邊有熱鬧看,不由得怪眼一翻,催馬向人群奔來,來到切近也絲毫沒有一點減速的跡象。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向四面散開,有目力好的人認出此人是誰,趕緊轉身就走,絲毫不敢停留,陳雲生也隨人群閃在一旁。
闊口大漢朝著地上的紫衫女瞟了瞟,大嘴撇成了瓢形,罵罵咧咧道:「原來是個醜女,給老子當丫鬟都不夠格,拿去當門神倒是能辟邪。」
他身後的一個獐頭鼠目的惡奴竄了上來,衝著紫衫女看了幾眼,對大漢說道:「少主,小奴家裡正好缺一個使喚丫頭想把這個醜女帶回去。」
「瞧你小子那德行,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還是這般的猥瑣。這女人癱軟在路邊八成有什麼癆病、花柳的,你小子莫被染上丟了性命。」大漢滿面不快道,他嗓門極大,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四周的人都聽得真切,知道此人霸凌一方,所以一個個敢怒不敢言,都有些同情地看著紫衫女子。
「謝主子惦記著,小奴只拿她當使喚丫頭,瞧她那醜樣,連百花苑燒火的鳳兒姐都不如,哪裡敢沾她的身子啊。」惡奴一臉奸笑道。
「好吧,動作快點,別耽誤了咱們的正事。」大漢看也不看地說道。
惡奴笑嘻嘻的沖紫衫女子過來,臉上充滿了猥褻之態,邊走邊笑著說:「今天遇到大爺算你好運氣,否則就算餓也要餓死你這個沒人要的醜鬼。今後老老實實地把大爺伺候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兩隻大手便向女子伸來。
「滾!」陳雲生一聲低吼,站了出來。他今年已經將近十七歲,身形基本長成,雖不甚高大虯結,卻十分矯健,令那惡奴退後三分。
他站出來的原因連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十幾年的山林生活令他看不慣那種壓制別人自由的行為。在山中,弱肉強食的原因是為了裹腹。在一隻吃飽了打瞌睡的老虎面前,就算出現一隻豬,它恐怕也不會瞥上一眼。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歎息聲,彷彿在為這個年輕人惋惜。
惡奴看清楚對面來人,再看到對方只是一人,他當即來到陳雲生面前,兩人距離之近,只有一尺。
看著幾乎貼在自己臉上的那張令人生厭的臉,陳雲生不由得蹙了蹙眉。
惡奴回頭望了一下主子,得到了一個狠戾的眼神,他心中有底當即神情變得更加囂張。指著陳雲生的鼻子罵道:「你是從哪來的野種,也學別人英雄救美?不過,你既不是英雄,這女人又不是美女,真是讓小爺我看著噁心。」
陳雲生不解英雄救美為何意,微微皺眉,思忖了一會,只能得到表面的意思,對於其後引申而去的旖旎之事,渾然不解。
惡奴罵了幾聲,看到對方皺眉深思,做裝逼狀。他不由得火往上撞,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陳雲生臉上。
在山上之時,尋常野獸間的攻擊往往一擊致命,哪有吐唾沫的,對這種毫無攻擊力的行為陳雲生不解。不過他知道這是一種對方認為的攻擊方式。用袖口擦去臉上的唾沫,陳雲生拍了拍坐在肩頭有些打蔫的金靈,低聲說道:「給他們玩個把戲。」
金靈懶懶地哼了一聲,下一息便不見蹤影,而那惡奴的天靈蓋不翼而飛,乳白的腦髓當即流了出來。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了,死屍倒地十息之後,眾人才沸騰起來。
為首的大漢一瞪怪眼,大喝道:「什麼人敢在爺爺的面前耍花腔。」眾僕從也都附和起來,一時間吆五喝六之聲不斷,其實大多是給自己壯膽。四周圍觀的眾人看到出了人命,早就跑的無影無蹤。
黃衣道士並沒有和一群人一樣呼喊,他雙眉緊鎖,眼睛盯著附近的樹梢之上。慢慢的,眾惡奴也隨道士目光看去,發現一個金毛猴子蹲坐在樹梢上,手中玩弄著什麼東西,再仔細一看,赫然便是那死去之人的頭蓋骨。
狗腿子們一片嘩然,緊接著罵聲一片,但是真正敢出手的卻沒有一個。大漢看到此情景,怒火中燒,提起馬鞭衝著身邊兩側的狗腿子猛抽幾下,嘴裡罵道:「都他媽的看什麼,趕快把著孽畜給我擒下,老子一會要生吃了它的猴腦。光他媽動嘴能把它罵下來嗎?」
旁邊幾個奴才被逼無奈,紛紛下馬,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衝著那猴子圍攏過來。黃衣道士似乎想說些什麼,可還沒等他開口,驚變發生了。金靈極其敏捷地竄到惡奴們身前,幾個起落,就抓起了三個人的頭蓋骨。剩下兩個人手中鋼刀亂舞,一個不小心互相砍中了對方,頓時血流如注。
道士二話不說,口中唸唸有詞,雙手做了一個蘭花般的手勢,金靈身下的地面突然竄出幾根枯槁一般樹根,大有將金猴裹住之勢,金靈身子一縱直奔道士而來。道士不慌不忙,手指身前一揮,從地上冒出了一排木樁,各個有碗口粗細,將猴子擋住。
正在這時,闊口大漢突然如同殺豬般的叫了起來:「鬼啊!」調轉馬頭就要逃之夭夭。一根冰錐風馳電掣的襲來,穿胸而過,大漢死屍栽倒。剩下的幾個惡奴也是同樣的遭遇,整個過程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道士一邊防備金猴的利爪,一邊斜眼觀瞧,只見一具烏黑發亮的骷髏站在他的側三丈之處,正用眼窩中閃爍的兩團綠瑩瑩的火焰打量著自己。他不由得心中大駭,暗想附近修仙之人中沒有聽說多了這麼一個鬼物啊。
道士心中胡思亂想稍微一個分神,金猴便突破了他身前的那排木樁,他急忙身子向後躲避,速度慢了點被金靈一抓掃過,身上頓時留下三條血痕。
道士忍痛施法,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吐出,雙手按在地上,就在他身前地上冒出兩條黑色樹根,都有碗口粗細,樹根的頂端如槍,直奔金靈而來。
這猴子一看來勢兇猛,也不硬抗,轉身竄到了在一邊冷眼觀看的陳雲生的肩頭,抓耳撓腮顯得渾不在意。
黑骨喉嚨發出桀桀幾聲怪叫,手掌中射出幾條冰錐,直奔道士而來。道士身子往一邊倒去,連滾帶爬的躲過這一擊,動作十分的狼狽。他剛站穩,就催動兩條粗粗的黑色樹根向黑骨襲來。黑骨雙手變形成兩柄尖刺,和這道士戰在一處。
這道士一身木屬性法術使用的純熟,但是身子卻非常的笨拙。只是幾個回合就招架不住了,被黑骨逼的節節後退,最後黑骨用尖刺抵住他的喉嚨。
他老氣橫秋地問道:「道士我問你,你們一行是何來歷?」
道士受制於人,也就老老實實的答道:「小道出家在鹹州城外五百里雙儀山,家師古木真人。這些死去之人是供奉家師的凡人,也是鹹州城的本地頗有勢力的游龍幫眾。」
「那個為首的大漢就是幫裡的少主,今日我等去為家師辦理一些俗務,不想碰到兩位道友,還望看在都是同道中人的情分上,手下留情,留我一命。」
「哦?原來你是古木的門下,那麼我問你,你師父可在附近麼?」黑骨眼中火光一閃,緩緩的說道,似乎他和這古木真人頗有些來往似的。
「莫非道友認識家師,那我們這就是誤會了。實不相瞞,家師並未出山,這次我和一眾師兄弟下山辦事,每個人都由十幾個凡人陪著,分散開來,如果道友想見家師,在下倒可以帶你過去。」道人見到保命有望,兩眼放光的說道。
「這個嘛」黑骨轉了一個身,一根冰錐從左手食指射出,刺破道人的喉嚨,血光崩現,屍體倒地。
「這人已經沒有反抗能力,黑骨兄何必殺他?」陳雲生問道,在他心中,只有能威脅到自己的人才有被殺的權力。那些弱小的存在,他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老弟,你哪裡知道,這世間若論狠毒之物,自然要算的上人心了。這道人若是頭豺狼猛獸我便不用這般決絕了。無奈人心詭譎,說不得要殺人滅口。」
自從飛雲子對陳雲生有了交代之後,他對黑骨越發尊敬,隱約間將其視為自己的前輩,所以聽到黑骨老氣橫秋的言辭也沒有什麼反感。
陳雲生從橫七豎八的屍體身上翻出些散碎銀兩,足有五百兩之多,又從道人身上翻出一個黑色的玉牌,上面刻著一個「木」字,看來是古木門下的信物。
將玉牌和銀兩都揣在儲物袋中,然後張口連連噴出火球,將這些屍體全部燒為灰燼,真的是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畢竟今後在州府郡縣間走動少不了使用銀兩之處,他孑然從山上下來,可不曾帶有任何錢物,而山下之人使用銀兩交易之事還是與黑骨平日閒聊中得知的。
自從上次黑骨教他殺人之後要記得收拾財物,陳雲生便多了這麼一個習慣。
此時路邊的人群早就散的無影無蹤,紫衫醜女已經站在一旁多時了。女子對著陳雲生和黑骨盈盈一拜,妙目在陳雲生的臉上轉了一轉,說道:「小女子多謝二位仙人出手相助才免於受辱,這廂有禮了。」
「你是何人?為何癱於路邊呢。」黑骨漫不經心地問道。
紫衫女子歎了口氣說道:「小女姓柳名曉山,老家本不在這鹹州地境之內,家中雖然幾代書香,但近年來因故鄉兵禍不斷,才隨家裡人逃難至此。不想路遇賊人,將父母親人害死,留我一條賤命,本欲賣到勾欄之所。」
「虧我機警,夜半逃出。那賊人做賊心虛也不敢追趕,我一路靠變賣隨身之物逃難至此,終因心力憔悴跌倒在路旁。」說道傷心之處,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滴滴答答的從靈透的雙眼中流出,任誰心如鐵石也不免動容。
黑骨聽到這裡有些不耐煩,留下一句話,「我們要快些找到一個僻靜之所恢復法力。」便大咧咧的化為一堆殘骨,由陳雲生收入儲物袋中。
要知道這活了幾百歲的老怪物什麼人生浮沉沒有見過,聽一個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自然早就不耐煩了。他神念已經在女子身上轉了不知多少遍,沒有發現有靈元聚集的情況,就算對女子異常鎮定的神情起疑,也無心對女子所言之事探究真偽。
陳雲生從剛才斂來的數百兩白銀中拿出百十來兩遞給女子,說道:「聽說世間只要有銀兩就能活的不錯,這新錢拿去安身立命吧。」
女子並沒有接銀子,而是用一雙秋水盯著陳雲生。不知為何,被女子剪水雙瞳盯著,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下頭,這在陳雲生看來絕對非同尋常。當年他可是和一頭母狼對視一天一夜的。莫非女子竟然猛過母狼?陳雲生突然冒出這種奇怪的念頭。
過了半晌,又有眼淚在女子眼中打轉,她淒然道:「公子宅心仁厚,日後定然福澤不淺。你且把錢財收了回去吧,我若是拿了這銀兩,恐怕更難以尋到一處安身立命之所了。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持了這麼多銀兩豈不是更容易被賊人惦記。」
陳雲生皺了皺眉,覺得女子所言有理,便沉吟道:「那依你之見,今天之事該怎麼辦才好?你有沒有師父尚在人世。」陳雲生隨意說道。在他心中,世人多半除了父母親人之外,還有個師父,就如同他一般。
聽在女子耳中也產生了異乎尋常的效果,她心中驚愕,臉上淒苦的表情還沒褪去,兩種不同效果的情緒糾結在一起,著實有些怪異。不過這在陳雲生眼中並沒有什麼不同。
女子苦笑一聲道:「親人都被賊人殺害,我猜留在老家的親戚也盡被兵禍屠戮。不如小女子隨公子上路,奴家雖然生的醜陋,但是可做公子一婢女,早晚侍候公子起居,也強過流落山野之間。」
聽到女子口說親人,不提師父,陳雲生也默認了,畢竟師父就如同親人嘛,也沒有什麼不同。
「這個……」他隨即想起自己孩童時伺候他的婢女小悅,女子溫柔的眼神和慈母般的關懷驟然升上心頭。
他當即拍了一下大腿,有些興奮地說道:「好,好,我就缺這樣一個婢女。」
對於陳雲生的飛快表態,柳曉山有些震驚?她心中暗自尋思,「莫非這個人也是一個衣冠禽獸?自己都這幅面容了,他仍有**?」越想越心驚,不過話已出口,不便收回,女子默默點頭。
陳雲生不看女子表情,接著說道:「我姓陳名雲生,剛才那位道兄喚作黑骨。我身上的猴兒是金靈,頗通人性,你別怕它。」金靈聽到在說自己,衝著女子做了一個鬼臉,手上卻還粘著幾滴鮮血。
「陳兄叫我曉山就可以了,小妹路上還要多多仰仗。」柳曉山乖巧地說道。
陳雲生心道,自己今年年方十六,這女子看來只比自己大,不必自己小,為什麼她以小妹自居,難道他能看得出我的年齡嗎?他久居深山,對塵世之中的稱謂有所不知,「小妹」是年少女子的自謙之詞,和年齡關係不大。這就如同世間有些女子生得豪邁,不甘自降輩分,所以常以另外一種稱謂,例如姑奶奶,老娘自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