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並無那份意思,汐月不過是站在什麼位置便說什麼樣的話。|」大理石砌的地板,硬得很。膝蓋壓著,冰冰涼涼的寒意透過衣物一點點涔進皮膚,我將背挺得筆直。「汐月一日是上官堡的堡主夫人,便要一日將這府中內事弄得妥帖。」
「妥帖?你倒說說你什麼時候將這府中內事弄得妥帖過?」她的眼裡陰沉,帶著餘怒,不待我開口,繼續道:「剛生下孩子不久就離府四年不聞不問,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沒隔幾日便鬧次脾氣帶著孩子離家出走,這事剛折騰完,又惹出了堡主中毒昏睡不醒的事,這一條條,一樁樁,你的妥帖在哪?」
我靜靜聽著她一連串的數落,待她說完,我微垂著眸,「姑姑,這是汐月的家務事。」
她聞言笑諷,「家務事?」
我斂了神色,抬眸看她,「姑姑既然是已經『死去』了的人,汐月的家務事還是不要過問插手的好。過去的事如此,將來的事亦是如此。」
她聞言臉色倏變,「你——」
「姑姑,汐月的話還沒說完。」我平平靜靜說著,自顧忽略她面上冰冷之色,「給阿雲正名的事,汐月原想好言好語的同姑姑說,可姑姑卻不聽勸。汐月剛一琢磨,突然覺得汐月這事做錯了。」
她的面色稍有和緩,一雙寒目低睨著我,等待著我的下文。
我迎上她的目光,莞爾一笑,從地上起身,「汐月剛才覺得,姑姑既然是『死去』了的人,便應該不會說話才對。既是如此,汐月又為何一定得勸得姑姑改口?若要正名,族譜之上需得加蓋家主夫人金印,這金印汐月好好收著,不拿出來便是。|」
她眼一厲,被我這一番話氣得直接從椅上起身,伸手指著我,胸口起伏,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我只是笑,「掌燈時間已過去了好久,汐月就不在這打擾姑姑用晚膳了。」
曲膝再行了一禮,「姑姑,汐月告退。」頓了頓,抬眼看她,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瞧汐月這記性,在汐月面前的應該是王大嬸才對。」
言罷,不顧她眼中怒意騰騰,轉身就走。
可,轉過身來,連步子都未邁出,我便怔在了原地。
門是敞開著的,上官若風站在那,臉色陰著,雙目寒寒直盯著我,那神色,駭人得緊。
心弦猛地一顫。
我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聽了多久。只不過看他此刻的表情,應該……聽得夠多了。
我腦海一個激靈,別過頭錯開他的目光,胡亂嘟囔一句,「汐月告退。」說著,繞過他,直接就要往門外走。
剛邁過門檻,手腕上驟的一緊,一股大力直接把我又拉了回來。
「胡鬧!」
上官若風斜眸冷斥我一句,然後再不看我。微收了神色,朝著『王大嬸』點頭一禮,對那一張揭下面皮的臉視做平常,十分客氣的一句。「教妻無方,打擾您休息了。」
其他也不多說,話畢,直接拽著我就往外走。他行走的步履飛快,我需得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
他鐵青著臉,將我的手腕攥得極緊,任我怎麼掙扎都甩脫不開。一路上的下人遠遠見狀紛紛避開,唯恐撞在堡主盛怒的槍口下。
南苑與東苑,完完全全是兩個方向,一路很長,夜裡漆黑,唯有一方明月微微照亮。他走得快,我只顧跟著他的腳步走不大看路,卻也察覺到,這條路不是平日裡常走的一條。
手腕被抓得生疼,我緊擰著眉頭,說了好幾次「你走慢點,我跟不上!」
他理也不理,足下步伐反倒更快。
僻靜的小路,越往裡走越看不到樓房燈火,亂石滾在地上從來沒人清理過。足下踩著石子一滑,整個人就要摔倒,他在這個時候手一鬆。
我身形不穩,連忙扶住一旁樹幹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他似是沒料到我站不穩,見狀上前來扶我,我憤憤揮袖甩開,「我今日心情很不好,要吵架明天請早。」
他看著我,眸光微動,沒說話。
我輕咬了嘴唇,哼了聲就要獨自離開,四處一看,卻豁然發覺我嫁進他府裡這麼些年,眼下這個地方我從來沒來過,荒樹、雜草、假山群,不遠處還有個破爛亭子。
我沒好氣的開口問,「這是哪?」
他上前一步近我,一言不發勾過我的肩膀將我攬入懷中,用力攬緊,眉宇間俱是深深疼惜。
我一愣,連急推他,「有病吶你!」
他也不惱,大掌按住我的後腦勺,將我攬得再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麼攬著。我貼著他的身子,緊得有些喘不過氣。這男人,忒莫名其妙了些。
就這麼一言不發的維持著這個動作吹著冷風站了近半個時辰,然後,鼻頭一癢,我在他懷裡打了個噴嚏。
他皺皺眉,這才把我分開。
我翻了個白眼,潔癖也不帶這樣的。
接著,肩上一沉,偏頭一看,他的外袍蓋在了我身上。
心裡頭說出不出來的彆扭。我望他一眼,裝作淡定的就著他的外袍穿上。左右分不清方向,我攏緊了身上的衣,朝那座破敗的亭子走去。
他一言不發的跟在我後頭,同我一前一後進了亭子。
此情此景,我彆扭得直蹙眉,折身看他,「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別……」別一言不發跟木頭似的。
他望定我,一雙黑眸幽深如潭,似是思量了許久,頓了片刻才開口,說出來的話語低低輕輕,風一吹就能吹散似的,「是我有負於你。」
我一震,駭然凝望了他,半晌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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