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瀰漫著一股子茶香味,清香馥郁,幾十年制的鐵觀音,光是聞著便沁人心脾。
上好的紫檀木長几,邊上坐著男子手裡握著的是一隻做工精細的茶杯。茶杯裡頭茶葉帶著卷兒,漂浮在水中,慢慢騰著白色的熱氣。
我只跪坐在房中一張軟墊上,眼巴巴看著男子輕抿香茗,細聲一句:「大哥。」
男子瞟我一眼,「胡鬧。」
雙肩一顫,我低眸抿唇。
「離家出走,還尋來我這,誰給你的膽?」聲音不大,卻透著迫人的威嚴,逼仄得人連呼吸都不敢加快。
我將頭垂得更低,不說話,更沒膽子頂撞反駁。
我的大哥我是自小就怕的。家中無父,大哥對下要求極嚴,從規矩禮儀,到詩書琴棋,再到功課武術,在他面前,只要出現一點兒錯,便能得到一頓訓斥。
房內只有我們兩人,氣氛冷靜詭異得厲害。
彼時,門房外頭傳來女子咯咯輕笑,房門被從外打開,年輕少婦端著碟點心進來,睨他一眼,「到底是自家妹子,受了委屈你不安慰也就罷了,怎麼能像訓斥手下一樣罵?瞧把人家嚇得,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一碟點心放落在我面前,我的大嫂紫芸便隨意坐在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柔聲道:「清兒我已經安排著在房中睡下了,小孩子禁不住長途奔波,沾枕就睡,你放心。」
我聽得心中一暖,輕聲道謝:「謝嫂子。」
她聽我這一言,一雙柳眉微微上揚,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主位之上的男子,笑意頓時就揚在唇角,「四小姐怕也就只在你大哥面前才謹慎小心得如此厲害吧。」
我一怔,小心覷了大哥一眼,見著男子神色稍霽了以後才微微笑笑,「嫂子說笑了,汐月怎會……」
「聽說你打了你家男人一巴掌?」
「厄……」我驚訝看過去,我的嫂子手裡拿著塊咬了一口的糕點,雙目炯炯地看著我,一臉饒有興趣的模樣。
她湊近我些,再一口將手裡的糕點吃完,動作太快喉中約莫噎住了,又連忙起身到桌邊拿了我大哥剛抿過一口的茶直接喝下,一口還不夠,再是一大口。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更加興奮的到我身邊,雙手抓著我的手,「同我講講,你家那位當時是什麼樣的反應?你打完人以後心底痛不痛快?舒不舒服?他找你麻煩了嗎?聽說你還把他關在門外不准進房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對你的事很感興趣,我琢磨著今天我們可以徹夜長談,連夜宵都準備好了……」
我被她一連串話弄得目瞪口呆,主位之上男子清咳一聲,紫芸一愣,這才堪堪住嘴,卻仍不忘對我擠眉弄眼。
有這麼個活潑的娘親,阿熒便是不活潑也不可能了。
再看向大哥,不知怎的,他看我的目光比之前還要寒得厲害,眼底似起了沉沉的霾雲一般,生生的怵人。
他微啟唇,話語淡漠,「從哪來回哪去,別在我這折騰。」
「大哥,你就不能收留收留我幾天?」我噘著嘴,小心觀察他面上神情。
「我這可不是收容所,不留人白吃白住。」男子低眸看了看已經見底的茶,將杯子放到一邊。
「骨肉至親,血脈相連,大哥你怎麼這樣。」我小聲嘟囔埋怨,一旁的紫芸也隨聲附和。
男子眄我一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何況你還不是我的女兒。」
「……」
窗外傳來幾聲輕響,飛禽撲動翅膀的聲音在後。
男子眉宇間一抹耐人尋味的神情,他起身,開了窗。窗外暗衛,躬身遞過來一支上了火漆的竹筒。
兩指一碾,竹筒便開,他從裡頭抽出張紙條,微一看過,側目向我,「汲花倒是把你的行蹤猜了個透徹。」
心下微悸。
他這一言,說出了兩個消息,我二哥知道我在什麼地方,而我二哥之所以會猜測我的行蹤,一定是上官若風找過他。
那麼,眼下我若直接帶著清兒再換地方,只能同尋來的人當面碰上。可若不換地方,那人也遲早會找來。
我凝眸微思,半晌,開口賠笑,「我在你的地方上,你是不會見我在旁人手裡有半點損傷的吧?」
「自然。」男子從容坐回位上,兩指夾著那張紙,遞到燈台邊,點著火。
一股焦燒著的味道過後,桌上沾了些青灰。
我抿了抿唇,「你開個價?」
「五兩銀子一晚」
「五兩銀子?」我皺眉,「你怎麼不去搶!五兩銀子夠我找間極好的客棧睡間上房了!」
男子話語淡淡,「那你就出去找客棧去。」
「……我是你親妹妹!」
他看也不看我,「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四兩!不能再多了。」
「六兩。」他斜目過來,「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沒了底氣,「那……五兩就五兩。」
「六兩,只是一晚,飯菜食水另算。多住一日就加倍算錢。」
哪來的奸商!
我憤憤不已,卻只能答應。
「那麼,先交五十兩定金。」
「哪有這樣的!」我惱得站起身來,「五十兩我可以在你院子裡再蓋一間房了!」
男子面上平靜如水,「那你就去蓋?」
「……」我扭頭,蹲下身子到紫芸身邊,拉過她,「你確定這男人是我大哥而不是我那戴了人-皮面具的二哥?」
男子臉色一沉,眼皮一掀,森然道:「你是想讓我親自把你攆出去?」
我一凜,低眸不看他。
紫芸聞言,轉眸去看她丈夫,過了一會,湊近我,認真道:「我也覺得他今天有些不正常。」
我起了興致好奇問:「怎麼說?」
她托著下巴凝神看我,目裡泛光,「我覺得六兩銀子一晚還不夠,應該再多加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