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房門打開已是晚上。推門出來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房裡沒人點燈,暗得很,二是那被上官潯順進來的點心實在裹不了腹,本夫人餓了。
開門,恰恰對上一雙眸,那是一雙冰雪縈繞的雙瞳,漆黑又冷,如古井深潭,幽深幽深,探不到底。
碧落風微月正明,月華溫潤,透過中庭老樹上的枝椏葉子,細細灑下來,灑了他一身。男子白衣,在樹影斑駁、月華滋潤、黑夜襯托之下,十分刺目耀眼。
我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他的肩上有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上去的小樹葉。老樹、樹影、月華、寒夜,給男子平添了幾分蕭索,若頭髮再散開些、衣服再凌亂些、下巴上再加上點細細青青的鬍渣,看上去就有幾分落魄味了。
可惜的是,他不落魄。
上官若風見我開了門,大步向我走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抵住門框,防止我有一不滿意就去關門的衝動,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得一聲脆脆的「爹爹。」
上官若風低眸,只見上官潯那小子見縫插針,從我身後溜到我身前,站到我與上官若風中間,仰著頭,一臉興奮地望著他爹,「爹爹,燈會。」
上官若風面無表情地一掌覆上他小兒子的頭,把上官潯支到一旁,敷衍著,「乖,一邊玩去。」
「……」上官潯立在門旁,惆悵看我一眼,再看他爹時,面上表情很是憤慨。於是乎,不依不撓,再次上前,扯住他爹的袍袖,糯糯的聲音,「爹爹,爹爹,你答應我了的。」
「黑燈瞎火看什麼燈會。」上官若風很不耐煩的將自己袖子從兒子手裡抽出來,「你下午的功課做完了?」
「啊?」上官潯怔了怔,滿臉震驚。
上官若風面色一沉,「功課沒做完就別想著出去玩。」
「可是爹爹,你明明答應准我去燈會的。」上官潯頓時委屈,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明亮。
「我可沒答應讓你功課沒做完就出去。」
「……」上官潯低眸,很是沮喪,撅了小嘴垂頭離開。
小小的背影漸漸遠去,莫名的有些傷涼。我抬眸看了面前男子一眼,繞過他便往前走。
上官若風第一時間攔住我,一雙眸子仍舊清冷,「上哪去?」
我皺眉看了看橫在身前的手,嗤了聲,不理睬。
上官若風這才意識到不對來。他緩緩將手放下,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聲音沉悶微微嘶啞,「你……」
似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劍眉緊擰,面上表情一時無奈而又生動。
我看了瞬,沒什麼耐心等他繼續吞吞吐吐下去,正待要舉步離開,卻聽得他突然一句:「今日是上元節,城中燈會不錯。」
我狐疑瞟他。若是上官潯知道他爹前一刻剛拒絕他,後一刻又說出這話來,心裡又該是如何一番翻騰蹈海般的憤懣?
他低眸看我,一雙眸子深深暗暗,帶著幾分期盼,繼續道:「要不要……同我出去走走?」
上官若風說這話時,面上帶著幾分的遲疑,話也說得沒往常利索。連著要伸出一隻手來搭我的肩,也在猶豫之中滯住,收了回去。
他鮮少如此尋求我的態度,以往,只要是他想做的,最多直接只會我一聲,便不會考慮我的意願。
我淡淡一句:「沒興趣。」
「可是我有興趣。」
再抬眸時,男子一雙深瞳裡滿是不可違抗的壓迫,連著聲音也帶了幾分陰鷙。他伸手就過來拉我的手,明顯的不容反駁。
我嘲諷笑,瞟了眼被攥得死緊的手,不說一句。這男人,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服軟,霸道至此,還讓人有什麼話可說。
上官若風再看我時,目中神情很是繁瑣,他清咳了聲,話裡尷尬,「或者,先出去吃點東西?」
難得,還知道我晚上沒進食。
我仍舊一聲不吭,不反對也不贊同。他見我不說話,便直接當我默認,也不再問下去,牽了我的手就向外走。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晚膳。
裝潢華美精緻的酒樓雅間,滿滿一桌子的菜,布菜完後,小廝們退去,整個房裡只有我們兩人。
兩人相對坐著,我從同他出來到現在,一直沒開口對他說過一句話。
而他,卻一直心情甚好的,笑著夾菜到我碗裡,「這家店的乳鴿是一絕,嘗嘗。」
我看也不看,更不動筷。
他面上笑容不減,「那就先喝點湯,暖暖胃。」說著就拿了湯勺,為我盛了一碗湯,擺到我面前。
我還是不動。
他這回乾脆從位置上起身,坐到我身旁來,夾了菜就往我嘴邊送,「我餵你。」
「你煩不煩。」我終於忍受不了,揮手擋開他的筷子,筷子一支落到桌面上,另一支落在了地上。
他目裡微沉,面上笑意不知何時完全斂了去,喟然一聲:「我們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冷著聲音,動了自己的筷子就去夾菜,再氣也不能在食物面前餓著自己。
一桌子食物,菜色都是我平日喜歡的。吃起來味道也不錯,只是吃著吃著就沒什麼興致。我逼著自己吃了三碗飯,夾完了桌上幾乎一半的菜。實在撐不下了,再抬頭,雙目正巧迎上男子微微睨起的眼眸。
一支筷子仍在桌上,另一隻筷子仍然在地上。他至始至終沒有找小二再拿雙筷子進來,也沒有厚臉皮的把我手裡的筷子奪了去,坐在原位,一直看著我吃完一餐飯,自己卻一口未動。
他見我吃得差不多了,向我遞過來一方潔淨的帕子。
我瞟過一眼,眸色陡涼,「哪個女人的?」
他皺眉,「你袖子裡掉出來的。」
我這才接過,拭了拭嘴角的油漬,再往他身上一扔,自個兒卻起身要出門。
還未到門口,便聽得身後冰冰冷冷一聲,「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