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上仍然帶著笑,一雙眸子漆黑明亮,目中神情隨意自如,「前些日子蜀地地震,人口牲畜死傷無數,夫人可知曉。」
「蜀地?」我含笑看他,一番謊話說得自然順暢,「本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蜀地那麼遠的地方,出了事端,我怎麼會知道?」
「笑話,誰不知道你前一陣子就是同堂兄從蜀地回來的!」上官若霜這時候插話進來。
我不惱不怒,挑高了眉,「我去過蜀地?你看見了?」
女子一噎,瞪大了眼睛,「我沒看見,總有人看見了!」
「看見了又如何?」我微微笑著,睨視她,「我從未說過我沒去過蜀地,即便去過又怎樣?莫非蜀地的一場地震還是我造成的?」
「你顛倒黑白!」
「哪來的黑,哪來的白?」
身後傳來再忍不住「噗……」的一笑。我低眸側看過去,上官潯仰著頭看著我,嘴角笑容未收。冷不防與我目光相觸,微愣,澄澈的眸子在眼眶轉了轉,朝我調皮地眨了眨眼。
心情突地大好,再回眸時,上官若霜面上又是一片紅暈怒色。
這女子三番兩次試圖挑釁,言語無忌、行容無矩,每次都落得一身灰,即便處在同一陣營,宗親之中已有微嘲議論,那些個年紀大些的宗族長輩,面上隱有不滿之色。
連孩子都看得出的笑話,這個大族小姐是太過傲慢而不在意,還是太過愚蠢。
上官若翎面上有些不悅,輕咳一聲,阻住了上官若霜還要說出的話,「舍妹言語衝撞,夫人勿怪。」
少女埋怨,「哥,你跟她客氣什麼——」
「住嘴。」男子聲音陡然轉沉。
女子一怔,連即噤聲。
我只是笑,「無妨,家法竟然請出來了,待會連著這條一起算進去便是。」
男子揚唇,雙目陰佞「夫人認為眼下還有動用家法的資格?」
「本夫人只要還是一刻上官堡堡主夫人,這個資格,定然有。」我沉下臉來,目光緩緩掃過身前包圍過來的眾人,挑眉,「諸位是什麼意思?於宗室祠堂,圍堵家主妻兒?要造反?宗法第一卷第一章第一條是什麼來著?」
眾人面上一時難堪。家族宗法還在,但小些的不敢鬧事,膽大些的卻仍有顧慮。
「夫人巧換話題不著痕跡,若翎再次見識了。」上官若翎目裡一沉,輕笑,「咱們之前談的,應是蜀地之事。」
心下突突急跳,眼前的男子,太過謹細。
我抬起眼,緩緩微笑道,「蜀地之事,汐月不懂,此可免談。」
男子皺眉,定定看我,一雙眸子漆黑似夜,嚴肅道:「近些年來,堡主不知何故投用重金大肆在西蜀斂礦,堡主決定的事,我等本不該多有微詞。西蜀地震屬於天災,傷亡本應算不到上官堡頭上。可近年礦山大肆挖掘,山體中空致使山體坍塌,使得附近居民死傷無數,這個責任,堡主如何擔?」
到正題了?
問責堡主,如此一來,事情變得更加嚴重。此時此刻,理在他處,我不但保不了自己和兩個孩子,連帶在房中昏睡著的上官若風都有危險。上官堡族規嚴明。堡主有過,輕則族法處置,重則換人繼任。
而這些人一齊擠過來,定然不是來看堡主受罰這麼簡單的。
上官堡堡主只傳嫡子,上官若風有過,便是上官清繼任。然而,若是堡主和夫人都有大過,先廢夫人,再廢堡主,由此來,上官清便沒有資格。無嫡子繼任,堡主便從旁支選。
好妙的連環計策。
「這個問題,何不直接問堡主?」我斂了容色,緩緩開口,不讓聲音流露半絲緊張,「汐月一介女流,不問堡主要事。」
男子陰沉的臉上復又綻出謙恭笑容,「若翎再問夫人,堡主在哪?」
我目中冷寒,「汐月還是之前那個答案。」
「同一個問題連問數次,每每得到的都是同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恕我等沒有耐心,夫人可是要一直敷衍下去?」
「汐月實話實說,各位若要認為是敷衍,汐月也無可奈何。」
上官若翎微勾唇,眸間深邃不可測:「實不相瞞,在來府之前,我等多次詢問打探,均不見堡主身影。夫人的回答含糊不清,我等只能妄加悱惻,堡主是不是……遭遇不測了?」
週遭宗親軒然議論,一時間,人聲陣陣。
我清楚感覺到兩手裡各握著的小手,均在同一時間顫了顫,指尖微冷。
我笑了笑,陡然沉下臉,「上官若翎,即便是猜想也要有所根據,弄清事實再說話。你在我兩個孩子面前造謠他們的父親遭遇不測,你信不信,我可以為清謠言,先拿你開刀。」
男子彎唇笑,目色幽離,「若翎只是一時猜測,夫人反應如此激烈,莫非是被若翎說中了心事?」
「你哪來的盲目自信?」我譏誚一諷。
「我等查到,堡主已不在府中十三天,十三日之前正月初二,堡主聞西蜀變動,急欲前往,夫人於門口攔截未果,立即下令下屬影衛攔人,當晚,上官堡出動四十餘人於後山山頂尋人,堡主無蹤。」男子眸光一挑,眉宇含鋒,「夫人,我說得可對?」
我心裡一鬆,看來府中後來的消息防得挺嚴實。
「對如何,不對又如何?這事情能說明什麼?」我淡淡笑。
「事已至此,堡主夫人怎還能如此鎮定?」上官若翎瞇了瞇眼,細細看我,堡主夫人四個字咬得極重。
「若沒有了堡主,還哪來的堡主夫人!哥,你和她費什麼口舌,要我看,直接綁了,連同兩個小的一起,族規發落!」上官若霜再次按捺不住,走上前來,目裡陰狠一掠而過,「這裡族中這麼多人,我看你還怎麼得勢!」
我面色暗了暗,笑:「敢綁家主夫人?理由呢?」
「事到臨頭你還嘴硬,謀害堡主,僅此一條,你便脫不開身!」
人群湧動,紛紛附和。
圍在前列的眾人神容俱緊,掌勢已成,袖底微微起風,只待一聲令下,便能衝上來拿人。
我抿唇,下意識的再握緊了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