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似淬毒寒芒向我刺來,避無可避,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我笑了,之前腦海萬千個念頭紛湧起伏,如今心中卻是一片空,即便我功夫做得再足,掩飾得再好,上官若風還是懷疑到了我頭上。
反而沒有了喜悲。
我盯著那些藥材看了一瞬,取了根簪子在那被拆開的藥包裡挑了挑,百種藥材混雜碾合得細的不能再細的土黃色粉末,順著簪子的起落緩緩流下。
「府中大小事務均是嚶秋在管理,其中包括藥材出支的賬目明細。」上官若風看出我的疑惑,在一旁淡漠開口。
我嘲諷笑笑,從椅上起身,走進冷嚶秋,「連我的藥材都觀察得這麼仔細,難為你了。」
冷嚶秋微微低眸,平靜開口。「協助堡主管理府中事務,本就是嚶秋的本分,夫人平日的用藥自然也不能怠慢。」
我低睨著她,重複她的話,「你的本分?」
她眉眼稍抬,微帶疑慮。
眸光乍冷,反手朝她一摑——
「啪——」
清脆一聲響,冷嚶秋臉上頓時幾道紅痕,她掩著面,驚愕望我。
我揚手,欲再下手,手揮到半空中被生生鉗住。
上官若風嘴角抿著,目光冰涼。
我朝他璀璨笑笑,語聲柔婉,「放開。」
他將我攥得更緊。
冷嚶秋這個時候插話進來,「堡主,夫人她不是故意的……」
半斂了雙眸,笑容一下子冷下去,「我說,放開!」
他只盯著我,手裡頭絲毫不放。
我咬咬唇,目帶幾分憐色看他,輕聲細語,巴巴地開口:「你……抓痛我了。」
他目光錯愕,微有動容,手中一鬆。
我看準時機轉身再一掌打下去——
比之前更大的一聲響,冷嚶秋連人帶著身後的椅子一齊倒地。
上官若風陡然把我拽開,自個兒去扶冷嚶秋起來。
我冷冷看著冷嚶秋狼狽從地上起身,釵環零落,額前長髮絲絲散亂下來,面上紅痕加深,譏誚一諷:「賤婢。」
冷嚶秋面色一白。
上官若風慍色視我,「你夠了。」
「賤婢就是賤婢,換身衣服換個打扮也改不了那骨子裡帶來的賤。看來你不僅喜歡偷偷爬上人家的床,什麼事情都想來參上一腳?」我斜斜勾起幾分笑意,目中微厲,「管理府中事務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本分?你是什麼東西?也配?」
冷嚶秋驚惶後退一步,面上神情悄悄黯下,緘默。
「閉嘴。」上官若風話語冰冷,眼底的寒意森森如針。
他轉身暖聲安撫「嚶秋,你先回去。」
冷嚶秋淒淒看我一眼,點了點頭,道了個禮轉身退去。
廳內滿是狼藉,翻倒的椅子、亂著的桌子。侍女們驚駭圍在門口,朝著裡頭小心觀看。
「你跟我過來。」上官若風朝我丟下一句,便向門外走去,驚得門口的侍女們驚慌逃竄。
我瞥了仍跪在地上的苡翠一眼,「把這裡收拾了。」
苡翠從地上起身,目中不掩擔憂之色。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跟上上官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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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門窗緊閉,陰陰暗暗,還有些冷。
他坐在桌邊,手裡玩弄著一隻青色小茶杯,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指尖摩擦過杯口,杯口便被蹭出一片底色,杯口上原本的黛青釉色順著指腹的磨撮,慢慢下落,像極了年久失修的樑柱慢慢脫漆……
我咬著唇,站在離他五步遠處,不敢走近,也不敢看他,雙手籠著的長袖底下,冰冷的手心滲出了細汗。
「說話。」他語聲淡淡,聽不出喜怒。
「說什麼?」我聲音含糊,袖子底下雙手揪揪扯扯,撅了嘴,漫口道:「說你心疼那冷嚶秋?我打了她,你不樂意了?」
他沒接話。
我低著眸子斜斜盯著他的手,握著杯子的手裡磨撮出了一片青色粉末。
心底空蕩蕩,沒有個著落。
我小心抬眸覷他,他面上神情不變,薄唇微抿著,看著手裡被他折騰得愈發難看到的杯子。緘默中,目光顯得愈發幽深,似層雲籠罩,愈來愈看不到底。
他不說話,我也沒有開口的興致。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氣氛詭異得很。
我低頭看著足下,棉柔溫暖的羊毛毯,上頭的羊毛白淨又長,這是他冬日怕我冷,特意在我房內鋪上的,每個角落都有。
平常人家連用來製衣都捨不得加的東西,他毫不客氣的做成毯子,讓我踩在足下。
房內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胸口悶得很,心裡沉重,只覺得這樣安靜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啪啦——」
倏然一聲清脆的響。
我身子一顫。
回眸朝他看去,大驚。
已經看不出杯口顏色的小茶杯被他在手中生生握碎。幾塊碎片落在地毯上,還有幾塊,被他握在掌中。碎片鋒利他毫無所覺,虎口已被劃破出血。
上官若風只是低眸看了一眼,什麼也不做。
鮮紅的血順著掌中的脈絡一路延伸,順著碎片一路流淌,滴在潔白的羊毛毯上,一點點的染了渲開去,觸目驚心。
我腦海瞬時一片空,驚呼一身,忘了之前的緊張焦急奔上前去。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在他身前蹲下,握著他的手,扔掉他手裡殘留的碎片,小心的為他拔掉刺進虎口的碎渣。
手慌腳亂地拿了帕子就給他止血,帕子剛在他手上纏了圈,腦中靈光一現,我起身,「房裡有傷藥——」
他的傷手驟的握住我的手,陡然使的力氣,我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在地上。
我慌亂抬頭,對上一雙冰冷的眸子。
我一呆,「你……」
「慌什麼?」他眼中淡漠,話語冰涼。
他將我的手握得極緊,一點點的溫熱濕意從掌心漫來,隔得極近,空氣中飄著濃濃鬱鬱的血腥味道。
他的血透過帕子染在我的手上,順著我的手腕下滲流淌,流進我的袖子裡,冰冰涼涼的鑽進去,然後,被裡頭的衣服給吸掉。
我怔怔望著他,焦急得喊出聲,「你先止止血,先止血,你要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你先止血。」
他無動於衷,坐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薄唇微動,「我止不止血,與你有什麼干係?」
胸口一窒。
我顫著聲音,「你別這樣,我心疼……」
「哦?心疼?」他將眉一揚,目中戲謔,「你也會?」
這樣的上官若風,突然之間陌生得厲害。
喉間一咽,我張了張口,什麼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