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小雪,一點點的染白枝頭,蘇流觴穿著一身白底鑲銀邊帶墨竹的錦袍,坐在宅邸地勢最高的一座涼亭裡,早已沒有了那日所見的狼狽,見我過來,將眉一挑,依舊是那一貫溫潤的笑,「阿汐。」
我捧著暖爐,在他對面入座,沒有一點客套的開口:「告訴我,他在哪?」
蘇流觴看著我,目中寒鋒乍然一現,又很快收回,他皺了皺眉,「這是你丈夫的宅邸,你問我一個在此入住的外人,宅邸主人的行蹤?」
有些人,隨便一句話都能悄悄然的撮中人的傷處。外人知道的事,宅邸主人的夫人不知道?
我抿抿唇,「蘇流觴,我不想同你繞什麼圈子,你直接告訴我。」
他眸色如墨,深不見底,看了我一瞬,緩緩開口,「我能給你你想要的,你能給我什麼?」
我一怔,只覺全身血液在瞬間轉涼。
袖子底下握著暖爐的手微微用力,「蘇流觴,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能給你。但是,這些日子你助我的,我會一直記得。」
我望定他,一番話說得認真。
他嗤的一笑,「阿汐,什麼好處也沒有。你是真當我傻了,只需你一句話,就什麼事情都願意幫你做?」
雪下得好似大了些,絲絲寒氣透過衣服從每一個毛孔鑽進身體。
我深吸口氣,起身,「如此,蘇城主,我們無話可說。」
轉身便走。
「慢著。」身後傳來他的喟然一歎,「出了宅邸往北邊走,見到的第一個礦山工地上,他這幾日都在那。」
我轉身回頭,擠出的笑意,「多謝。」
「還有……」他看著我,皺了皺眉。
我望著他,等他說下去。
「同他一起的還有一名女子,便是前幾日我同你說過的那個青樓裡的姑娘。」
「哦,知道了。」我垂了垂眸,看著手裡捧著的瑞金香爐,微微恍惚。
「阿汐。」
「嗯?」我眄他一眼,上前幾步回到原位坐下,「你還想說什麼?」
他看著我,目中神思複雜,語言又止。
我笑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蘇流觴蹙眉。
「那日醒後,到現在,我想了三日。我南宮汐月也不是什麼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若對我無情無義,我往後也不再招惹他便是。他過他的,我過我的,大不了一拍兩散,我拉低些面子回娘家認個錯,受上一頓罰,與他兩清算了。」滿嘴窒苦難言,說出來心頭泛酸,「我只想要他同我說清楚,給我個解釋,別讓我,就這麼不明不白的……」
寒風凜冽,吹了些雪花進來,飄在我的臉上,冰涼。
他低眸看我,眸中愈發黯了。
半晌,他才開口,不留痕跡的轉了話題:「你身上的病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暈厥?服了藥一覺睡醒又立馬大好,讓人幾乎都看不出虛弱。」
「老毛病了,從小帶到大的寒症,偶爾會發作幾次。從前還好,只是近些年來,發作的次數多了些。三日一次服藥,來到這個宅子,就斷了藥,想來那日突然暈過去就同沒按時服藥有關。」頓了頓,我抬眸看他,「倒是你,記性不錯,過去了這麼些日子,還能把我的藥方記得明白。」
他目中神色詭變,突然道:「他知道你有這個病嗎?」
我微莫名,再然後,彷彿一桶冰雪倏地從頭頂澆下,剎時寒徹。
我的寒症,必須三日服一次藥,我這麼多日沒喝藥,上官若風竟一次也沒有開口提過這事。
忍不住自嘲一笑,心底淒涼,「他哪會不知道,我什麼事情他都知道……可他的事,我卻一點也不知道……」
這就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
穿透胸膛的森冷的風,饒是全身裹得緊緊的,也忍不住顫顫發抖。
蘇流觴看著我,目中晦澀深沉,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我閉了閉目,忍住那股泛酸的感覺。再睜開眼睛時,面上已經帶著無謂的笑,我從袖裡掏出那個我這些日子一直隨身帶著的小鐵盒子,「蘇流觴,幫我打開吧。」
這個盒子,他見我,我生辰那天,他親手給我。
此刻,蘇流觴看了看盒子再看了看我,鎖眉,「過了這麼久,你還沒打開?」
「到手的東西,總是捨不得的。誰知道這裡頭裝著什麼呢?有了期待,就不想把它打破。」我將盒子推近他。
「如今又想打開了?」
我哼了一聲,「說那麼多幹什麼,你不就是看到上面有把鎖,不知道怎麼開嘛。」
「知道還要我開?」他挑了眉,將盒子往我這邊一移。
我揚唇淺笑,「我二哥就是算準了你與上官若風見著上頭落了鎖便不會私自去開,這年頭,裝君子的哪能討到什麼好處?」
男子清澈的眸子裡隱約閃出了笑意,緩緩道「你的意思是?」
「這鎖實心的,沒鑰匙,只能砸開。」
話剛說完,眼前寒光一閃,眨眼間,鐵鎖落開。
蘇流觴慢條斯理的收了收他的折扇。
「我還以為你那扇子是如何寶貝,怎麼到大冷天的也不離身呢,原來扇骨裡藏了刃。」我拿過盒子,揭開蓋看了看,目中微滯,然後,極其自然的將盒子收回袖裡。
「你那二哥不也是一柄折扇從不離身?」蘇流觴斜我一眼,語聲酸酸。
「我二哥的確以扇為兵器,但有一點你可能猜錯了。我二哥的扇子除了骨架結實些,扇面面料好些不易破之外,裡頭兵刃暗器一點都無。」我看著他眼裡目光錯愕,勾唇,「至於他為什麼一把扇子從不離身,只是因為他覺得男子持扇在手,端得俊逸風流,能引美人入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