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觴抿了抿唇,清澈眸子微微轉黯,卻不過半瞬,嘴邊浮出一抹清淡的笑,「阿汐,你將什麼人都看得如此城府?接近你的便是別有目的?」
我悵然一笑,「蘇流觴,你讓我不得不懷疑。」
「哦?」他挑眉。
「除去殤清宮和上官堡,我只是個普通女人,嫁過人,生過孩子,你堂堂西玨城城主,憑什麼三番四次接近我?憑什麼任我使著性子隨意折騰?憑什麼非要挑撥我夫妻間的關係?憑什麼故意將上官若風的事情引在我面前,讓我不得不在家族與他之間選擇?我先還納悶,我不過見到上官若風才兩日,那天晚上殤清宮的人怎麼會來得這麼快?現在想來,也是你的傑作。」我頓了頓,仔細看他,「蘇流觴,蘇城主,你費盡心機將我趕入這樣的局面,又腆著臉上來扮好人,假來假去,也不覺得好笑?」
他定定看我,目光陰晴不定,「哈」的一聲笑出來,「我就知道,阿汐聰慧。」
白衣溫純,笑意淺淺。
看似溫存無害的笑,誰知道裡面有多少算計?
殤清宮與上官堡,有我一日,便勢必和睦。殤清宮與上官堡,西玨城與殤清宮。雖互有姻親,但嫁入殤清宮的小姐,哪有一個嫁出宮的宮主有份量?兩家聯手必強,一家獨勢必弱。
蘇家若要個三家安穩平勢的局面,首先便得把先前的不平衡打破。而這個不平衡,在我。
世家之間便如戰場之上,只有運籌帷幄,沒有陰險狡詐;只有成王敗寇,沒有是非對錯。
我不屠人,人亦屠我。人既然屠我,我又為何要乖乖任人擺佈宰割?
「蘇流觴,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看得通透,我不開心?你哪只眼睛看出的我活得不快活?」我斜睨著他,勾唇嘲諷,「即便失了家族庇佑,我就該傷心難過自怨自艾?即便我夫妻之間並不和諧,我就該心灰意冷日日悄愴?蘇流觴,你低估了我,南宮汐月有自己的自尊,絕不會為他人他事一直消沉下去。」
他靜靜看我,目光幽幽,似有小抹驚詫一閃而過,頃刻間,不見蹤跡。
他面上笑意微斂,頓了片會兒,終於開口,「阿汐,你總能讓我覺得驚喜。」
「呵,驚喜?蘇城主不覺得是驚嚇?」我冷笑。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手裡光潔的杯口上,聲音和緩,「阿汐,我突然覺得,子綦對你那般忽略,真是瞎了眼。」
「蘇流觴,你著實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還在我面前挑撥我夫妻關係。」我嗤笑,「上官若風待我如何,我自能體會得到,這不需要你來提醒。不要把你的自以為是用在每個人身上,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你亦不是上官若風,所以你也不會懂他。」
「是是是,你懂,你懂。」蘇流觴瞇著眼笑,饒有興致吐出來的話語,帶著幾分的調侃,「子綦到底有多好,讓你這麼偏袒?在我看來,他不過和我是一類人,他瞞你、算計你的還不夠多?」
「上官若風與你最大的區別,便是他從來對我說一套就做一套,即便是做有負於我的事,被我發現了也坦然擔之,絕不虛偽;而你,向來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即便被人戳穿面目,下一瞬也能笑著謀劃下一個算計去。」我淡淡看他,突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蘇流觴,你不必耗費心思在我這,我不是那種受了委屈再經點好話哄騙就能輕易動搖心智的小女人,殤清宮的事我打死不說,上官若風那我也不會背叛。」
他忽然沉默下來,目光淡淡落在杯口,連續飲了杯後,感歎似的一笑,「阿汐,果然與眾不同。」
我努力牽動一絲微笑,卻怎麼也藏不住心裡的苦澀。這樣的與眾不同,誰喜歡?有時候,我倒真不希望自己將事情看得太透,有些真相,往往不是人喜歡看的。
房外風捲樹枝沙沙響,擾人心煩。
蘇流觴這時從袖裡掏出個東西來,遞給我,眉宇溫和,「你二哥托我代交給你,生辰快樂。」
聽到這話,心弦顫了顫。
修長白皙的手裡是一方雕琢精美的小鐵盒子,盒子上落了小鎖。
我接過盒子,鐵盒仍舊帶著餘溫。
內心深處似被什麼輕輕一觸,原本平靜的水面,泛起道道漣漪,向四處一圈圈漫漫過渡過去……
微微垂了眸,再抬目時,面上已恢復平靜。
我睨眼看他,「既然知道是我生辰,你也不表示表示?」
似是對我態度突然變化感到錯愕,蘇流觴先是一愣,然後又露出了他那一貫的笑,「阿汐,這滿桌的佳餚,流觴的準備還不夠?」
我瞥了眼桌,哼了哼,「小氣。」
說罷,執了筷子就去夾菜。
男子淺笑,洋洋懶懶雙手交叉在胸,「中午本就沒吃多少,晚上又沒進膳,再不餓可就說不通了。此刻便是金山銀山又哪有一頓飯來得有用?」最後一句話,聲音輕輕漂浮如絮,「阿汐,我只給你最需要的。」
我抬眸看他一眼,不作理會。
一個是不再庇佑的家族,一個是不能全然交心的夫家,再一個是懷著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當周圍的人和事都戴上層層面具,你還有什麼是可以信的?
桌上佳餚豐富,食入口中,卻如同嚼蠟。
上官若風便是這個時候找到了這裡。
房門猛地被人從外踢開,寒風捲雪猛地灌入房內,我與蘇流觴一同往門口看去,只見門外夜幕雪地之中,白衣男子,凜凜而立。
門外是丈夫,門內是妻子與男子獨處,再看看那被踢壞的房門,此情此景,頗有股捉姦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