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總給人一種壓抑,排排橫檔的鐵牢,層層分隔的青磚石壁,石門、鐵門、暗門……
嚴密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斜靠著玄鐵欄杆,垂眸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不遠處石階之上,深紫灰色鑲銀文曳地長裙,流雲髻,斜插幾隻素銀簪。一反之前素淨裝扮。她向我走近,臉上擺著她那無可挑剔的笑容,輕聲慢語,「我今天的妝容怎樣?」
「不錯,就是粉多了點。」
「說錯了,我今日沒擦粉。」
她淺淺笑著,眉梢眼角盈盈微彎,襯得她更加美麗動人,「我這身衣裳怎麼樣?」
「好看,我的衣服樣式自然是好看的。就是不曾想,原來蘇二夫人竟有好與我穿同一樣式衣服的興致。」
她聞言不惱也不怒,笑意越發動人,圍著欄杆轉了一圈,「三宮主怕是真氣著了,旁的牢裡怎麼都有桌椅床榻之類物事的。四宮主這牢,竟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我側她一眼,「此地甚好,蘇二夫人要不要也進來待待?」
她輕輕撫摸著眼前排排鐵欄,「呀,真冷。」
我幽幽一歎,「牢裡雖冷,不如人的心冷,你說,是麼?」
「四宮主所言何意?」她閒閒說著,嘴角劃過精緻的笑。
「蘇琦馨,穎寒死了,你可安心?」我斜眼打量她。
「安不安心一時半會兒說不上,四宮主定是不安心的。」清透亮麗的眸子淡淡看我,那神情好是怡然自得,「四宮主當真無畏無懼,竟然什麼人都下得去手。」
我挑眉,目光在她脖頸周圍打量,自顧悠閒的從髮髻間弄下一支素銀簪,「那你要不要也嘗嘗被我殺死的滋味?」
她面色一變。
「蘇琦馨,這鐵柵欄可是有縫隙的,我若擲根簪子出去,是很容易的事。你眼下離我近得很,我雖寒疾在身,卻並不代表不能用內力。我的三哥有沒有告訴你,我使暗器,比起銀爪技藝更高。」素銀簪子在手裡把玩著,光線打上去,銀簪透著幽冷的輝,「忘了告訴你,這支簪子與穎寒脖子上那支是一對。」
她面色蒼白往後大退一步,險些踩著裙角滑到地上。
「你就不怕三宮主怪罪?!」放大的聲音,在這四處全是壁的地方顯得格外尖銳。
「怪罪?」我冷笑,「蘇二夫人可別忘了,我是他親妹妹。」
「你殺的是他的妻兒!」她的神情有幾分激動。
「琦馨妹妹記性不好,我還有一層身份。」我冷冷看她,嘴角笑意璀璨,「我三哥若要動我,還得經過你朝思暮想卻終究得不到的子綦哥哥的同意。上官堡的堡主夫人,哪能輕易就被人欺負了去?」
「你——」她氣急,一手指著我,「你」了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在我還不想污了這支簪子之前,滾。」
她氣惱得拂袖離去。
我倚著欄杆淡淡笑著,慢慢的心下愈苦。
我與蘇琦馨半真半假說的話,也只能將她一時糊弄過去,讓她在我面前佔不到便宜。
可事實卻……
我看了看周圍空無一物的牢獄,歎了口氣。
死的是他的妻兒,我的三哥,絕不會放過我。
腦海浮現當時房內染血的銀簪,以及那打開的窗,床頭一閃而過的素色。還有婢女所說見我與穎寒爭論的事。到底是誰,完全瞭解我的反應習慣,存心要陷害我。
玄鐵上的寒意透過衣服層層穿進皮膚,侵入骨裡,生生的疼。
這回,真的麻煩了。
青碧石磚上,每隔半米置了一顆拳頭大小夜明珠,將原本幽暗的地牢照得透徹分明,白光刺目,這空蕩蕩的地牢也更顯清幽。
「防得可真緊。」我靠著欄杆,幽幽感歎,「三哥是料定了我會逃嗎?」
欄杆二十步以外的石門前,隨雪懷裡抱著劍,睨了我一眼,面上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
心底蒼涼一片。
這地牢,原本石磚上照明的應該是油燈,如今,卻不惜用名貴的夜明珠來代替,為的就是讓我生不了事端。
油燈明晃易搖曳,燈火的投影極易讓人鑽到空子,若再來個「不慎」將衣服點著引火,怎麼樣都能興起一番風浪來。
夜明珠加上個隨月。我的三哥可真是……什麼都防到了。
我再次一聲歎——
耳後,傳來男子的一聲輕笑,「才多大年紀,就整日的唉聲歎氣了?」
我陡然的背脊一僵,轉身回頭,果然見到紅衣男子,手持折扇,站在欄杆外,面上笑得邪魅。
「你怎麼來了?!」我脫口而出。
「那蘇氏能來,我就不能也來看看?」南宮汲花悠哉搖著扇,目光瞥了瞥周圍,「你三哥真大方,這麼多夜明珠竟一齊用來照明。」
我冷哼一聲,「你來看我笑話?」
「你的笑話我從小看到大,差這一兩次我還不稀罕。」他眸底清煦無比,繞著我這個鐵牢緩步踱了一圈,目光最後停在鐵牢牢門的鐵鎖上,「上好的玄鐵精鋼鎖,倒也卻是看得住人。」
「何止看得住人,這鎖堅固無比,沒有鑰匙神仙也解不開。」我怏怏說著,三哥是存了心要找我麻煩。
「唉,連個桌椅也沒有,當真難為了你,即便睡覺也只能站著了。」他故作感歎的在我肩上拍了拍以示惋惜。
突然看見人已經近在眼前,我凜然一怔。轉眸看去,鐵鎖上赫然插著柄鑰匙。
「你——」
他斜倚著欄杆,笑著看我,「兒時閒得無聊,便將這牢裡所有牢門的鑰匙偷偷配了一片,嗯……你不用感謝我。」
我愣了愣,轉身四處尋找隨雪的身影。
身後男子悠悠出口,「不用找了,他被我支到了正門出口處。」
他笑意深深間光華斐然,「那麼現在,你該同我說說這殺人一事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