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昨日大哥同二哥說了些什麼,今個兒一大早,二哥便由大哥的近侍隨風監視著過來我的閣裡。
一進門便撩了袍子直接坐上廳中主位,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把人叫出來。」
我先是一愣,第一反應是他來找汐華,然後才恍然大悟遣人去喊無名。
紅衣男子,斜斜坐在椅上,一手扶在椅子把手上,另一隻手裡拿著折扇,扇骨一下一下敲打在一旁的桌面上。
明顯是一副不賴煩的模樣。
我看看他,再看看在一旁候著的隨風,總覺得今天這兩人過來太不尋常。
再然後,便是無名進來,見到南宮汲花時,怔了怔,面上驚詫再明顯不過。她淡淡低頭朝我一禮,「姑姑。」頓了頓,目光看向主位上,面上尋常自若,倒是那雙眼睛,鋒利如刃,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三個字:「二宮主。」
無名這丫頭,遇見我之前,在殤清宮躲匿長大,自是認得二哥。而殤清宮裡多出了個「野丫頭」且被我領在身邊,二哥自也是清楚明白。而若說兩人真正會面認識,卻是在此時、此地。
我不清楚南宮汲花是什麼心思,他知道有這麼個孩子,卻一直不認。
而無名的反應,也太……
南宮汲花只是隨意瞟了她一眼,嘴角譏誚一笑,「你就是無名?」
「是。」無名直直看著他,倔強回答得大聲。只是那雙眼睛麼,仍然帶著不符合這個年齡應有的神色,冰冰涼涼的,隱有寒意。
我皺了皺眉。
「聽說你在三日之內學會了『北雁橫沙』?」扇骨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桌面上,沉沉悶悶的的響,聽得人極不舒服。
「是。」
南宮汲花輕輕一笑,眼睛瞇了瞇,聲音確是沉了下去:「『北雁橫沙』從來便是南宮一脈家傳武學,誰准你學的?」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驚詫:「二哥!」
南宮汲花側目看我一眼,語聲悠悠:「有些事該管就管,不該管就別操那份心。」
無名站在原處,嘴唇抿得死緊,雙目鋒利更甚。
二哥目光隨意一落,雙目一斂,一道寒芒掠過,盯著她,聲音薄涼:「知不知道,我真想挖了你這一雙眼睛。」
小小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南宮汲花從主位起身,睨了隨風一眼,「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人我見了,話也說了,以後便別插手這件事!」
紅袖一拂,直接踏出了房門。
時間轉眼到了初冬,殤清宮正中花園內最大的那棵楓樹紅紅黃黃的葉子掉了一地。二哥再未來找過無名,卻總偷偷溜到我的地方看汐華,每次都被汐華刻意避開,每次失敗眼裡都有那麼幾分失落,卻又是一閃而過之後唇角又吊兒郎當的勾著莫測的笑。
大哥帶著大嫂又開始玩起了失蹤,兩個人不告而別,孩子留在我這,殤清宮的擔子又壓在了二哥身上。
南宮熒小朋友生性活潑,在我這整日纏著無名玩耍,而無名那清冷的性子自是從不理她,她也不惱,愈挫愈勇,整天臉上擺著笑跟著無名。
我本以為這個冬天應該就是裹著狐裘逗著侄兒侄女這麼湊合過去,卻不料想,總有那麼些人偏生不讓你好過。
八角小亭上,燃著一個碳盆。我捂著手裡的暖爐,擰著眉望著坐在我對面一手握著暖爐,一手在肚子上來回撫摸著的女人,終於忍耐不住,「八個月的身子你不好好待在房裡養胎,把我喊到這破冷地方吹風受什麼罪!」
「這地方空曠,說話也不怕別人聽了去。」女子梳著一副簡單好看的髻,小心覷我一眼。
這是我自小在我三哥身邊服侍的穎寒,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到了適齡的時候便自然順理成章的成了我三哥的填房。我三哥一直喜歡她,即便日後因著形式娶了蘇家大小兩位小姐,但對她的寵愛卻沒失過半分。
我淡淡問著:「什麼事?」
聽我這麼一問,穎寒面上裡面帶著幾分惆悵,淡淡的眉毛蹙著,淒淒哀望我,「我聽說女人生孩子都是很痛的,卻又不知道有多痛,總想找個有經驗的問問……」
我側目看她,「就這事?」
她見我面色不悅,恬恬笑了笑,低下頭去輕輕地撫摸自己隆起的肚子,目裡充滿著愛憐,「我靜下來時總會想像肚子裡的孩兒是個什麼樣的模樣。是像他些還是像我些?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是會像阿熒一眼活潑可愛還是像無名一眼聰慧冷靜?每每想起這些,我總是很期待的。」
恍然間憶起懷著清兒的時候,大體也是這幅光景,我皺著眉頭看著她,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你想說什麼?」
「我想要個女兒,他說他也想要個女兒,我真的很想看到我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的模樣。」她靜靜笑著,別過頭看我,「這個孩子,以後還有勞四宮主多多照顧了。」
這話說得再自然不過,聽進耳裡卻覺得有幾分彆扭。
她的目光移到我頭上,溫溫笑著,「四宮主這隻銀簪真別緻,能借我看看麼。」
我蹙著眉,將銀簪取下遞過去,「你若喜歡便拿著吧。」
然後,便離開了亭子。
回到小閣,凳子還沒坐熱,便聽到消息,穎寒小產,三哥的近侍隨雪冷著臉把我「請」去三哥那。
空氣裡到處溢著血腥味。
入目的是一片慌亂場景,婢女奴僕門拿著毛巾、熱水進進出出,紅色的血紅色的布,還有女子生子歇斯底里的叫。
我心底疑惑不解,想要開口詢問,卻得不到半點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