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城飛的計劃可行不可行?可行!冒險不冒險?冒險!
蘇亞明是什麼人?北園市赫赫有名的商業巨頭,交遊廣闊、人脈廣泛。蘇小白從小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也很注重人脈關係的積累,所以才在城高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關係網。只是蘇小白和蘇亞明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好比幼兒園小班和清華大學的碩士的差別。
蘇亞明接觸的都是什麼人?北園市公安局局長這個檔次的,一抓一大把,一聲令下想弄死幾個小痞子跟玩兒一樣。若想扳倒蘇亞明,或是讓蘇亞明噤聲,還得按照我那個「破網計劃」的模板,站出來一個絕對夠份量的人物,聲稱就是要和蘇亞明叫板做對,其他人才會知難而退。楠楠的父親夠這個份量,可惜他和我非親非故,不會為了我得罪蘇亞明。
我現在面對的這個社會,就像是當初面對的城高,只是困難度也不是一個級別的。所以我只有老老實實地接受審判,老老實實地接受坐牢。可是宇城飛不會坐視不理,他是個「元少倘若坐牢就會炸了監獄」的傢伙,在他心裡,我的位置並不比元少輕。或者說,他那十幾個生死之交的兄弟,個個有這樣重的地位,個個值得他豁出命去。
正因宇城飛是這個性格,所以才搜羅了一幫和他肝膽相照的兄弟,塑造了無數的傳奇。
但是這一次,他們真的是太冒險了。倘若我在他們身邊,一定會阻止他們這麼做。蘇亞明這種商業巨頭,聘請的保鏢都是些什麼人?正如宇城飛說的一樣,退伍軍人,職業打手,散打冠軍等等,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只要宇城飛他們這些人中有一個不小心折在這裡,其他人便如同籐蔓上的瓜一樣一個個都被扯了出來;就算他們運氣好,真的憑著沖天的氣勢將那些保鏢打的落荒而逃,醫院的監控設備也會清晰地將他們記錄下來;就算蘇亞明顧及妻子的安全,把這事壓著不去報警,然後真的讓蘇小白改了口供,撤了訴訟……那麼事後呢?蘇亞明想要秋後算賬,在北園市弄幾個小混子還是沒問題的。這樣的話,宇城飛他們就得集體跑路,還得帶上我一起跑。
一旦劫持了黎小芸,宇城飛一干人免不了背上「綁架罪」的帽子,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壓下來的。再加上黎小芸商界名流的身份,如果他們被抓一定是重判,最壞的結果就是警方將這個小團伙一鍋端了,然後他們陪著我一起進來坐牢。他們當然考慮過這個後果,但是他們毫不畏懼,彷彿生來就不知害怕是什麼。
倘若楠楠知道他們的計劃,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他們。因此,宇城飛佈置這個計劃時,是完全避開楠楠的,不肯將一丁點的消息透露給她。眾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危險性,但是誰也不願說出來。對他們來說,有些事情既然決定要去做,就不能過多的去考慮後果。
與此同時,葉展他們也在奔波著,只是換了另外一種方法。積極的認罪態度,主動賠償大量金錢,都能成為減刑的必要因素。我主動去自首,便是認罪態度積極。而賠償大量金錢,則是葉展他們在操作。葉展將城高裡號稱「跟著王浩」的混子集中在一起,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他們能夠伸出援手。或多或少的,這些混子都捐了錢,胡建民他們甚至領著人在各個班上募捐,不願意捐的就出言恐嚇,也斂了不少財。
學校的動作也很快,在我自首的第三天,就已經貼出了開除我的通知,將我過去的種種劣跡一併貼了出來,包括上次大鬧高二高三的宿舍那件事。葉展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表現的異常平靜,連坐牢都要好幾年了,還讀個屁的書啊。「耗子。」葉展說:「你不念,我也不想念了。我現在恨不得衝到醫院去踹爛蘇小白另一個睪丸,好和你一起去坐牢。」
「別傻了。」我笑著說:「把我一個人搭進來就夠了。說真的,我不後悔。你好好唸書,將來考個好大學。你腦子聰明,絕對沒問題的。等我出來,正好參加你和蘇婉的婚禮。」
「哪兒用得了那麼久啊。」葉展笑道:「一兩年了不得了,還來得及和我一起考大學。」
「夏雪這幾天有去上課嗎?」我鼓起勇氣,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好像沒有啊。」葉展說:「我們這幾天在忙著湊錢。我還想著夏雪家裡蠻有錢的,可以去找她借一些啊。但是老也見不到她,估計是知道了你的事情,傷心的在家裡不願出來吧?」
我聽了這話,心裡冰涼冰涼的,夏雪一定是被我傷的太重了,以至於連課都不去上了吧。
「葉展。」
「嗯?」
「有時間的話,帶上蘇婉、桃子、磚頭。」我說:「你們幾個到夏雪家去一趟,陪她說說話聊聊天,就說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一定會付出自己應有的代價。」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我沒有說話。
「嗯,不願說就算了。」葉展說:「你交代的事情我記住了,這幾天就會去辦的。」
掛了電話,我依舊坐在鐵門旁邊,靠在牆邊上假寐。這些天裡,籠子裡的人進進出出,出去的人大多是到了審判的時間,被分配到哪個監獄去了,基本沒人是無罪釋放走的。走掉的都會長呼一口氣,慶幸自己終於逃離了馬武龍的魔爪。進來的則是新晉的犯人,犯了傷害罪進來的都有戾氣,一開始總是不服氣馬武龍的牢頭身份,罵罵咧咧滿口爆粗的大有人在,但被馬武龍收拾過一頓後,脾氣就變得柔和多了……
馬武龍是唯一有資格擁有那張排椅的人,白天坐在上面休息,晚上躺在上面睡覺。一張普普通通的排椅也是地位的象徵,這籠子裡可沒少為了這張排椅而打架。馬武龍無聊的時候,就會把我叫過去聊天,問我:「你的罪什麼時候判啊?」
我說:「被我踹爛睪丸的那個傢伙還在醫院休養,過些日子才會配合警方調查。等調查完了就該判我了。馬老哥,你呢?」
「我不知道啊。」馬武龍說:「我是要和隔壁那幾個人一起被審判的,殺人罪多多少少有點麻煩,走走流程就得兩三個月,麻煩死了。還不如一刀給個痛快,成天在這也不讓洗澡,我身上都要生虱子了。」然後就真的伸到衣服裡摸了摸。
我微微離他遠了一些,繼續說道:「是,殺人的案子肯定麻煩,不能隨隨便便就判的。馬老哥,倘若我比你們先判了,我那個朋友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放心吧。」馬武龍說:「你先去住著,我隨後就到。有誰欺負你的話,都記在心裡,等我去了給你報仇。」話語裡甚是豪邁,透著一股超然的自信。
「嘿嘿,那就仰仗馬老哥了。」還沒坐牢呢就已經有了靠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馬武龍這幾天精神很好,經常換著花樣戲耍籠子裡的其他犯人,把我看的歎為觀止。只是我不再去幫這些人求情了,反而用一種很冷漠的態度看著他們。而我越是這樣,他們反而越對我畢恭畢敬,真是奇哉怪也,讓我對人心又多了一些瞭解。
馬武龍閒時便會拉著我,給我講他過去的一些故事。原來他們這幫人都生在黑水河邊,黑水河是北園市的最南邊,是一條專門傾倒污水廢水的垃圾河,周圍全是冒著黃煙的化工廠,那裡常年飄著死老鼠一樣的臭味,在黑水河邊安家的都是一貧如洗的窮人。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黑水河邊聚集著這個城市裡最多的賭棍、酒鬼、流氓、賴皮,這裡的孩子似乎生下來就比其他地方的更加野蠻,而這裡當然也出過不少名震北園的大混子。
馬武龍就是黑水河邊很普通的一個混子,仗著身強體壯拉了一幫兄弟混社會,可惜混社會不僅需要強壯的身體,更需要非凡的腦子。於是馬武龍這幫人處處碰壁,混的並不如意,只做些幫人要賬的小活。而且要賬也要不好,只會來硬手段,不是往人家門上潑油漆,就是拿刀剁人家小拇指,三天兩頭的往警局跑。
這次把事情鬧大則另有原因,馬武龍聽說現在包工程很賺錢,於是就托朋友幫忙找了個工程做做。不料他托的那個朋友也是托別人找的,純粹是個二道販子,兩邊來回糊弄,一心只想賺更多的錢,不僅在供料上弄虛作假、以次充好,還經常拖著馬武龍他們的工程款不給。
馬武龍也不是傻子,漸漸明白是自己的這個朋友在搞鬼。但是他不想和這個朋友翻臉,就三番兩次把他約出來喝酒,對他好言相勸,希望他能踏踏實實做事。不料那個朋友看馬武龍這個態度,以為馬武龍怕了自己,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一分錢都不給馬武龍了。
馬武龍氣的不行,這麼多人跟著他吃飯,拿不到錢怎麼行?終於有天因為矛盾爆發和那個朋友打了起來。兩邊都不是什麼好鳥,很快就廝打在了一起。這樣來來回回打了三四次,兩邊都有人受了重傷,於是仇怨就越結越深,幾乎到了不把對方整死就不罷休的地步,因此才發生了後來的慘劇。馬武龍說,他在砍斷那個朋友的胳膊時,那個朋友跪在地上哭著求他手下留情,說再也不敢在其中弄虛作假了……
馬武龍說了一堆工程上的事,我都聽不太懂,但是他說的最後幾句話我聽懂了:「倘若我一開始就這麼橫,這麼凶,他早就不敢騙我了。所以啊,做人不能太善良,那幫混蛋會順著桿子往上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