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史迪文才要將何翱交給我嗎?外面的世界精彩歸精彩,更還有險惡。
史迪文回過頭,一個眼神便讓我跟上他。
而他的眼神像是炯炯地說:何荷,別怕,你要是怕,就是不給我面子。於是躲躲藏藏時死了多少腦細胞的我,這真一交鋒了,反倒無畏無懼,大搖大擺了。
我抱著何翱跟上他,扮演一家三口,被摯友接上。
頂著「摯友」腰眼的,是一支圓珠筆,或者說是類似圓珠筆的利器,筆尖處滲出了一點點血跡,猩紅了他的白色襯衫筧。
史迪文除了發力的手背上暴著青筋,整個人閒閒蕩蕩:「一共多少人?」
餘孽不吭聲。
史迪文便再發一分力藺。
「八……八個。」餘孽面無血色。
出了機場,史迪文找了個偏僻處,悶聲的一肘一膝蓋令餘孽苦不堪言,癱在牆根兒底下的長椅上久久直不了腰。我們揚長而去,拐了個彎,史迪文將其上交的手機拆卸了電池,若無其事地丟進了垃圾箱。
「你的暗器好高級……」我趕路趕得有些氣喘吁吁。
「有嗎?刀片罷了。」史迪文掏出了車鑰匙。
是租是借,還是大變活車變出來的都無所謂,總之史迪文駕駛一輛黑色豐田,帶我和何翱逃出生天。夜色出奇的迷人,黑漆漆的也大有海闊天空的味道。我帶何翱在後排,何翱終於得以伸了伸筋骨,呼呼大睡得像顆掌上明珠了。
充其量四星級的賓館,史迪文事先訂了房間,即到即可入住。
辦理入住手續時,我在一旁隱隱耳聞,他用的是化名。
是該說這男人「不拘小節」嗎?
該不會他就是做假證發家的吧?人倒是個好人的,但該不會有朝一日,因為做假證被抓進大牢吧?那可就是陰溝裡翻船,且得不償失了。
史迪文伏在前台列了張清單,拜託前台小姐東跑西顛一一買來後送去房間。
電梯中,我問史迪文:「你到底有幾重身份?」
「就一重啊,天下最好的男人。」史迪文自大地對我擠了擠眼。
「有幾個名字?」
「一個為主,史迪文。」
「史弟呢?」我幽幽地問道。
倏然,史迪文中箭似的嘴角一抽:「呵呵,這名字真的不好駕馭,是不是?」
我白他一眼:「再不好也是爹媽給的。」
史迪文痛快:「好啊,我換回來就是了。」
電梯開門,史迪文插著兜昂首闊步,我追出去,連聲說別別,別追求形式主義了,叫什麼不是叫啊,更何況從土入洋易,從洋入土難……史迪文反白了我一眼。
房間對面便是樓梯間。
我不恥下問,說樓梯間又名逃生通道,咱們這回真的是為了方便逃生吧?史迪文上下打量我,說何荷你可以啊,悟性甚高,我點撥點撥你,假以時日……
我打斷他:「你拉倒。史迪文,你要是打算一直讓何翱過這種日子,咱倆今天就一拍兩散。」
進了房間,史迪文率先落坐,面朝向窗外,鄭重其事,君子一言:「拜託,我比誰都熱愛和平。」
我安置何翱,隨口對史迪文說,幫我拿條毛巾,我給他擦把臉。史迪文一動不動,嬉笑著回我一句:你沒長腿啊?我氣不打一處來,一邊自力更生,一邊發狠地說行,算你行。
史迪文低聲下氣:「我累了。」
這下,我更像把機關鎗:「你累?就你累?我不累啊?史迪文我沒訴苦不代表我這十幾個小時時光飛逝。我不是膽小鬼,但我是個媽媽,我帶著厚福和八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玩藏貓貓,我這一顆心難受得都像被切了腰花兒了!不對……心切不了腰花兒……反正,我遲早是要割我的肉給厚福吃了,我差一點點就要餵他馬桶水了!」
我在衛生間一邊投毛巾,一邊滔滔不絕。
房門被敲響,史迪文清單上的物品被送了來,滿滿一口袋。
史迪文擠進衛生間。
我仍搶白他:「哦?鬧了半天你也長腿了?」
史迪文不言不語,從口袋中叮光地翻出一隻噴劑,接著便一腳蹬上了浴缸邊沿。我一頭霧水,直到他抻高了褲腿。他這一腳的腳踝……腫得皮光肉滑,珵光瓦亮。我倒抽一口冷氣,他搶佔先機:「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崴腳啊?」
「什麼時候的事兒?」
史迪文滋滋地噴著噴劑。他可真是大手筆,雲山霧罩似的,化作液體,末了一滴滴淌下。
十幾個小時前,史迪文在結束和我的通話後,返回會議室,喬先生仍坐於主位,史迪文則立於喬先生身後,雙手若有似無地按在他的肩頭,就這樣,主持了下半程的會議。史迪文和喬先生的反目太過突然,旁人怎敢隨隨便便地站隊,也就個個裝聾作啞。會議結束後,無關人等退去,史迪文便和喬先生獨處,橢圓形的會議桌,各坐一頭。
喬先生破口大罵。
史迪文自顧自地玩兒著手機遊戲,音效聲開到最大,熱鬧非凡。
那枯瘦的可憐人兒終於有了今天。
直到喬先生的人佔了上風,尋了他來,史迪文匆匆脫身。
他是一定會來找我的,無論大克有沒有該死的迫降,他也是一定會來找我的。
「跑得太急了。」史迪文齜牙咧嘴。
「你怎麼不早說!你怎麼還能裝得沒事兒人一樣健步如飛啊?史迪文,這要是打仗呢,敵人抓了你你也不怕吧?你鐵打的疼不疼的都不會喊一聲啊?」我鼻子酸酸的。
「不是不早說,是我就沒打算說。」史迪文放下褲腿,放下腳,「可你真是太羅裡吧嗦了,不就沒幫你拿條毛巾嗎……」
史迪文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我追上去:「幹嗎不說?」
「說這個幹嗎?」史迪文半凶不凶地,「你是會推拿還是怎麼著?」
袋子裡除了藥,用來換洗的大大小小的T恤和運動褲,其餘全是食物,最難得的是還有一袋奶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能便利到這個程度,真是可喜可賀了。史迪文一驚一乍,說啊,奶瓶,忘了叫他們買奶瓶了。我發自肺腑,說你也不要太完美了好不好?
何翱沒口福,雷打不動,我只好獨享美味。史迪文就遠遠地坐著,等我酒足飯飽了,他才勾勾手指:「過來。」
他雙腳擱在茶几上,兩條運動褲的大小尺碼區別不大,我穿著邋裡邋遢,他穿著卻露著腳踝,都不怎麼美觀。他拽我和他擠在一張單人沙發上,明明是他發的力,我跌坐下去,他又找茬兒:「呃,你碾我肉了……」
我毛躁,要反駁。他一側身,精準地吻住了我的嘴,有如滅火,一下子便教我服服帖帖。他說何荷,害怕來著?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史迪文這話是騙人的,可似乎甜言蜜語可以是騙人的,所以我並無異議。在新加坡,喬先生的人傷了一個還有七個,在北京,或許還有七十個七百個,在喬泰,他仍有重量級的股份,而哪怕他只有1%的股份,他也等同於牢牢地扒在史迪文的船上,陰魂不散。
我和史迪文和衣睡下。
我頻頻驚醒,樟宜機場廣播中的女聲從耳膜中鑽出來,久久不散。史迪文總能及時按住我,防止我驚跳,他噓噓地哄著我,低語著正中靶心:厚福沒事,沒事……
我一合眼,便接著睡去。
就這樣翻來覆去幾回,天濛濛亮,史迪文徹夜未眠。我說邵姐的藥你帶了嗎?給我來一顆。史迪文卻答:「我戒了。」
後來,我和史迪文是被窸窸窣窣聲驚醒的。
天大亮了,人何翱是自然醒,早早下了床,這會兒大半個麵包下了肚,弄了一臉的奶油。
何翱回頭:「媽媽,我要喝奶。」
史迪文的驚醒是假性驚醒,他掃了掃我的胸脯,脫口而出:「何翱!你都多大了你還要喝奶?你把你媽當什麼了你?」
我一掌推倒史迪文:「奶粉啊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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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戰心驚了好幾章,這一章緩緩~